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之后》 by 岁岁明美
-序言-
在雨季里学会沉默守望，才能在破晓时分，以最饱满的姿态拥抱阳光与爱人。
克制不是怯懦，等待不是无能，而是在最恰当的时机，给爱最郑重的承诺与最美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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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南城，空气里还残留着盛夏的余温，却又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初秋的干爽。
蝉鸣在窗外梧桐树的枝叶间作着最后的嘶鸣，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崭新的高二（三）班教室里投下明晃晃的光斑。
余溪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捏着薄薄的转学通知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教室里闹哄哄的，久别重逢的同学互相打着招呼，分享着暑期的见闻，桌椅拖动的声音、说笑声、书本拍在桌面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嘈杂洪流。
这热闹像一层无形的膜，将她隔在外面。
她微微吸了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少年人汗水的微咸，还有窗外植物被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班主任张老师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容和煦，他站在讲台边，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这个过分安静的新同学。
“大家安静一下！”张老师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教室里的喧闹，“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来，进来吧，自我介绍一下。”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余溪感到皮肤上似乎有细小的针尖划过，她垂下眼睑，避开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步履平稳地走上讲台。
转身面向全班时，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停留，像掠过一片无人的旷野。
“我叫余溪。”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清泠泠的质感，像山涧流过的溪水，干净，却没什么温度。“余下的余，溪水的溪。”
简洁得不能再简洁。说完，她便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局促不安，也没有试图融入的热切。
她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很快被周围的喧嚣吞没。
“欢迎余溪同学！”张老师带头鼓了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很快又平息下去。
他环顾教室，“嗯……林晴后面那个位置还空着，余溪，你先坐那里吧。”
余溪顺着张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去。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扎着利落马尾的女生正回过头来。
那女生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干净，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她看到余溪的目光，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友善的弧度，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冲她点了点头。
这就是林晴。余溪在心底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对着那个方向，也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她拎着书包走过去，在林晴身后的空位坐下。
课桌和椅子都带着新刷漆的味道。余溪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课本、笔记本、笔袋，一样样摆放在桌面上。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桌面很快就呈现出一种近乎严苛的整齐。
笔袋的拉链头朝外，与桌沿平行；书本按照大小和高矮顺序排列；笔记本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目光落在前方林晴的后脑勺上。
林晴的马尾辫梳得很高，露出白皙的后颈，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皮肤上。她正侧头和同桌小声说着什么，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笑。
余溪收回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是学校的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在追逐一个足球。
更远处，是几栋高年级的教学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种熟悉的、带着点隔阂的疏离感包裹着她。
她习惯了这种安静，也习惯了将自己放置在这种安静的边缘。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是个语速很快的中年男人，一上来就开始复习高一的重要公式。余溪翻开课本，很快沉浸其中。
她的理科思维很好，逻辑清晰，复杂的公式在她笔下拆解得条理分明。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课间十分钟，教室瞬间又沸腾起来。余溪没有离开座位，她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安静地预习。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前排的林晴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上节课的笔记和习题册，埋头演算起来，笔尖飞快地在纸上移动。
她的同桌凑过去问问题，林晴头也不抬地快速讲解了几句，语速同样很快，但思路清晰。
铃声再次响起时，林晴才堪堪放下笔，舒了口气，把写完的习题塞进抽屉，动作带着点匆忙。她似乎总是很忙。余溪默默地想。
上午的时间在陌生与熟悉交织的课程中流逝。余溪安静地听着，认真地记着笔记，除了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存在于这个新班级里。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立刻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和迫不及待的喧哗。林晴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的人。
她动作麻利地把书本塞进去，拉上拉链，和同桌打了个招呼：“我先走啦！”
声音清脆，带着点急切，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从余溪身边掠过，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
余溪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等她走出教学楼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阳光正烈，晒得地面发烫。
她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蓝得很纯粹，几丝薄云飘荡着。南城的天气，说变就变。
她没有带伞的习惯。父亲工作很忙，母亲……她很少去想母亲。家里总是空荡荡的，没人提醒她这些琐事。
下午的课程进行到一半时，天色毫无预兆地暗沉下来。浓厚的铅灰色云层从远处翻涌而至，迅速吞噬了阳光。
教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老师不得不打开了日光灯。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植物的清新味道涌进教室。
放学铃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遥远。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夹杂着抱怨声。
“哇，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我没带伞啊！”
“早上我妈还说让我带，我嫌麻烦……”
余溪依旧安静地收拾书包。她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操场上的红色跑道已经积起了水洼。
她微微蹙了下眉，但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淋雨回去，或者等雨停。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她背好书包，走到教室门口。走廊上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吵吵嚷嚷，有人探头探脑，有人直接冲进了雨里。
林晴也在人群里，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眉头拧着，小声嘀咕了一句：“糟糕，真没带。”
她翻找着书包侧兜，似乎想确认一下，但显然一无所获，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余溪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掠过林晴略显焦急的侧脸，然后重新投向外面白茫茫的雨帘。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雨带来的凉意和潮湿的空气包裹着皮肤。然后，她做了一个自己也没太想清楚的动作。
她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伞——是早上出门时，家里的阿姨硬塞给她的，说天气预报可能有雨。
余溪握着伞，向前走了两步，恰好停在林晴身侧。
她没有看林晴，目光依旧看着外面的雨，只是握着伞的手微微抬高，伞面自然地、带着点犹豫地向林晴那边倾斜了一下。
“一起？”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比雨声还轻，清泠泠的，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林晴明显愣了一下，转过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惊讶，看向身边这个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新同学。
雨水在她们面前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短暂的停顿后，林晴的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带着点意外和真诚的感谢：“啊？好啊！谢谢你，余溪！”
余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撑开伞，蓝色的伞面在灰暗的雨幕下撑开一小片干燥的空间。
林晴立刻靠了过来，挨得很近，手臂几乎贴着手臂，少女身上带着点阳光晒过的衣物清香和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一起涌入余溪的鼻腔。
两人并肩走进雨里。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伞下却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小世界。雨水在脚下汇成小溪，汩汩流淌。
她们沉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林晴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安静，几次想开口，但看着余溪平静的侧脸和专注看路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余溪则始终目视前方，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用力，伞面稳稳地向林晴那边倾斜着，确保雨水不会淋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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