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青禾北街的路灯朦胧。李菁菁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薄汗，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屏幕，直到那道刺目的远光灯撕裂雨幕。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李菁菁面前戛然而止。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的轻响，郄嘉旭摘下头盔，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黑色皮夹克上。
他倚着车站在雨里，目光冰冷像刀片，一寸寸刮过李菁菁发白的脸，他点燃一支烟，“池婉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菁菁往前走了半步，“我要先看到诚意。”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却刻意咬字清晰。
“五千。” 郄嘉旭从皮衣内袋摸出个信封扔过来。牛皮纸在她怀里撞出硬挺的棱角，他抬抬下巴，喉结滚动着，“现在，可以说了？”
信封的厚度硌得掌心发麻，李菁菁捏着边缘没松手。雨珠落在她睫毛上，视线一片模糊，“池婉是受人逼迫的。” 她顿了顿，“她跳楼当天见过的人我也知道。”
摩托车的排气管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巷里的死寂。郄嘉旭直起身，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在眼底汇成一片深潭。“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是交易。” 李菁菁把信封塞进卫衣口袋，布料下的硬角抵着肋骨。
“你到底想要什么？”郄嘉旭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很想笑。
“活下去。”这是李菁菁这个世界里说过最真诚的话。
“想活下去？” 郄嘉旭碾灭烟蒂，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那就得有被利用的价值。”
她迎着他的目光再往前走半步，水花溅在帆布鞋上，“郄少，我可以在雨夜混战那天精确找到你的位置，也可以帮你计算任何你想要得到的。”
郄嘉旭突然笑了，他跨上摩托车，见李菁菁没有走的意思，“你不回家？”
李菁菁将衣服裹紧了一些，偏头，视线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郄嘉旭看了她半分钟，“上来。” 他拍了拍后座，语气听不出情绪。
车座的皮革浸了雨，冰得刺骨。李菁菁犹豫着伸手，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腰，就被郄嘉旭抓住双手放到他腰上，“你可以抱着我。”
这个姿势让李菁菁不得不前倾，风卷着雨丝灌进领口，李菁菁闭上眼，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摩托车猛地窜出去，雨幕在两侧撕开两道残影。李菁菁的心跳比引擎更烈，手臂却越收越紧，直到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山路，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停下。
郄嘉旭摘了头盔扔在车座上，掏出烟盒抖出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明明灭灭，三次才把烟点燃。“从这儿下去，往南走三公里有公交站。” 他吐出的烟圈被雨打散，“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山下的城市在雨里亮成片星海，李菁菁望着艺高的方向 ，“我见过池婉的日记。”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写，每次跟你汇报时，都觉得你在看另一个人......”
郄嘉旭夹烟的手指顿了顿，火星烫到指尖才猛地甩掉。他转身逼近一步，雨珠滴在她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活下去。” 李菁菁仰着头，雨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也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高凌薇的命就不值钱。”
烟蒂被摁灭在观景台的裂缝里，留下个焦黑的印子。郄嘉旭没再说话，重新跨上摩托车。这次，李菁菁坐上后座时，他递过来件黑色外套。
“披上。” 语气依旧冷硬，却没甩开她的手。
凌晨的公寓弥漫着檀木味的香薰，冲淡了她身上的雨腥气。郄嘉旭把客房钥匙扔在玄关柜上，“浴室有新毛巾，客房在那儿。” 他转身时扫过她攥紧外套的手，“天亮带你去学校。”
李菁菁裹着浴巾从浴室走了出来，郄嘉旭在客厅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他将电脑转过去，“高凌薇，半年前那场多校联架，你在不在场？”
李菁菁用手捂着胸前的地方凑到屏幕面前看，电脑上显示着当年那档子事的新闻。她喉头微动，未吹干的头发有水珠顺着脖颈流下。
“不在，但是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郄嘉旭身体后仰，双手环胸，好奇她后面会说什么。
“当时，青禾、龙誉、海邦三校联架，因为青禾有人打了海邦的人，被青禾除名，却被龙誉收了，三校和平条约被打破。那会儿青禾本部和艺高还处于内战爆发时期，艺高前任话事人傅龙将位置传给小她一届的陈诀西，引来众多郑有蔓派系的不满，隔天喻珂鸣安排在艺高的眼线池婉跳楼，他们都说陈诀西太偏激，急着通过铲除内奸的形式来站稳脚跟反而适得其反，彻底把本部的人得罪了。”
郄嘉旭敲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屏幕冷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你倒是清楚。” 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没达眼底，“那你知道陈诀西都做了什么吗？”
李菁菁攥紧浴巾边缘，指尖掐进潮湿的布料里。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指认池婉是其一。其二，” 她抬眼时，正撞上郄嘉旭锐利的目光，“是她废了喻珂鸣手底下最得力的双花红棍沈穗安的一条腿，至今在医院躺着。”
郄嘉旭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视线像探照灯般扫过她裸露的锁骨：“你怎么知道这些？”
“池婉的日记本。” 李菁菁往后退半步，浴巾滑落的边缘及时被她按住。
“你看过她的日记本？那你说说，本子现在在何处？”
檀木香混着浴室的水汽漫过来，郄嘉旭突然笑了，笑声低沉，震得空气微微发颤。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李菁菁下意识绷紧脊背，却见他径直走向冰箱，扔给她一瓶冰水。“看来你不光会捡钱。”
瓶盖拧开的瞬间，气泡炸裂的声音格外清晰。李菁菁喝了口冰水，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心头的燥热：“我还知道，郑有蔓和龙誉有交易。”
郄嘉旭的动作顿在半空。他转过身，背对着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隐在暗处，只有指尖的烟在黑暗里亮起一点猩红。“你想要什么。” 这次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要钱和尊严。” 李菁菁把瓶子放在茶几上，瓶底与玻璃碰撞的脆响划破沉默。
烟蒂被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滋啦的声响。郄嘉旭的声音裹着烟草味飘过来：“客房有睡衣。”
他转身走向书房，手放在门把上时停顿片刻，“别耍花样，高凌薇，你赌不起。”
门关上的瞬间，李菁菁才发现自己的浴巾早已被冷汗浸透。
檀木的香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李菁菁突然笑了，从她决定说出池婉的秘密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头。
——
香樟树的影子在挡风玻璃上飞速掠过，轿车碾过青禾高中门口的减速带。
“今天你我一起进学校必定会引人耳目、落人口舌，郄少想如何对外宣称我们的关系？”李菁菁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眼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情侣。”
郄嘉旭转动方向盘的手指顿了半秒，他侧过脸回答，眼睛却看向的是后视镜，“你说你是我女朋友。”
“明白。”
李菁菁懂了郄嘉旭的意思。
轿车缓缓停在青禾高中教学楼前，刚一停下，周围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李菁菁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不少学生正拿着手机，对着他们的车偷偷拍照，那些闪烁的镜头像是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郄嘉旭率先推开车门下车，然后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替李菁菁打开了车门。
“下车。”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李菁菁深吸一口气，从车里走了出来。刚站稳，郄嘉旭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书包。
“我帮你拿着。”
李菁菁愣了一下，微笑点头后往前走，郄嘉旭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快门声此起彼伏，那些或好奇、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李菁菁身上。
到了A3班门口，郄嘉旭停下脚步，将书包递还给李菁菁。
“晚上带你去看赛车比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李菁菁的耳朵里。
“知道了。”李菁菁接过书包，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指，一股微凉的触感传来，让她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郄嘉旭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他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A1班走去。
李菁菁刚准备进教室，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A1班，她瞥见陈诀西正猫着腰往门外溜，而郄嘉旭的目光在陈诀西的背影上停顿了半秒，随即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
A3班的教室在李菁菁进入后变得寂静，大家刷着手机交头接耳。
她刚坐下，同桌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问：“高凌薇，你跟郄嘉旭在一起了？”
李菁菁笑笑没回应，算是默认。
“给你看论坛。”同桌把手机拿到李菁菁面前。
论坛首页全是她和郄嘉旭从车上下来的照片，红色标题醒目 ——《惊！软柿子高凌薇竟勾搭上郄嘉旭》《论心机女的上位之路》......
评论区更是一片骂声，不堪入目的词语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刷新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笑死，高凌薇也配？肯定是抱上大腿想还债吧。”
“有没有可能是郄少玩腻了大小姐，想换个口味？”
“楼上加一，毕竟高凌薇这种货色，玩几天就扔了。”
李菁菁深吸一口气，随后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与此同时，陈诀西来到安全通道。
她刚点燃一支烟，打开手机正准备给戚九发消息呢，只听见“砰”的一声，棒球棍重重地落在陈诀西后脑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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