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在钢铁闸门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刚露出半道缝，引擎的咆哮就像脱缰的野兽猛冲出来。改装赛车的排气管吐着蓝火，在水泥地上烧出焦黑的纹路，混着震耳的重金属音乐，把整个俱乐部掀得快要沸腾。
调酒师甩着酒瓶，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进高脚杯，溅起的泡沫沾在杯壁上。
靠墙的阴影里，几个穿着赛车服的人正围着引擎争论，手指戳着零件比划，唾沫星子混着机油味飞。角落里的电视机放着旧年的赛道录像，《头文字D》里秋名山的弯道画面闪过时，有人吹起口哨。
席琳对着镜面墙扭得正疯，露脐装下的银链甩成光带，脐钉也跟着颤。镜子里看见入口处的红影，她猛地收住动作，链扣卡在胯骨上也顾不上疼，盯着那道被黑色身影护在怀里的红色，危险又亲昵。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突然刺破音乐，有人开着改装车在俱乐部空地上转圈，扬起的青烟裹着橡胶味弥漫开来。围观的人往两边退，尖叫声里，车胎印在地上画出个完整的圆，像枚滚烫的烙印。
“轰 ——” 有人猛轰油门，整个俱乐部的灯光都跟着晃了晃。穿黑夹克的男生拍着车身大笑，声音混在引擎声里：“今晚就让龙誉那帮小子知道，谁才是青禾的老大！”
对面立刻传来嘘声，龙誉的人举起酒瓶回应：“等着哭吧！”
烟味、汗味、汽油味混在一起，在燥热的空气里发酵。墙上的时钟秒针跳得急促，离比赛开始只剩半小时，而俱乐部里的火药味，已经浓得快要点燃。
黑色皮夹克扫过闸门的铁锈，郄嘉旭的手掌虚虚拢在李菁菁腰间，引得正在争论引擎参数的人群突然静了半秒。
“好久不见啊，郄少！” 龙誉辜圣威身边的白纸扇刘释举着威士忌杯晃过来，杯沿的琥珀色液体差点泼在李菁菁鞋上。郄嘉旭侧身挡了一下，皮夹克的袖口扫过辜圣威的手背，“管好你的杯子。” 语气平淡，却让对方的笑僵在脸上。
“我去跟彭樾打个招呼。” 郄嘉旭低头贴在她的耳边讲话，给人一种两人很很亲昵的表现。李菁菁也懂，自然地朝他回了一个微笑。
彭樾正和两个穿青禾校服的男生碰杯，看见郄嘉旭过来，立刻把半杯伏特加往喉咙里灌。玻璃碰撞的脆响里，郄嘉旭的胳膊搭在彭樾肩上，像在密谋什么。
席琳踩着十厘米高跟晃过来，“高凌薇，谁允许你穿这个牌子的？不会是假货，你买得起吗？”
李菁菁扯了扯领口，故意露出锁骨处淡粉的印子 —— 那是她故意在来之前涂的腮红，“总比某些人，穿得再贵也是别人的影子强得多。”
她扬手要推过来，却被李菁菁侧身躲开，踉跄着撞在满是扳手的工具箱上，“你等着！” 她的声音混在引擎轰鸣里，狼狈不堪。
吧台方向突然爆发出哄笑。李菁菁抬头，看见郄嘉旭正和彭樾碰杯，琥珀色的酒液在两人杯里晃出相同的弧度。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扫过来，在她脸上停顿半秒，又继续谈笑风生。
——
左肩，陈诀西一直没动的地方，衣服已经红了一大片，基本上要被血染完了。
喻珂鸣看着她，呼吸着，眉头蹙起。晚风吹拂着，不远处的烧烤摊散过来一股子热潮，他胸腔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灯牌照着她，照着她额角的汗水和苍白的唇瓣，她愣是不喊一句疼。陈诀西眼底敛了一贯的玩味，有一些别的什么情绪，抬眼，看着他。她肩上这道伤口，新伤旧伤，全拜眼前这位祖宗所赐。
陈诀西笑着看喻珂鸣皱眉，“你不是就想看我这样。”
她笑的没心没肺，“不会吧，你不会是自责了吧？”她凑近他，顺手把烟丢了，手摸上他领口，“要不扯平？”
“你配？”
他歪了歪脑袋，避过她凑过来的脸，紧跟着抽开她抓着他领口的手。
陈诀西笑笑，“反正也扯平不了，你干嘛这副表情。”
喻珂鸣看着她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你装什么装？”
“你说我在装那我就是在装。”陈诀西忍着剧痛，背对着他面部扭曲一下，随后打开手机联系自己常去的那家诊所的医生。她浑身难受，不想和他再周旋了。
喻珂鸣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气的心肌梗塞，他不知道这股子闷气是来源于何，但他很不爽是真的。
陈诀西联系完医生，确认诊所还没关门，没看他，直接离开。没走两步，便听到后边有脚步声。
回头看见了喻珂鸣。
他手臂挽着外套，嘴里叼了根烟，眼睛盯着她，陈诀西瞪他，“你别跟着我。”
喻珂鸣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要跟着你？”
陈诀西转身就走，加快了脚步。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快他也快，然后在要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身边过来一身影，噌一下把外套搭在她身上，然后头也不回过了马路。
陈诀西愣在原地，无奈之下认命般跟上去，与他并肩。
喻珂鸣把她送到诊所就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
“喻珂鸣。”
他的眼神看过来。
她站在风中，鼻尖微红，发丝凌乱在她耳后，整个昏黑的夜色在她身后穿过。而喻珂鸣也因为手中的那只烟仿佛缠绕着一些难言的情绪。
她整个人皮肤被夜色照的发白，像某种易碎精致的艺术品，但她明明伤痕累累。
隔着五步的距离，她安安静静看着他，“我明白，我欠你的我还不起，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地还给你。”
喻珂鸣背光而立，沉默片刻，灭了烟，渐行渐远，没再回头。
——
未见其人，先见其色。郑有蔓的红色比她本人先入场。她身后跟着四个跟班，统一的黑色皮衣配马丁靴，脚步节奏踩着重金属音乐的节奏。
当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李菁菁身上时，原本带笑的脸骤然结冰 —— 两人身上那件红色赛车服，连腰侧开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穿别人剩下的，很有意思？” 郑有蔓的声音破防一般，穿过引擎的轰鸣砸过来。
撞衫不要紧，就怕撞衫跨阶级。
李菁菁的指尖在赛车服口袋里蜷成拳，她看着郑有蔓身后蓝毛女生手里的钢管，微笑道，“衣服而已，有蔓小姐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吧台角落的阴影里，郄嘉旭正举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晃出弧度，刚好框住场中央对峙的两道红影。他看见郑有蔓眼底翻涌的嫉妒，嘴角勾起。
身后的蓝毛女生抽出钢管，"哐当" 砸在地上："高凌薇你装什么呢！"
“想动手？”李菁菁突然往前半步，双眼对上郑有蔓，“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比一场怎么样？”
郑有蔓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拿什么跟我玩？你那条随时能被高家卖掉的命？”
“青禾后街偏南的地盘。” 李菁菁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闹瞬间停滞。有人手里的扳手 “啪” 地掉在地上，那片地盘是郄嘉旭去年从海邦手里抢来的肥肉，没人敢动。
郑有蔓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看向吧台。郄嘉旭正靠在那里，指尖转着酒杯，看戏一般。
“那不是你的地盘，” 郑有蔓眼睛盯着李菁菁，双手环胸，“你没资格赌。”
李菁菁迎上她的目光，字字清晰，“嘉旭，你愿意借我这个赌注吗？”
郄嘉旭的笑声混着酒杯碰撞的脆响传来，对着李菁菁的方向遥遥一举，这算是默认了。
郑有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李菁菁眼底毫不掩饰的挑衅，又瞥见郄嘉旭那副看好戏的模样，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比就比！”
郄嘉旭看着李菁菁挺直的脊背，突然觉得局面，或许会比预想中更有趣 —— 这颗看似柔弱的棋子，爪子倒是比郑有蔓锋利得多。
喻珂鸣踩着鼓点进场的瞬间，全场的喧嚣突然矮了半寸。他穿着银灰色赛车服，看到郑有蔓攥紧的拳头才说话，“有蔓，别胡闹。”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指尖在她肩上轻轻按了下。
郑有蔓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能恨恨地瞪着李菁菁。
喻珂鸣的目光在两件红赛车服之间转了圈，最后落在赛道入口的指示灯上：“圣威兄弟等着呢，再闹，龙誉该说我们青禾不懂规矩了。"
辜圣威从人群里走出来，龙纹纹身爬过脖颈，在赛车服领口若隐若现，他拍了拍喻珂鸣的肩，“喻珂鸣，别让女人耽误正事。”
郑有蔓还欲反驳，喻珂鸣却已揽着她的肩往赛场方向带。
辜圣威慢悠悠转着腕表，表盘折射的光晃过李菁菁的脸，他突然嗤笑一声，朝着郄嘉旭扬了扬下巴：“青禾的野猫，倒是牙尖嘴利。”
郄嘉旭的笑声从吧台方向过来，他晃了晃杯里的威士忌，“野猫再凶，也得看主人。” 尾音刚落，他勾住李菁菁的手腕，往观景台走。
李菁菁踉跄着跟上，经过郑有蔓身边时，那道淬了毒的目光几乎要在她背上烧出洞。
“你敢跟她比？她会在你油量表里灌白糖。” 郄嘉旭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混着烟草味，“郑有蔓玩阴的，比玩车在行。”
赛道入口的指示灯突然跳成绿色。喻珂鸣已经坐进银灰色赛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鼓点，与远处的重金属音乐合拍。辜圣威的黑色赛车引擎发出低吼，龙纹纹身随着他换挡的动作在领口起伏。
发令枪响的瞬间，两辆车几乎同时窜出去。李菁菁盯着赛道第三个弯道的检修通道，瞳孔骤然收缩 —— 刚才那个穿龙誉校服的男生正从栏杆后缩回手，手里还攥着根细钢丝，末端系着块吸铁石，正对着银灰色赛车的底盘晃悠。
“不对！” 她猛地拽住郄嘉旭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夹克，“龙誉的人在玩阴的！”
郄嘉旭的目光瞬间锁定那道黑影。他摸出手机的动作快得像闪电，指尖在屏幕上翻飞，通话接通的刹那，他对着听筒低吼：“三号弯有问题！”
赛道上的银灰色赛车刚要切入弯道，喻珂鸣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栏杆滑出个惊险的弧度。那块吸铁石堪堪错过底盘，撞在护栏上弹飞出去，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火星。
“好险！” 观景台有人倒吸冷气。李菁菁看着喻珂鸣透过后视镜投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惶，只有一丝了然的冷意 —— 他早就知道？
郄嘉旭语气带着沙哑：“这就是他们的玩法。”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里脸色铁青的龙誉跟班，嘴角勾起抹冷笑，“辜圣威想赢想疯了。”
直道加速时，银灰色赛车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喻珂鸣换挡的动作行云流水，引擎的咆哮声盖过全场欢呼，车尾甩出的气流掀得黑色赛车车身发晃。辜圣威的龙纹纹身随着猛打方向盘的动作绷紧，却始终被甩开半个车身。
最后冲刺的瞬间，两辆车几乎并驾齐驱。李菁菁的心跳卡在喉咙里，看着银灰色赛车的车头率先冲过终点线，计时牌上的数字定格在 1 分 23 秒 —— 比辜圣威快了 0.5 秒。
全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青禾本部的人举着酒瓶往空中抛，碎玻璃在灯光下闪得像星星。
辜圣威从车里出来时，龙纹纹身还在随着喘息起伏。他扯掉头盔，脸上挂着假得不能再假的笑，伸手拍了拍喻珂鸣的肩：“行啊你，喻珂鸣，还是这么能打。”
“承让。” 看不清喻珂鸣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伸出手与他交握。两双手碰在一起的瞬间，指节都在暗暗较劲。
辜圣威转身离场时，目光突然越过人群，落在观景台的李菁菁身上。那眼神像带着钩子，慢悠悠扫过她的红赛车服，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李菁菁看着辜圣威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又转头看向赛道中央被簇拥的喻珂鸣，突然懂了，这里的每一场比赛，从来都不只是速度的较量。
她的目光突然被角落的阴影拽住，郑有蔓正背对着人群，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尖，火星在暗处明明灭灭。而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刚刚见过的，龙誉辜圣威的白纸扇刘释，传闻这人最擅长用糖衣炮弹瓦解对手阵营。
刘释的手比划着什么，指尖在空中划出个 “7” 的形状。郑有蔓点点头，猛吸一口烟，把烟蒂摁在墙上“禁止吸烟” 的标识上，留下个焦黑的印子。
“你在看什么？” 郄嘉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顺着李菁菁的目光看去，人已经不在了。
李菁菁转身下观景台，头也没回，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喻珂鸣手底下高一那个宁荷，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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