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高中大家好像总会想起盛夏,午觉洒下的阳光,揉碎的小纸条,绿树蝉鸣。而许珥的心动却开始在那年的小雪,温暖了一整个寒冬。
“周珥同学,这次又是物理拖后腿。上次明明考得不错,你对我这个班主任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别拿成绩开玩笑。”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焦虑地摸了摸日渐稀疏的头发,那几根新长出的绒毛在他指间摇摇欲坠。
周珥本想提醒他,但看对方严肃的样子摇摇头:“没意见。”
班主任叹了口气,面对这个尖子生的偏科问题束手无策:“你这不稳定的成绩,很难在奥赛中取得保送华大的名次。”
“对不起老师,我努力。” 周珥轻声应着,没敢说出自己并不想去华大的想法,怕老师再逮着她思想教育几节课。
一中这次提交了十个名额参加华大举办的物理竞赛,他们班就有三个,班主任知道后对待成绩不及格的同学都和善不少。
但周珥这次的月考物理成绩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比上次少了整整十分: “江鹤川物理最好,他坐你后面刚好有时间向他请教,我也跟他提一提。”
周珥沉默,她其实想说江鹤川平常也不怎么学学习,上课还爱偷看解剖书,他这人就是单纯的脑子好。
班主任却以为她在犹豫:“你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也是同学,互相帮助应该的。”
周珥无奈抿了抿唇:“好。”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周珥却觉得指尖发凉,她攥着那张不理想的物理试卷走出办公室。
习惯性戴上耳机,MP3里播放的英语听力是她高中生活中唯一的喘息时刻,不管是新闻,音乐还是相声,只要能让她暂时逃离现实就好。
转角处的楼梯间,她遇见了班主任口中那个“应该请教”的少年。
江鹤川和喻舟正勾肩搭背地上楼。一个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拉链拉到下巴,笑容如春风拂面;另一个外套随意敞着,单手插兜,浑身散发着不羁的气息,他们两帅脸很难不引起周围人注意。
江鹤川看见周珥手中的试卷挑了挑眉:被地中海骂了?
周珥无奈地摊开手,算是默认。
喻舟看两人眼神交流着什么东西,见着后面两个追逐打闹的同学正朝她冲来。
周珥对喻舟突然放大瞳孔感到疑惑,对方似乎想说话,她摘下耳机的瞬间就感受到身后一股强烈的冲撞,本来就站半只脚离地的她没有支撑力往下摔去。
世界在瞬间天旋地转,周珥下意识保护着自己的头,耳机被猛拽掉后的耳鸣令人神经紧绷,一阵呕吐感袭来。
在坠落的瞬间落入一个带着柠檬清香的怀抱,周遭冷空气变暖,“咔嚓”一声脆响后,是江鹤川压抑的闷哼。
周珥脸色煞白,慌忙从他怀里爬起来:“没事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那清晰的骨折声怎么可能没事,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对不起...”
喻舟见江鹤川抱着人从台阶滚下来,完全不敢乱动沉着脸说:“我打120。”
“打什么120。”江鹤川强撑着站起来,手臂不自然地垂着,却还对周珥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没事,别怕。”
后续还是班主任忙慌地开车送去了医院。
整个下午,周珥都心不在焉,后桌空荡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难受又急躁。
放学后她直接去喻舟班上堵人,看到他时又语无伦次:“我,他,江鹤川…”
喻舟没给她留一个眼神:“他不让我告诉你。”
在对方擦肩而过时候周珥说: “在哪家医院,我总能知道吧。”
喻舟笑笑: “放心,周同学,他还活着呢。”
那笑容在周珥看来十分刺眼。
冬日的寒风刮得脸颊生疼,喻舟坐私家车回去,周珥骑上自行车跟在后面,凭那两人的关系,喻舟一定会先去看江鹤川。
喻家司机看了看后视镜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脚下踩出残影:“大少爷,这小姑娘好像在跟着我们。”
喻舟侧眸看了眼:“让她跟着吧,开慢点。”
没过多久,喻舟到医院后看他住的vip病房,电视开着放纪录片,桌上还有切好的水果。
他咬着后槽牙故意拍了拍他受伤的肩膀:“哎,你这哪是住院,比住校过得都滋润啊?”
“嘶。”江鹤川手抖得发麻,忍不住大骂一句:“你他妈有病啊。”
喻舟耳朵一动,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麻药下去了?”
江鹤川“嗯”一声懒得再理他。
喻舟立刻提高音量:“未来的江医生,你这手不会废了吧?”
江鹤川皱眉,这人讲话用嚎的啊: “不行就转行呗,又不是…”
他话还没讲完,就见一女生推门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
然后两人都看向喻舟。
喻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坐沙发上拿起牙签插水果吃: “不怪我,她自己偷跟来的。”
周珥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其实她明显感觉到了喻舟的车减速,但身上穿着毛衣,骑久了还是有些费劲。
病房内安静,喻舟识相地拿起一个苹果溜出门: “那什么,你这点滴快完了,我去叫护士。”
江鹤川抬头看了眼,他这似乎刚换的,不过屋内两人都没去管这些细节。
他现在下床不方便,只能抬了抬下颌,让周珥坐下: “我刚跟喻舟开玩笑的,医生说恢复好了和正常人一样。”
“为什么?”
江鹤川愣了愣: “什么?”
周珥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忍不住滑落:“明知道手对你有多重要,为什么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因为你比我的安危更重要。
这句话在江鹤川心头翻滚,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避开周珥泪眼朦胧的注视,轻声道:“因为我是班长,保护同学安全是我的责任。”
周珥泪水停在眼周,想到了班主任说的那句“同学,就应该互相帮助。”
如果说当时只是同学的责任,那现在呢?有些保护,早已超出了责任的范畴。
其实许珥已经知道答案,但从没听江鹤川承认过。
“师姐,师姐?”刘潇洋发现,每次许珥见过江鹤川后,总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站在警车旁,目光微微放空,像是思绪被风吹散,又像是被什么拽进了回忆里。
“怎么了?”许珥回过神,眼底浮着一层极淡的红,像是被冷风吹久了,又像是别的什么。
刘潇洋眨了眨眼: “师姐,江医生是不是在追你?”
许珥眉头一皱,抬手作势要敲他脑袋:“瞎说什么?”
刘潇洋敏捷地往后一躲,笑嘻嘻地转头问驾驶座的老张:“我看是,老张,你觉得呢?”
老张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就算真追也不奇怪,许警官这么优秀,刚来几天,刑警队那边都有人来打听了。”
许珥扶额:“老张,你怎么也跟他一样乱讲。”
他们还没进门就听见关押室里传来一阵粗犷的吼声。
“谁让你们抓我的,我要投诉你们。”
“知道我是谁吗?榕市这一片,你们惹不起!”
“那娘们呢?过来给老子按摩,拽个屁!”
许珥见那带头闹事的男人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拽着手铐,连带着椅子都跟着晃动,一副随时要掀翻桌子的架势:“还没醒酒?”
旁边的民警叹了口气说: “压根没喝,药都倒了一地,就是存心闹事。”
许珥没说话,转身接了碗冷水,手指微微收紧。刘潇洋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指了指头顶闪着红光的监控,小声提醒:“师姐,你上周才写完检讨,要不……咱换个方式?”
许珥深呼吸了口气,“砰”的一声关上铁门,愤懑地说:“把他通讯录翻一遍,从老到小,挨个联系,看看他背后是谁在撑腰,查清楚了,直接举报!”
*
夜风微凉,江鹤川拢紧外套,快步穿过住院部的长廊。指针已过十一点,走廊尽头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术室前,喻舟正来回踱步,身上的迷彩服沾着尘土,显然是从训练场直接赶来的。
长椅上坐着个穿白色针织衫的女人,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江鹤川眯了眯眼,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喻舟看到江鹤川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主任说前臂骨折,在做手术。”
江鹤川点点头,具体情况陈主任已经在电话和他说了。刚才事出紧急,喻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这个骨科医生。
坐椅子上的女人听到动静才缓过神站起来,江鹤川先开口:“这位是?”
喻舟抢先道:“就那个,云栀。小时候放在我家被我爷爷养了一阵子,然后领养出国了。当时我两还抢着要当她哥哥,为此打了一架。”
“……”
江鹤川无语,最后那句话其实可以不讲的。
不过江鹤川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个人,小女孩的母亲生下孩子就跑了。家里只有爸爸和瘫痪在床的奶奶,喻舟爷爷和她死去的爷爷是战友,看不得小姑娘如此受苦便带回来养了一阵子,后来是喻舟国外亲戚看她漂亮领养带走了。
“她现在回国是岳弘中学英语老师,里面那个是她班上的学生。”喻舟紧张到说话都不利索:“这是你鹤川哥哥。”
江鹤川觉得喻舟当这么多年的兵都白当了,心里素质得再练练,他对面前女人礼貌笑笑:“小时候的事你应该都不记得,叫我江鹤川就行。”
“你好。”只见她伸出手,轻柔的声音因为担心过分当心学生带着沙哑。
江鹤川这才看清云栀的模样,第一反应就是,瘦,太瘦了,BMI肯定低于正常值,好像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易碎品。
国外的饮食不好,还是她被养父母虐待了?江鹤川这么想着,但是对方眼里的流露出的坚韧像冬日里不肯凋零的野蔷薇。
该怎么形容,就类似倔强的林黛玉。
他刚要伸手,喻舟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中间,牢牢握住云栀的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算不记得家里也还有照片,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不用这么客气。”
“……”
江鹤川挑眉,看来这位“妹妹”,在某人心里分量不轻,小时候说好当哥哥呢?
两人松开手后,场面似乎有些尴尬,江鹤川清咳了声说: “云老师不用担心,里面的是我导师,前臂骨折手术不难,主要是后续康复有些麻烦。”
喻舟拍了拍江鹤川的肩膀:“你看,我就说吧,他是我市的明星骨科医生,相信他的话。”
云栀浅浅点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些许:“谢谢。”
后续喻舟把江鹤川偷偷拉到旁边说小话:“你刚去凑什么热闹,还是不是兄弟了,明知道陈主任不喜欢我,这不是让我在云栀面前丢脸吗?”
江鹤川研究生时的学校在武警总队旁边,那时候喻舟只要一休假就总爱往他实验室跑。
陈主任是他当时的导师,为人严肃,看喻舟吊儿郎当的模样就不喜,赶出去好几回,但耐不住喻舟死皮赖脸。
虽然喻舟一年后就退伍回基地当军训教官,但陈主任对影响自己学生的罪魁祸首可是记得真真切切。
江鹤川瞧着他紧张的模样: “看不出来,你喜欢这款。”
喻舟瞪着眼睛:“什么这款,是这人,人。”
“知道了。”江鹤川没戳穿那云栀似乎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甚至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刚去了刑警队,汤叔之前不是一直想着让我爸做法医顾问,我爸没空,让我去了。”
“然后你答应了?”喻舟可记得这事拖了好久,刑警队和江家的极限拉扯,还夹个清河街派出所。
“还没呢,在考虑,去了趟派出所,见到许珥了。”
喻舟突然想起什么:“我托人问了,周珥,不对,许珥从好像因为不服从命令才从市局刑警队调来基层派出所,具体事情不知道,好像挺严重。”
喻舟是军人,对军人来说要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警察的原则也不例外。
江鹤川不语,十年前他就对许珥身上一切感到好奇,即使是高中相处三年也只知道她外婆,妈妈都是老师,还有小姨家其他一概不知。
以及她对成为警察迷一样的执念,虽然不清楚当年她为什么没考上人民公安大学,但好在现在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许珥不喜欢对人提及自己的事情,是个隐忍而不甘屈服现实的人。
“叮。”
手术室灯灭了,陈主任穿着绿色手术衣从里面出来,看到眼前年轻女人问了句:“你是患者的?”
云栀连忙上前:“医生,他家里就两个老人,我是他老师。”
“病人手术很成功,术后观察刀口部位,没有感染时就可以出院,还有什么问题问主治刘医生。”
云栀松了口气:“谢谢。”
陈主任拐弯看到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堵着路口脸色不太好。
江鹤川退后两步点点头: “主任。”
“嗯。”
喻舟也点点头侧身:“主任。”
“哼。”
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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