云开和如玉的茅屋内，云伟坐在一旁，瞧着父母在助卫恩施定位咒。屋内，在卫恩身边站着的，还有卫灵夫妇和流华。
此时夜色浅浅，星河淡淡，卫恩等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开和如玉施咒的手。室内因施咒发出的光与烛光交织，光芒多色而诡异。
“她们离了长安了。”如玉应该是助云开施咒成功，读出了婉纯母女的位置。
卫恩悔恨地跺了下脚，又疾步转身，迈了焦虑的几步。
云开又念：“这是远走高飞的势头啊！这怎么离长安愈来愈远呢？”
云伟起身，似乎也读出了云开眼前的路线，问：“这是往东京的方向。咦？她们是想去东京定居。东京倒确实离长安远，是个远走高飞的好地方。当年阿武婆为培植自己势力，就经常撺掇那皇帝去东京来着。”
卫恩听他们如此说，倒有些安心。知道在哪儿最好。
可婉纯母女的位置仍在移动。就算婉纯还不知怎么驾驭蓁蓁的身体去腾云驾雾，静姝和静言是可助婉纯的。
若还有庄肃衡这个伏妖仙相助……
施定位咒的人没办法像她们那样移动，眼下，除了继续查看婉纯的路线，确定她的落脚点，卫恩等人无计可施。只有确定她的落脚点，卫恩等人才能离开茅屋去找她们。
婉纯母女还在移动。
她们已然离开了东京！
“这怎么回事！”云开惊呼，“她们究竟要去哪里呀！”
卫恩心里紧张了起来。可恨的就是静姝和静言会飞，若她们不会飞，一切都好办了！
她们飞到了凡间大唐最北端。
“这是……”云开又惊呼。
她们又绕了那北边一圈。
云开等人皆至崩溃边缘。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卫恩急道，“再看下去，她们飞到天涯海角，再也无影无踪了！我等不了。现在就走！”
明方忙拦住他，劝道：“你先别急。咱们先说好，万一她们位置又变，你该如何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卫恩闻言，微微转身，冷静道：“那就让云三发镜语给我。”
“只能如此了。”如玉说。
卫灵、明方、流华随卫恩离开茅屋，前往凡间。
婉纯这会子随两个女儿落地，到了一处树林。此时虽是夜晚，但这树林中还有些许亮光，婉纯预备带女儿们找一处住下。女儿们皆会法术，变个好屋子住下便是。
这时，明方从天而降。
婉纯收了笑容，母女三个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一望。
卫恩已双脚落地，立在她们眼前。
卫灵、流华分别降落至她们左右两侧。于是婉纯母女三个被围在一个圈里。
卫恩面带愠色，走近她们，厉声问：“你们预备去哪儿？”
婉纯转回头，对卫恩平静地回答：“我带女儿们出来玩玩，现在正要找一处住下。怎么？又要似从前那般，我带孩子们从你大兄身边逃走后，你们卫姓狐族气势汹汹把我们母女抓回去吗？”
卫恩一听她这么说，心生愧疚，便对她和颜悦色道：“我只是希望你放过樱奴，把她该有的人生还给她，此后你要去哪儿，随你的便。”
静言上前凶他：“你说得轻巧！她离开这身体，魂魄只能去冥界转世，又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运，撑得住冥界的刑罚，躲过孟婆汤！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运，成功复活！”
“那你们也不能欺负我的樱奴！她何曾对不起你们！”卫恩疾言厉色地喝问她。
婉纯拉了一把静言，对卫恩说：“小郎，我知这样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樱奴，可我也有自己的无奈，望你理解！”
卫恩失望又愤怒地盯着她：“理解？理解你，我樱奴就死了！”他放出缠妖索，套到婉纯身上，但因考虑到那是蓁蓁身体，并未捆她太紧。
静言和静姝见状，与卫恩打斗起来。明方上前拦住静姝。流华和卫灵则拽住被缠妖索捆着的婉纯，只听卫恩冲她们所在的方向大喊：“带她回去，关起来！”
静言狐爪一转，就朝卫恩脸上抓去。
卫恩毕竟顾虑她是亲人，只紧箍住她手腕，并不还手。这时，静言感觉到流华和卫灵在带婉纯离去，怒不可遏，便如烟般飘去婉纯身边，玉袖一挥，将流华和卫灵二人扇了出去。明方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二人。
此时，静言已带走婉纯，静姝也趁明方中止了打斗，飞到母亲和亲妹身边，助亲妹带走母亲。
卫恩早已追赶静言，明方等三人紧随其后。
正当卫恩即将追上婉纯母女时，忽然一道光朝卫恩击来，迫使卫恩翻了个跟斗，以避开袭击。
是庄肃衡。
肃衡挡在还在飞速离去的婉纯母女身前。卫恩和明方遂不约而同出九尾，越过肃衡，欲以尾勾婉纯。
静姝早就见到了卫恩和明方齐出的九尾，还未来得及出手，明方的九尾就已勾住静姝和静言，卫恩则成功勾住了婉纯，轻而易举地将这被附身的蓁蓁的身体，送到自己身边来。他自与蓁蓁团聚后，依旧时常用这九尾勾她、逗她，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用九尾勾她到自己身边。
肃衡见他们出了九尾，早已使出折妖匕，却无可奈何地被他们护尾术发出的光弹了出去。
待肃衡从地上爬起，卫恩、明方等人已带了婉纯母女欲去。
“卫恩！你敢带了她们走，我就灭了你们狐族卫家！”肃衡在卫恩等人身后大喝。
卫恩只轻轻回头，平静回他：“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们。但你的婉纯，必须离开我樱奴的身体。若你执意开战，我奉陪就是。”
“你！”肃衡欲上前，却眼见卫恩等人如烟般飘去。
林中，夜色依旧，轻风低吟。肃衡呆呆地望着这空荡荡的树林，竟不知所措。
卫恩等人带了婉纯母女回来后，就把婉纯关进自己的寝室。婉纯依旧被缠妖索捆着，不得解脱。
静姝和静言自然大为抗议。现下，除了母亲，她们什么也不愿管。可卫灵和明方极力劝说，于是这卫家大晚上的，又热闹起来。静姝姊妹俩与卫灵夫妇大吵起来，全因亲人情面才不至于兵戎相见。
这时，婉纯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卫恩说：“让她们进来吧。我来劝她们。她们现下，也许只听我的话了。”
卫恩犹豫片刻，开了室门，令静姝和静言入室见母亲。
“阿娘！”静姝一见婉纯便喊。她抱着还为缠妖索所困的婉纯，泣泪而言：“阿娘，儿没用！儿又没能保护你！儿又没能保护你！我以为父亲死了，我也有法力和武艺了，我就能保护你了！儿没用……”她大哭起来，像从前她拦不住卫寒打母亲那时般，大哭。
卫灵和明方见她这般失态，忽愧疚起来。卫恩别过脸去，尽量不让自己落泪，忘了自己的目的。
婉纯爱怜地注视着泣涕涟涟的静姝，轻声哄道：“姝儿不哭。姝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姝儿如今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也跟阿娘一样能歌善舞，还有一身高强的武艺。阿娘很高兴！”她说着竟也不觉双眼噙泪。
静言也跪到婉纯身前，对她哭道：“阿娘，我这就找庄仙人解了你的缠妖索……”
“回来！”婉纯喊着拦住了静言，又对静姝和静言语重心长道：“姝儿，言儿，你们不必管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你们走吧！阿娘陪你们也很久了，你们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答应阿娘，让自己幸福。”
“我不要！”静言疯狂地大喊起来，“我不要让他们欺负阿娘！我不要让他们欺负阿娘！”
婉纯仿佛回到了她生前某一瞬，那一瞬她被卫寒揪着头发，一直拖了不知多远，又不知从天而降了多少拳头和巴掌，都击到她头上。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想不清楚，却能听清卫寒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忽近忽远的两个孩子的哭声：“阿耶不要打家家！阿耶不要打家家！不要打家家……”
……
婉纯泪下。
她终究振作了精神，对女儿们强颜欢笑：“走吧！阿娘答应你们，阿娘会让自己幸福，你们也答应阿娘，让自己幸福。”
静言好似从噩梦中醒来般，不住颤抖着摇摇头，嘴里喃喃着：“不要……不要……”
婉纯唤了静言过来。
她对静言笑着说：“阿娘知道，你一直担心阿娘因你降生的原因，会不喜欢你。阿娘承认，刚开始，阿娘是怨过的。可阿娘还是不忍苛责你，你终究是无辜的。你不应是个‘疯娘子’，你的人生不应是这样。言儿，阿娘希望你记住，阿娘爱你，像爱你阿姊一样。”
静言双唇颤抖，泪如雨下。
“走吧！”婉纯又催促了姊妹俩。
“不……”静言注视着母亲摇头。
“言儿，听阿娘的话。阿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静姝忽然坚强起来，抹去了眼泪，又对婉纯说：“阿娘，我们听你的，答应你，绝不让你操心。”
婉纯欣慰地对静姝笑了。
静姝拉起静言，头也不回地拽着静言而去。静言的目光则一直未曾离开过母亲。
流华收住了眼眶里的泪水，上前对婉纯说：“大伯母，我知道，你生前受了不少罪，你也是想陪你的女儿们。可二伯母是无辜的啊！冥界的判官说了，二伯母的魂魄若继续沉睡，就可能不复存在。难道……你要为了你的牵挂，就去剥夺别人的人生和性命吗？”
婉纯抬起头，对她说：“你不必再说了。想怎么样，你们动手就是。”
“动手？”卫恩怒了，“你难道不知，我们若动手，伤害的，就是樱奴的身体？”他一步快速迈到她面前，对她愠道：“你就是料到我们不会伤害樱奴，所以才如此理直气壮地一直不肯出来。我本愧疚于你的死，可现时是你太过分！”
婉纯不再看他，低下头，别过脸，说：“那我也无可奈何。”
“所以你是不打算自己出来了？”卫恩眼里闪着一丝希望。
婉纯不答。
流华对卫恩自荐劝婉纯，请卫恩、卫灵和明方先出去。
卫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婉纯，盯着这双他再也不熟悉的眼，同意了流华的请求，转身出了室门，在黯淡夜色下的室外站着，胸膛因着急和怒气微微起伏。
卫灵和明方手牵着手，从卫恩室内出来，回到了自己寝室。
室内，明方忽然开口：“阿灵，我对你……还好吧？”
卫灵一愣，反问：“你怎么问这个？”
明方神情严肃地转过头，凝视着她说：“我庆幸自己不是大郎这样的人。”
卫灵闻言，面露哀色。
明方走近卫灵，说：“我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二郎也不想。”
卫灵微微颔首。
1.本章东京指洛阳，是唐朝在那一年对洛阳的称呼，之前叫“东都”。
2.南北朝对母亲的称呼为“家家”，所以婉纯回忆里，孩子哭闹时喊的是“阿耶不要打家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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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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