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又传来轻微的翻页纸声:“明天下午三点半,您需要和德国海恩机械驻亚洲区代表共进晚餐,地点在君临酒店顶楼宴会厅。”
“订位置。”贺景尧说。
“明白,另外,老爷子下午打来过电话询问新订的普洱……”
贺景尧的眉心极轻微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告诉他,明晚带过去。”
说完,他站直身体,离开冰凉的墙面,“就这样。”
电话那头陈哲的声音利索地收住:“好的程董,餐点行程我会协调落实,您早些休息。”
结束通话,贺景尧按熄了手机屏幕。
时间退回中午。
贺家,午餐时间。
餐厅里气氛还算融洽。
贺老爷子坐在主位,贺安青的父母、贺景尧、贺安青围坐一桌。
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佣人安静地侍立一旁。
贺安青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去听的一场音乐会。
贺太太笑着附和,眼神里满是满意。
贺老爷子偶尔问几句生意上的事,贺景尧礼貌回答,除此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用餐,神情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贺安青的手机就放在他手边的桌布上。
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一条新信息。
他正说得兴起,随手拿起手机瞥了一眼。
看到发信人是“诗岚”,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随意地点开信息。
【烧得好厉害,38度7,感觉骨头都疼,家里好像没退烧药了,[难受]】
贺安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如常。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发送。
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布上,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那个小提琴手拉得真不错!”
坐在他对面的贺景尧,原本正端起水杯喝水,目光无意间扫过贺安青放下的手机。
贺安青刚才点开信息时,那几行字在屏幕亮起的瞬间,清晰地映入了贺景尧的眼帘。
【烧得好厉害,38度7,感觉骨头都疼,家里好像没退烧药了,[难受]】
贺景尧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杯,视线平静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午餐继续进行。
贺安青依旧谈笑风生,贺景尧依旧沉默地用餐,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点儿凝重。
下午,贺景尧在公司处理完几份紧急文件。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秋雨卷着枯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电脑屏幕,却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里反复闪过中午在贺家餐桌上,贺安青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刺眼的字:【烧得好厉害,38度7,感觉骨头都疼,家里好像没退烧药了,[难受]】
还有贺安青那副漫不经心回复的样子。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
沉默了片刻。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傍晚时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寒风凛冽,秋雨潇潇。
贺景尧的车停在筒子楼下。
他推开车门,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印着药房LOGO的袋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破旧楼房三楼某个没有亮灯的窗户,眉头微蹙。
助理帮他查到了详细地址。
他上楼,敲门……
楼道灯在几秒的沉寂后自动熄灭,狭窄空间彻底陷入黑暗。
他独自在黑暗里站了几秒钟。
然后,他无声地抬步,消失在楼下的黑暗里。
烧退下去是在第二天下午。
孟诗岚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搭着的薄毯被汗微微浸湿,黏在皮肤上。
窗外终于彻底放晴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拖出几条斜长的光带,光柱里浮尘飞舞。
空气里那股潮湿的霉味被晒得淡了些。
那袋沉甸甸的药安静地躺在小方凳上,里面那盒分装好的药片已经按着打印出来的贴条吃了大半。
贺安青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他甚至没再问她感冒好了没有。
孟诗岚扯起嘴角笑了笑。
门就在这时被敲响。
不是昨天夜里那种沉稳笃定的扣击,是两下迅速利落的轻叩。
孟诗岚扶着沙发扶手,拖着还有些虚软的腿去开门。
防盗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孟诗岚警惕地看着他。
他西装笔挺,手里提着一个多层保温餐盒。
“孟小姐,”他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我是贺景尧贺董的助理,您可以喊我小陈,抱歉打扰您休息。”
孟诗岚一听是贺景尧,放心了一下,虽然还有点茫然,不过开了防盗门,侧身让他进来一点。
陈助理却止步于门槛之外,只将那个硕大的保温餐盒递过来。
“这是您的早餐。”陈助理说,“贺董吩咐的,刘记食坊。”
孟诗岚张了张嘴。
陈助理语速稳定地补充:“您还有其他需要吗?比如药品、日用品,或者……”
他的目光在门厅凌乱的搬家纸箱和墙角积灰的玻璃瓶上短暂扫过,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清洁协助?”
“不用了!”孟诗岚立刻回答,略有些尴尬,“谢谢陈助理。”
“岚岚姐?”熟悉的声音传来,孟诗岚朝楼梯口看去,看到是同部门的小姑娘晓菲。
“你怎么来了?”孟诗岚有些吃惊。
“你发烧了,领导让我过来看看。”她举起手中的果篮,“诺,都是你喜欢的水果。”
“谢谢你们,”孟诗岚接过果篮。
她没精力应付同事,好在晓菲还有事要忙,只是顺路过来的。
她好奇地看了陈助理一眼,随后说:“那我先走了岚岚姐,你快些好起来。”
孟诗岚点头,“好的,我会的。”
晓菲走了。
陈助理回头看了晓菲一眼,没有丝毫迟疑,也跟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了,您请安心休息。”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安静的楼梯间迅速远去。
孟诗岚抱着餐盒,提着果篮,感觉像抱着一份烫手的不明物。
“刘记食坊”。
南城老字号,以价高和只接受预订而闻名。
她一层一层掀开餐盒厚重的盖子。
最上面一层,晶莹剔透的虾饺皮吹弹可破,里面裹着的粉嫩虾仁若隐若现,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
下面一层是熬得浓稠金黄的小米海参粥,海参切得大小均匀,鲜香扑面而来,旁边甚至配了四碟精致的调味小菜。
脆嫩的酸黄瓜,油亮的酱笋片,微黄的炸花生米,还有一小撮切得细如发丝的嫩姜丝。
孟诗岚看着。
小米粥金黄诱人,海参段浸在浓稠的汤汁里。
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像是被这些过于精致、价格不菲的食物压住了。
他派来的人,他安排的地方。
和他修好的水龙头一样,总感觉带着距离感。
过了一会儿,她端起那碗分量最少的小米海参粥。
入口软糯滑腻,海参没有一点腥味,温温热热的。
她安静地喝完了。
剩下的虾饺和小菜,被原封不动地塞进了狭小冰箱的最底层。
一天后,她重返工作岗位。
尽管她的脸依旧苍白,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脆弱感。
晓菲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凑过来,一脸压不住的促狭,刻意压低了声音:“岚岚姐,从实招来哦!”
孟诗岚正整理桌面上一摞文件,动作没停。
“装傻是吧?”晓菲挤挤眼,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前天那个大帅哥!开着黑色大SUV来帮你请假那个!哇塞,那气场,那长相……关键穿得跟男模似的!是你男朋友?藏得够深啊!”
“不是。”孟诗岚抽出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语气平淡,“一个……远房亲戚。”
她把最后一份文件插进文件夹侧边的卡槽里。
晓菲明显不信,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尾音转得百转千回,“亲戚还负责给你送‘刘记食坊’的病号餐?”
“那种地方,光排队预订就能排到明年!”
她咂咂嘴,“而且人家还亲自来送呢!那身行头,啧啧,一看就不是送外卖的好吗!”
周围的几个同事似乎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侧过头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孟诗岚没再解释,只是低下头,拉开抽屉把笔袋放进去。
中午在员工餐厅排队打饭,隔壁项目组的王姐端着餐盘凑近,笑得一脸熟稔:“岚岚,身体好点没?看你瘦了一圈!听说你家那口子心疼坏了,刘记的海参粥都安排上啦?”语气里带着亲热打趣。
“不是……”孟诗岚端着餐盘的手指收紧了。
“哎呀别害臊嘛!”王姐笑得更大声了,“好事啊!女人就得找个会疼人的!你看你以前那么辛苦……”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孟诗岚没有听清。
她只打了份寡淡的水煮菜叶和一碗漂浮着几块油的汤水。
她端着托盘,径直找了最角落、靠着绿植挡着的单人座位坐下,把那些善意的、八卦的视线隔开。
午后他们部门开了个项目小组复盘会,像以往一样冗长沉闷。
项目经理在投影仪前亢奋地讲着季度KPI达成路径。
孟诗岚坐在椭圆会议桌靠后的位置,握着笔,桌上摊开着一本空白的记事本。
胃里空荡荡的。
中午的饭菜太难吃,她几乎没怎么吃。
手机在口袋深处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嗡嗡的麻感隔着薄薄的裤子传来。
震动持续的时间很短。
孟诗岚低头,借着记事本的掩护,极其迅速地划开屏幕。
微信界面,一个简单的名字跳了出来:贺景尧。
她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加了他的微信了。
好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帮大家拍照,也拍了几张他的照片,觉得不错,想传给他,就加了。
但是那之后她换了手机,没了聊天记录。
不记得他有没有回复过自己了。
信息内容很简单:【下楼,地上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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