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近日向父皇弹劾袁懿和虞善的折子不少。”温孤长半倚靠再软榻上,温孤荣在他对面正坐,手里拿着茶具。“袁懿拿赈灾粮再啤原灾区养私兵的事也在城中传开了。”
“父皇,还不够。”茶水沏入盏中,温孤荣把茶水推到温孤长面前。“我们还要再逼一把他们。”
温孤长喝茶:“你想怎么做。”
“下令彻查袁懿偷养私兵与虞善科举舞弊,将与案件牵扯的官员通通押入大狱挨个拷打。”温孤荣慢悠悠地喝茶,语气冰冷平淡,“火都要烧身了,不信他们还坐得住。”
温孤荣的狠厉一点也不输当年的温孤长,温孤长赞许道:“有谋略,这才是我温孤长的儿子。”
“你和母亲真像。”温孤长看着温孤荣的脸,那相似的眉眼,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感叹。
温孤荣不忍低头讪笑,下一刻抬起头直视温孤长,两双墨瞳相对,“母妃在世时,常常说我像父皇。”
毕了,温孤长被温孤荣的话哄得呵呵直笑,脸上的褶子像是又深了些,手指指向温孤荣,端着慈父的架子。“你打小就会说话,你比你那些兄弟们都要讨喜,我也最喜欢你。”
“父皇,过奖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了亏心事就要怕鬼来敲门。
“碰碰—”外面的风用力地敲打窗户,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会破窗而入;“呜呜”地风声里掺杂着无数怨屈,风顺着窗户缝隙挤进来,塌上的人被吹出一身冷汗。
眼前烛火光一暗,冷风似一双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背脊一点点向上攀,爬到他的脖颈紧紧圈住,一点点用力呼吸越来越困难。耳边泛起嗡鸣声,眼前出现一个女人的脸,她空荡荡的双眼两行血泪,她一张嘴黑紫的血全涌了出来,血染透她白色的里衣。
女人满脸绝望,用尽沙哑的声音尖叫。
尖叫声推来窗户,冷风直直贯入。虞善猛地睁开眼,额冒虚汗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样的梦他这几日反反复复做,绕得他夜不能寐,不管喝多少安神汤没有用。心口还没有平静下来,视线一偏,就看见自己床前看着一个低头女鬼。
“啊—”大叫一声,虞善连踢带踹着被子往床榻里面靠,拿起手边枕头砸向那女鬼。
女鬼被飞来的枕头砸得身子一晃,身后长发披在肩头,抬眼目光阴测渗人,手里拿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冷光吓得虞善抖三抖。
“婉娘…婉娘…”虞善“扑通”一声跪在床榻上,连滚带爬爬到女鬼身边拽着她的袖子哭嚎,哭得老泪纵横,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哭得虚情假意。“我错了…那晚的一切都是…袁懿逼我的。”
“那一切都并非我本意…婉娘…”
“你我年少夫妻…你是最懂我的…婉娘…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就去袁懿的命…我不来索的…”
“婉娘…你一定是爱我的…你去找袁懿都是他的错…都是以为他…不要来找我…”
虞霓缓缓抬起手,用力一个肘击打在虞善后脖子,虞善忽地闭嘴,一翻身倒下。
虞霓把自己的袖子从虞善的脏手中拽出来,拍了拍上面的晦气,反手收好匕首。忍不住掩了掩口鼻,虞善房中的香灰味更浓了。
虞霓得了温孤荣的命令,来虞善房中拿这些书信,才进门就看到虞善发疯,在那大喊大叫,怕他突然醒来就拿着匕首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刚才那些话说得冠冕堂皇有几句是真心的,虚情假意的人就该去死,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惜。
恶心,真令人恶心。
虞霓把暗格复回原位,起身看向倒在床上的虞善。紧握的拳头松开,缓缓将心中的气吐出,紧抿着嘴,心口揪着疼。
一口一个“婉娘”,在这世间最对不起林氏的就是他袁善。
没事,快了,马上天就亮了。
该死的人就让他下地狱吧。
翌日,大批黑衣侍卫涌出占满街道,百姓望而却步生怕被牵连。
“来人搜!”为首的侍卫破门而入,将尚书令府团团围住。
婢女被吓得四窜,家丁全都冲出来,推开想要进到内院的侍卫。
尚书令从人群中快步走出,指着为首侍卫的鼻子,质问:“你是谁!你好大胆子!竟敢私闯官员住宅。”
“皇土之下,我的胆子自然是陛下给的。”人未到先闻其声,温孤荣负手跨过尚书令门槛,慢步下走台阶。“我奉陛下之命彻查科举舞弊一事。大人,你有什么意见。”
尚书令一愣,眼神明显是心虚了,还硬要哽着脖子狡辩,“我…我入朝为官一直兢兢业业,科举舞弊一事谁敢的去找谁,来找我干什么。”
“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任何一个人。令郎在别人的位子坐了这么多年,日子是否过得太安逸了。这一切怎么来全都抛之脑后了。”
“你胡说八道些为什么!!”尚书令的小儿子跑出来,颤着声音诡辩,“我的功名明明是我自己考了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温孤荣懒得在与他们争论,抬手叫人。“尚书令与其子不配合审查先压回去审问,等待陛下发落。”
“进去搜!”
尚书令心慌想要抓住冲进去的侍卫,人没抓住反而把自己绊倒在地。
不一会,侍卫就拿着东西出来,献到温孤荣面前。温孤荣拿起来看了几眼,这些全是袁懿、虞善结党营私的证据。
温孤荣把东西收拾后,转身下令,身后女眷哭成一片。
“走!去下一家。”
短短一日,温孤荣将京中所有与袁懿、虞善有关的官员全都搜查了个遍,带走一片官员,大狱都快没有地方放犯人了。
远离京外的那些地方,派了信得过的心腹去。老鼠成堆一去就精准踩中那些老鼠的尾巴,一逮就是一窝,全把押送回了京都。
老鼠崽子们都快逮完了,就是迟迟不动那两个老鼠王。
车轮驶过小巷,雪地上留下两行车轱辘印。马夫吆喝一声,马车停在袁府后门。温孤客从马车上下来,抬脚的动作一顿,视线瞥向左后方的黑暗处,眸光一冷,转头又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踏入袁府。
大门关闭,躲在暗处的人翻身上瓦,脚下步子飞快朝不远处的酒楼奔去。
袁懿房内,一道影子走来走去来回踱步。
“今日温孤荣大张旗鼓地将我们的人都抓去了。”温孤客眉头拧作一团,焦急道,“虞善这个废物这个时候又得了疯病。”
“舅父,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温孤客对上袁懿,“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温孤荣抓去。亏阿昭在北狄对他多为照顾,现如今竟冷血成这样。”
袁懿闻言,一掌拍在桌上,掌心盘了许久的核桃顿时四分五类。袁懿早就被近几日的事扰得烦心,温孤客几句话正好挑起他的怒火。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背地为温孤长干了那么多事,如今却要卸磨杀驴将人逼如绝境。
“是他先要赶尽杀绝的,就不要怪我不义。”袁懿冷声道。
“?”温孤客疑惑,“舅父?”
“明晚召集所有袁家军。”袁懿杵着拐杖起身,“我倒是要进着皇城,去好好地问问我们的陛下那些陈年往事可还记得。”
“舅父…你这是要?”温孤客问。
袁懿一点点移步到温孤客身前,一字一句说:“我要将这天反过来,改姓袁。”
温孤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连退几步在稳住。
想想还是有些后怕,过来好一会才渐渐回神,颤声道:“舅父,如果失败了就是灭九族的死罪。”
袁懿不屑看着温孤客那害怕的样子,哼笑一声。瞥开头背对着他,看向一旁自己年轻时穿戴的盔甲,盔甲亮得能倒影出桌上的烛火和袁懿那张阴翳的脸。
“我们干得那些事单领出来那样不是诛九族,与其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倒不如我们去找他。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从盔甲的反光看到温孤客害怕犹豫的脸,光看着就一肚子火,和那个下贱人生的贱胚子一样——窝囊、废物
“你可别忘了,皇城里还锁着你的母亲,难道你想看着她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宫殿里。”
“母亲…”温孤客呢喃,随后心一沉,眼神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舅父。”温孤客一滞,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皇宫守卫森严,正面硬击无非就是以卵击石。”
袁懿说道:“护城河通南库流向英华宫,派死士顺着和进去,和宫内我们的人里应外合,给皇城点把火,他们慌乱之时,就是我们攻入的时候。”
温孤客唇角一笑,立马恭维:“舅父英明。”
风吹得人有些冷,温孤客前脚才踏出袁府的门,后脚门就“嘭”的一声关上,掀起的风更叫人觉得冷。
温孤客走下台阶,大拇指指腹摸着指尖上的墨玉蛋面戒指,微微抬头撩起眼皮看向黑暗处。
脚尖一转,朝黑暗处走去。
日出日落,夜幕降临。
房中,袁昭躺在床上,额头冒着虚汗,紧闭着眼锁紧的眉头,发白颤抖的嘴唇,梦中世界如恶犬在撕咬他折磨他。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袁昭忽地睁开双眼,瞪着眼看向上方的床幔久久不回神。缓了好久,才慢慢撑起身体坐着,单手扶着额。
自上次宫宴跳湖救起虞嫦后,一回来就染了风寒一连病了好几天,迟迟不见好。夜里还总梦见无数双手拉着拽着自己往地底下拖。
袁昭抬起头,摸了把脸,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下去。
又是一阵脚步声,袁昭眉头皱了一下转头看向外面,心中顿感不安。推开门外面火光冲天,一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袁昭不解地打开院门,士兵个个拿着长矛从他面前走过。
袁昭问:“你们干什么?”
“公子。”带队的人看到袁昭立马抬手作揖,“我们…”
袁昭见他支支吾吾,又问了一遍:“你们要干为什么?”
带队的人实在是为难,袁懿特地交代了此事千万不要和袁昭说起此事,“公子还是不要再问了,属下是奉家主的命令。”
“父亲?”袁昭脸色微变。
“公子你病还没好,还是早些歇息吧。”带队的人又说道。
袁昭低头没有理会他,低头攥着手心,下一刻拔腿就往袁懿所住的院子跑。本身就在病中,一跑又着了风,没走几步就开始头昏咳嗽,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
袁懿刚刚穿戴好盔甲,手摸着铮亮的盔甲沉思,又摸向自己那条残废的腿。
“嘭—”身后异响,回头就见袁昭依着门框,手捂着胸口闷气喘吁吁。
“阿昭?你怎么来了。”袁懿心头一惊。
袁昭喘着气,跑到袁懿面前,“父亲!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昭,你不用管这些,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袁懿拍着袁昭的背给他顺气,温柔耐心地对他说。
袁昭一把抓住袁懿的手,眉头微皱,刚才一路跑来他的脸吹得红红的,眼睛还有些湿润。
“父亲,你要做什么?私自召集兵马是死罪。”
袁懿手一抖,看着自己儿子的脸,叹了口气。“是他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袁懿指着自己那条废了的腿,问袁昭:“你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废的吗?”
袁昭低头看着袁懿的腿,又抬起头不解道:“我们那年平复完各地起义,回京时晕倒山匪突袭,父亲为了报复我才被毒箭射中。后面未及时就医废了的。”
“不!”袁懿面目峥嵘道,“是我们的陛下。”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我们的陛下疑心重,他是在给我下马威,叫我不要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袁懿觉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没有必要再向袁昭隐瞒。
“自那天起,我做的一切阴暗的勾当都是为了今天。”
袁昭一时间无法接受,脑子里突然想起范定中的脸,想起对他说的话。当时袁昭收到暗中护送真玉的消息,还疑惑明明又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选了自己,明明有更快的路线为什么要兜一大圈专门去到啤原。
那些为什么都说通了。
袁昭脚一软险些跪下,还好袁懿及时接住他。袁昭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依旧是那么高大,明明和儿时耐心教自己练剑与自己讲述那些忠孝节义的人一样,此刻自己却读不懂他了。
袁昭死盯着袁懿的脸,颤抖着嘴唇,说出那个名字,“范定中?”
袁懿没有迟疑点头。
袁昭屏住呼吸,一瞬闭上了眼,泪水划过。
想到自己对范定中说的那些话。
“父亲你糊涂呀!”袁昭不敢相信自己所知道的,双眼含泪不断摇着头,浑身手脚发麻犹如五雷轰顶。
信仰了数十年的人现在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那满口的仁义道德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那我呢?难道其实我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种。
到底什么是真的!
他多希望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他病中的一场噩梦。
“父亲…父亲…不要再错下去了回头是岸…”袁昭彻底没了力气,跪倒在地,向孩童一般抱着袁懿哭泣。
“阿昭…阿昭!”袁懿叫了两声他的名字,捧起他的脸,指腹抹掉他脸上的泪痕。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今天的事你就全当不知道,温孤荣他若是还念着往日你与他在北狄情分,想必不会迁怒于你。你带着你母亲逃到别处,此生不要再回京都。”
袁昭拼命摇头,“一定会有办法的,父亲回头吧!”
“荣兄…对!荣兄。父亲!我这就去找荣兄,向陛下求情。我们袁氏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北昭击退外敌,陛下一定会看在往日情面放过我们。”
“我现在就去。”说着袁昭就要起身,下一刻脖子一痛顿感无力,两眼一翻向后一仰,袁懿问问接住倒下的袁昭。
爱抚地摸着他的脸,冰凉冰凉的。
“傻孩子,他若是会看在往日情面,我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舅父。”温孤客这时进来,看到袁懿怀中的袁昭,“阿昭?”
温孤客抱起袁昭放到床上,袁懿给他盖好被子,又摸了摸袁昭的脸。
转身,对温孤客说:“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温孤客:“已经派我们的人进去了,现在就等着里面的消息。”
“我们也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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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到底什么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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