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仙虹'。”
云栖将小清璇举高让她看,“每逢雨霁,山中灵气蒸腾便有此景。”
小姑娘兴奋地蹬着小腿,鹅黄色裙裾像朵迎春花在云海里绽放。
认亲仪式,简单而庄重。三清殿内。
殿内烛火通明,檀香氤氲。云栖先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道袍,更显飘逸出尘。他神情肃穆,立于菩提神像之下。沈崇山与赵清澜携四个孩子立于下首。小清璇被母亲牵着,怀里依然抱着她”的“白白”,小熊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安静地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庄严的神像。
沈崇山作为主家,首先焚香祷告,向三清祖师及历代祖师禀明心意。
然后,他转向云栖,郑重拱手:“云栖兄,今日小女清璇,得蒙青眼,愿拜于膝下,认作干女。此乃沈家之幸,清璇之福。望兄日后多加教导,视如己出。”赵清澜亦盈盈下拜,眼中充满感激与托付。
云栖神色端凝,向沈崇山夫妇郑重还礼:“崇山贤弟,清澜殿下,承蒙信任,托付明珠。云栖在此立誓,定当视清璇如己出,倾我所能,导其向善,启其灵慧,不负此缘,不负此托!”
仪式的**到来。赵清澜柔声对小清璇道:“璇儿,来,给干爹磕头。”乳母上前,轻轻扶着小清璇,示意她向云栖行礼。
小清璇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威严的神像,又看看面前这个穿着漂亮袍子、感觉“很舒服”的“神仙伯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并未像大人教的那样磕头,而是抱着“白白”,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云栖腿边。她仰起粉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无比清晰地叫了一声:“干爹!”
这一声呼唤,清脆纯净,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石,瞬间涤荡了殿宇内所有的庄严肃穆。云栖那古井无波的道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太阳,瞬间融化。他素来清冷的眼眸中,骤然涌起难以抑制的动容与暖意,如同千年寒冰初遇春阳。
他再也无法保持那份超然的姿态,立刻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清璇平齐。他伸出微颤的双手,并未先去抱小清璇,而是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轻轻拂过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祝福与连接。
“好,好孩子……”云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珍视,让一旁的沈崇山夫妇都为之动容。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瑰宝,将小清璇连同她怀里的小熊猫一起,轻轻地、稳稳地抱了起来。
小清璇似乎很喜欢这个新“干爹”的怀抱,咯咯笑着,习惯性地在云栖清瘦却温暖的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留下一点湿漉漉的口水印。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赵清澜特意给她挂上的),费力地掏出一块被小手焐得有些温热的、压扁了的松子糖,努力地举到云栖嘴边,声音软糯:
“干爹,吃糖糖!甜!”
这充满童真的举动,彻底冲散了最后的仪式感,只剩下满满的、暖人心脾的温情。沈崇山与赵清澜相视而笑,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感动。连一向板着小脸的沈翊,嘴角都微微上扬。
云栖看着嘴边那块沾着细小糖粒、带着孩子体温的松子糖,再看看怀中玉雪可爱、笑容纯净的小人儿,心中最后一丝属于山林的清冷孤寂也烟消云散。他张开嘴,就着小清璇的手,轻轻含住了那块糖。一股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甘甜,瞬间在他口中,也在他心间弥漫开来。这甜味,远胜青云观中任何一味珍稀药材,是人间至味,是血脉相连的甘霖。
“嗯,很甜。谢谢璇儿。”
云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暖意。他抱着小清璇,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目光扫过沈翊、沈骄、沈驰,“翊儿、骄儿、驰儿,从今日起,你们亦是我座下弟子。青云观,便是你们的学舍,山林清风,鸟兽草木,皆是你们的书本。我们……一同修习。”
下山时已是暮色四合。
赵清澜频频回首,直到山门完全隐入云雾。
沈崇山突然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清澜,你看。”
盒中静静躺着四盏精致的本命灯,灯油是用南海鲛脂混着云栖特制的药粉熬制,灯芯上缠着孩子们的胎发。
“云栖兄今早偷偷塞给我的。”他轻抚妻子颤抖的肩,“他说...孩子们的本命灯会与菩提殿的长明灯共燃其实夫妻俩不怎么相信精怪陆离的事情的,为了解我俩想念孩儿的寄托罢了。”
最后一缕夕照穿过车帘,正落在赵清澜紧握的锦盒上。山风送来隐约的钟声,混着孩童遥远的欢笑。道观飞檐上的铜铃仍在风中轻响,如同温柔的叮咛,将父母的牵挂送上九霄。
青云观次日清晨。
薄雾如纱,尚未完全褪去,丝丝缕缕缠绕着古松翠柏。道观内静得出奇,只有山涧淙淙的流水声和远处草场上小马驹偶尔的响鼻,打破了这份黎明前的宁谧。
青云观沉寂多年的钟磬,仿佛也因这新注入的生机与温情,即将奏响新的清音。
山脚下的亲卫营房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暮霭,无声地守护着这片即将充满稚子书声、灵兽轻鸣与玄妙道韵的世外桃源。一段关于传承、守护与成长的独特旅程,在这暮色四合的山中道观,悄然拉开了序幕。
沈翊第一个起身。
他动作轻巧地穿戴整齐那身靛青的小道袍,仔细抚平衣领上绣着的五毒纹。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清晨带着草木清香的冷冽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地望向云雾缭绕的峰峦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摘星阁”,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棵正在适应新土壤的小松。他没有去惊扰任何人,只是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将被角掖得一丝不苟。
隔壁房间传来沈驰带着睡意的嘟囔:“我的金算盘呢?昨天明明放这儿的……”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新道袍的带子也系得歪歪扭扭,头发还翘着一撮。他趿拉着软鹿皮的小道鞋,睡眼惺忪地推开门,目标明确地朝着堆放箱笼的西厢房跑去,小算盘拨弄的清脆声响很快就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起来。
沈骄的房间最安静。他盘腿坐在床榻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从府里带来的旧布老虎,小眉头紧锁。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安,但他没有哭闹,只是固执地抱着这唯一的熟悉慰藉,警惕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尚未开启、据说装着鲁班锁和机关玩具的樟木箱上。
小清璇则是在一片毛茸茸的温暖中醒来的。“白白”蜷缩在她枕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小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青纱帐顶。她愣了几秒,小嘴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娘亲……爹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雅、带着微苦草木香的熟悉气息靠近。
“璇儿醒了?”云栖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如同晨露滴落。他已悄然立在门边,天青色道袍在微曦中仿佛融入了山岚。他走到床边,并未立刻抱起她,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清凉的山间气息,轻轻拂过她饱满的额庭。
那指尖仿佛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小清璇蓄在眼中的泪水奇迹般地收了回去。她眨巴着大眼睛,认出了眼前这个“很舒服”的干爹,小脸上的委屈瞬间被好奇取代。她伸出小胖手,抓住了云栖垂落的宽大袍袖,奶声奶气地唤:“干爹!”
云栖眼中漾开暖意,俯身将她连同还赖在床上的“白白”一起抱起。小清璇立刻像只找到依靠的小兽,把小脑袋埋进云栖带着冷冽松香的颈窝,蹭了蹭。她胸前挂着的金镶玉长命锁和“白白”脖子上的赤金冰片铃铛,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
“不怕,”云栖抱着她,声音低沉而安稳,如同磐石,“这里就是璇儿的新家了。看,”他抱着她走到窗边,指向窗外云雾蒸腾、霞光初染的壮丽山景,“那是青云山在呼吸,在欢迎我们的小璇儿。”
小清璇顺着干爹的手指望去,晨光穿透云层,将层层叠叠的山峦染上金边,几只仙鹤优雅地掠过山谷,留下一串清唳。她被这从未见过的美景惊呆了,小嘴微微张着,忘记了所有的不安,眼中只剩下纯净的惊叹。
云栖抱着她走出房间,在回廊上遇到了已经整理完毕、静静等候的沈翊,正揉着肚子、显然被草场上小马驹吸引过去的沈驰,以及抱着布老虎、一脸警惕跟在后面的沈骄。
“孩子们,”云栖的目光扫过四个性格迥异的小小身影,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一日之计在于晨。
随我去‘涤尘台’。”
涤尘台·晨课初启
“涤尘台”位于道观后方一处突出的巨大岩石上,视野极为开阔,脚下是深谷流云,头顶是湛蓝天穹。平台中央,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里,青烟袅袅,散发出宁心静气的檀香混合着草药的气息。
云栖将小清璇轻轻放下,示意她坐在铺着柔软蒲团的位置上。“白白”似乎也感受到此地的清灵之气,安静地趴伏在她脚边,不再乱动。
沈翊、沈驰、沈骄也在指定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沈翊姿势端正,腰背挺直,眼神专注地看着云栖;沈驰有些坐不住,小屁股扭来扭去,眼睛忍不住瞟向山下营房升起的炊烟;沈骄则抱着布老虎,努力模仿哥哥的样子坐好,但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茫然。
“修道之始,在于静心,在于体察天地。”云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耳中,仿佛带着某种韵律,压过了山风,“闭目,放松,感受风拂过面颊的轻柔,听山泉奔流的韵律,嗅草木晨露的芬芳……让心神沉静,如同这山间的潭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过每个孩子身边。经过沈翊时,他轻轻按了按少年的肩膀,一股温和的气息透入,帮助他更快地进入沉静状态;经过沈驰时,他拂尘的玉柄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男孩的腰眼,沈驰一个激灵,立刻收敛心神,不敢再乱动;走到沈骄面前,云栖俯身,指尖在他紧抱着布老虎的手背上轻轻一触,一股安定的暖流涌入,沈骄紧绷的小身体明显放松下来,眼神中的警惕也褪去不少。
最后,他停在小清璇面前。
小清璇正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努力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小眉头还学着云栖的样子微微蹙着,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模样,实在可爱。她显然还无法理解“静心”的深意,只是本能地模仿着。
云栖眼中笑意更深。
他没有像要求其他孩子那样要求她立刻静坐,而是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点在小清璇的眉心。
那一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小清璇周身那层肉眼难辨、只有云栖灵觉能感知到的莹白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波动起来。
她闭着眼睛,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小脸上露出一种懵懂而愉悦的表情。
她甚至无意识地伸出小手,朝着空气中某个方向抓了抓,仿佛在捕捉一缕无形的阳光,又像是在抚摸流淌的清泉。她脚边的“白白”也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子朝着那个方向嗅了嗅,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沈翊第一个察觉到了妹妹周围的细微变化。他惊讶地睁开眼,看到妹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柔光,在初升的朝阳下若隐若现。他心中一震,想起了父亲转述云栖先生对妹妹的评价——“福泽深厚,灵秀天成”。原来,竟是真的如此奇异!
云栖收回手指,那层柔光渐渐隐去。小清璇也茫然地睁开了眼,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小脸上还残留着舒适的笑意。她对着云栖甜甜一笑,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很好。”云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个孩子,在沈翊若有所思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小清璇懵懂纯真的笑靥上,“今日晨课,清璇做得最好。”他并未解释原因,只是温和地宣布。
沈驰和沈骄不明所以地看向妹妹,沈翊则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决心。看来,在这青云观中,妹妹的“天赋”,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特别。而干爹的教导,也绝非仅仅是读书写字那么简单。
晨光彻底洒满涤尘台,将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和云栖飘然的道袍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山风带着清啸掠过山谷,吹动了香炉里的青烟,也吹散了孩子们初来乍到的不安。青云观的修道之路,就在这沐浴着第一缕阳光的涤尘台上,悄然开启。那枚被云栖视为“天赐璞玉”的小清璇,她的灵性之光,已在懵懂中初绽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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