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年很快往长安寄了一封密信。
决明子拿到信后反复核验,确保没有威胁,方才递交到姚锐案头。
他连着泡在大理寺数日了。
除了天佑节隔了一天,几乎日日待在大理寺跟郦成森对峙——
郎訾月被弹劾的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没什么人替她悲伤,倒是人一死很多东西都没了,少了一大半证据,大理寺忙的焦头烂额。
次日那老头子被挖去了双眼扔在街上,一看就是姚锐的手笔。
而他本人却拒绝承认,今日还带来了许之臣的罪证;
郦成森觉得他是成心要累死自己。
“殿下,我再说一遍,您现在是嫌犯,不要太张狂——”郦成森抱着食盒,义正辞严地警告坐在桌子上的姚锐。
姚锐抱着他的猫,让九里香念信:“他自己摔死的。九里香,念吧。不准再多字。”
郦成森知道这不是他头一次让人杀人,但是也不能在她面前挑衅吧。
休假数十天的九里香顿觉自己的嘴皮子有了用武之地,立刻开始精神抖擞地宣读这份信件——甚至读出了黄门宣圣旨的感觉。
郦成森摇摇头,机械般地咀嚼嘴里的米饭,好不容易吞咽入腹,终于挤出一句:“殿下,您能不能告诉我,他怎么把眼珠子摔丢的。”
“……”姚锐噎了一下,随后解释道,“真不是我干的。”
虽然怎么解释都像是狡辩,但这绝对不是他干的。那天苦木和九里香一个杵在门口,一个蹲在房梁上;决明子抱着话本照本宣科的念。不得不说他读话本比安神香有用。
九里香读完一封信,轻咳一声:“咳咳,郦廷尉,你要是不信,我可以作证!我们二殿下从来不挖人眼珠子,这种活都是万年青干的。而且二殿下爱民如子,不可能把尸体直接扔在街上的。”
“爱民如子没看出来。万年青是谁?”郦成森又挖了一口饭。
“我娘的手下。”姚锐直勾勾盯着郦成森的饭盒,“大理寺的饭好吃吗?”
他在吴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姬开从来没有刻意限制过他;只有那些绝对不能吃的才从食谱中克扣下来。
总之是没有韩皇后管得严的。
郦成森缓慢摇头,眼神里透着淡淡的绝望。
看起来是很难吃了。
“皇后……算了,我会弹劾的。”郦成森思考了一下把皇后抓来坐牢的可能性,随后放弃:“刚刚我听到信中说有证据的窝藏地。”
姚锐颔首表示赞同,把信纸展开:“长乐坊东门往里第二棵桃树下;长安南郊出城三十里白塬村破屋下;咸阳东郊五十里‘狗洞’……?”
“殿下,如果是假证,您要负责的。”郦成森把吃了一半的饭放在桌上,顺手接过他扔过来的信纸,对折两下,郑重警告。
姚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不可能骗我的。”
“殿下心情不好?”九里香见他表情略带忧伤,立即压着声音问,“要不要我给您读话本子助兴?”
姚锐摇摇头。
“楚娘子,我出去一趟,你记得把二殿下窗前的牡丹挖了!”姬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姚锐写信点名要窗口那束绿牡丹。
反正楚流年会照顾花儿草的,姬开干脆把家里的园丁辞掉了。
楚流年老远听到喊声,也远远应答:“是。”
红英提着铲子,老早准备好了做“大不敬”之事。
“我跟你说,最好解释清楚什么叫书局跑了,”姬开抱着自己的外袍威胁一大早就着急忙慌来通知他的伙计,“它还能长腿不成?”
伙计有口难辩,他的文化水平也停留在识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看到的情景,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就是,就是跑了,它站起来,这样那样,然后跑了啊!”
姬开眯起眼睛盯着他看,试图找出一丝说谎的证据;
伙计的表情是越来越焦急,但是确实没说谎。
“行了,我先去看看。”姬开把外袍扔给同福,“一个月十万两白银呢,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叫它跑掉了!”
“公子,你听说没?”门口大娘提着菜篮子准时出现,“今天寅时的时候,有人看见一栋小楼在汉水上飞呢!您说,是不是神仙的白玉京,掉进凡间啦?”
“???”姬开既震惊且疑惑,在汉水上飞的应该不是他的书局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完全接受不了,脑中的观点拿着武器大打一架,最终还是“不可能”占了上风:“这怎么可能呢?应当是蜃景吧,那小楼大约也是对岸的楼盘。”
“怎么不可能!”那大娘一甩手帕,“今日好些人瞅见了呢,那小楼就在云上飞,须臾变成了只大船,又消失不见了!”
“恰好我要到那边去,顺路探探虚实。”姬开笑盈盈地敷衍两句,接着往前走,压着声音咬着牙对同福说:“马上去大理寺叫人,能叫多少叫多少!那可是每个月十万两的白银!”
书局原址坐落在汉江北岸。当初经营不善,一直在招募东家汇款,正好当时姚锐给了他十万——这点钱想在茶楼酒楼拿分红自然是不够的。
好在老板娘不负所托,除了把书局盘活了每个月给分红;还能额外给他递几条消息。
现在那块儿地变成了空地,连根杂草都没有,更无什么书局存在过的痕迹。
“那个,公子,您确定这里有东西吗?”夏琮站在空地前,
由于涉案金额大,夏琮带了十几个提刑官和二十来个衙役,乌泱泱一片堵在现场。
经验丰富的提刑官们看了也是直摇头,平常大家盖房子怎么着也得打个地基,尤其这左邻右舍都是民居。
两栋房子中间空了好大一块地,怎么也不正常吧。
“……”夏琮迎着刚走访回来的提刑官的目光,默默闭上了嘴。
“城中大多书籍都是从此处发行的,你说这里有没有东西。”姬开踢了踢脚下的土,“你们最好弄清楚我的十万两白银飞去哪了。”
虽说这书局主要刊印的还是些乱七八糟的野史话本,但买账的人还真不少。
老板娘写的那些东西几乎风靡全城,城中人无论老□□女,但凡识字的都见过扉页上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镌刻在纸里的“春熙七年汉阳书局刊印”十字。
老板娘接手书局那年是春熙七年。
“公子,我们都知道这里有个书局,但是咱们现在没证据……”夏琮欲哭无泪地补了一句,“房子没了,总该有地基在;若是没有地基,什么楼站得稳啊?”
普天之下都知道这里昨天还有栋房子,现在说没证据,在开玩笑吗?
“寅时在汉水上飞的那个,夏廷尉觉得是什么?”姬开想起来那大娘说的话。
寅时天都不亮,今天又不上朝,看见那玩意儿的人应该不多。但知道这消息的人绝对比亲眼看见的多。
夏琮思考了半天,最终老实回答:“可能是您的书局?”
姬开微微笑着,下达指令:“派人去找。往下把地基挖出来。”
夏琮又叫了四十多个衙役,甚至亲自跳下去拿了铁锹往下挖。
好在这儿不是长安,脚底下的土不至于冻得跟夯实了的城墙一样难挖——姬开不知道长安城的土被冻成什么样,但是渭水上的冰面十几个人站上去都不会塌。
当然最后因为偷偷带姚锐站在上面被按着揍了一顿。
一群人挖了两个多时辰,愣是什么都没挖着。
姬开不想回去带孩子,一定要在旁边等着自己的十万两白银回来,甚至让同福弄了椅子和暖炉过来,就在旁边监工。
当然干看着是没一点用的。
“公子,大王叫你赶紧进宫呢。”同福接了外头站着的大太监的指令,“出了点小事。”
“什么事,能让他叫我?”一个衙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坑里爬了上来,把一个盒子递给了提刑官,又被转交到姬开手里。
盒子是红木的,上头刻了四个大字——天枢阁用。
姬开极其不悦地把盒子打开。
碰上天枢阁一准没什么好事。盒子里只放了两块绢帛、一册话本,一封书信。
信纸被缓缓展开,通篇都是废话,意思就一个:“我要搬迁了,特地裁了三尺的布,活不下去了就自杀。”
火气从心底直冲脑门,他气愤地把信纸揉作一团,又塞回盒子里,准备等会儿让大理寺留作物证,好开令逮捕她。
他开口叫停了大理寺的衙役们:“行了!不用挖了!我改日叫人再盖一座!”
同福恰好跑回来,附耳道:“有人下毒,十公子的脸上生了好大的疮,让您把姚大夫喊出来。”
“凭什么让我叫?”姬开把箱子重重合上,“上次公子修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姚泱本来应该带着医师们及时到场的,结果他偷摸跑到了云母山,剩下的大夫束手无策,才眼睁睁看着公子修窒息而亡。
虽然这事本来就是姬开的错。
“这、您日前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说要和您面谈……”同福小声补充了剩下的条件。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答应他找的人连影子都没有。
不管了,先硬着头皮上了再说。总不能真放着公子琰脸上的疮不管。
“拿着,我亲自去请他。”姬开咔哒一下把箱子上的锁重新落上,顺手扔给同福,起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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