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博物馆地下三层的特级藏品库里,时间仿佛凝滞。无影灯散发出冷白色的、近乎残酷的光线,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那沉淀了千年的、渗入骨髓的寂静与阴寒。空气里弥漫着特种防潮剂和金属器械混合的冰冷气味,呼吸间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凝重。
苏念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禁忌之地。作为A大历史系最年轻的研究生之一,她能凭借导师的力荐和自身优异的成绩,参与到这次对刚出土的“端王泠渊”陵寝前期记录与研究工作,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使命感。这不仅仅是学术生涯的亮点,更是近距离触摸历史的绝佳机会。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中央那具巨大的、以特殊水晶玻璃打造的透明棺椁上,隔着冰冷的棺面,她清晰的看到了棺内那具沉睡千年的古尸——端王泠渊。
就目光触及他面容的瞬间,苏念的心莫名的漏了一拍,一股没来由的、尖锐的酸楚涌了上来,让她几乎站不住。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着繁复庄重的金线玄色蟒袍,双手交叠于腹前,即使经过千年,只剩下一具经过特殊处理、保存异常完好的躯体,他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威仪。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下颌线条流畅而坚毅。仿佛只是暂时小憩,下一刻便会睁开那双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眼眸。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让她痛的喘不上气?一种悲伤和莫名的熟悉感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发热。使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隔着厚厚地玻璃,指尖描绘着他冰冷的轮廓,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
“泠渊……”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她唇齿间无声地滚动,带着她无法理解的眷恋与痛楚。她猛然惊醒用力甩头。她是苏念,一个现代人,怎么会对一个一千多年的古尸产生如此深刻入骨的悸动……
然而,她的视线,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泠渊腰间那枚玉佩牢牢吸引。
那是一枚龙纹玉佩。史料零散记载,此玉乃端王心爱之物,形影不离,至死方休。即使在昏暗的库房灯光下,它依旧流转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玉质通透,螭龙盘绕的纹路繁复而精致,充满了古老的神秘力量。
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如同藤蔓般缠绕住苏念的心。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凑近,再凑近,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想要看清那龙纹的每一个细节,仿佛那里面藏着通往千年前的密钥。
就在她的呼吸,因极度专注而微微急促,即将拂过玻璃表面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玉石内部的皲裂声,清晰得如同冰面碎裂,骤然在死寂的库房中炸开,直直撞入苏念的耳膜!
苏念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不等她的大脑做出任何反应,一股灼烫到极致的刺痛感猛地从她隔着无菌手套的指尖炸开!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即便有层层隔绝,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嘶——!”她猛地缩回手,惊骇地看向自己的指尖。手套完好无损,但那股灼痛感却挥之不去,仿佛烙印在了神经末梢。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拉开序幕。
棺椁中,那只原本安详交叠于腹前、属于端王泠渊的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骇人的变化!千年的青白死气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肌肤之下泛起活人才有的健康血色与温度,甚至能看清皮下青色的血管微微搏动!
紧接着,在她惊恐万状、几乎无法聚焦的注视下,那只骨节分明、还带着墓穴深处寒凉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钩,如同一把冰冷而坚不可摧的铁钳,死死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啊!”腕骨欲裂的剧痛让苏念失声痛呼,那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凄厉。她惊恐万状地抬头——
直直撞入了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眸!
那双眼,深邃如亘古不变的寒夜古潭,里面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蒙与恍惚,只有鹰隼般的锐利、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以及……一种被卑微蝼蚁惊扰了永恒安宁的、纯粹的震怒!
他喉结滚动,低沉而带着某种古老奇异韵律的嗓音在绝对的死寂中轰然炸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苏念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放肆!安敢刺王杀驾?!”
苏念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科学理论、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声穿越了千年时光的质问下,脆薄如一张浸水的宣纸,连挣扎都没有,便轰然坍塌!
手腕上那铁钳般的触感和深入骨髓的剧痛,真实得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打颤。
“妖……妖怪?!不,僵尸?!”另一个世界的词汇脱口而出,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有效的尖叫都发不出,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锐利与震怒仿佛瞬间凝固,转而化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出现的景象。那目光,炽热又痛苦,像是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尘埃,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无法磨灭的痛楚。
“言……言舒?”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不确定,仿佛怕声音稍大,就会惊扰了这易碎的幻梦。
苏念完全懵了,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思维停滞:“什……什么?你说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用力,几乎是用拽的,将她狠狠拉入怀中!那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坚硬冰冷、绣着金线蟒纹的袍服,胸口闷痛,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
“言舒!真的是你!”他双臂如铁箍般紧紧环住她,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泣血般的庆幸,“你没有死……你还是来寻孤了……上天待孤不薄!孤就知道,你不会舍得……”
浓烈的、属于古木和龙涎香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地下深处的墓土味道。苏念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死亡的恐惧和被错认的荒谬感交织,让她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言舒!我是苏念!放开!”
她的挣扎和否认,却被他全然无视。他沉浸在自己失而复得的狂喜世界里,将脸埋在她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鲜活的气息,一遍遍喃喃低语,像是忏悔,又像是誓言:“是孤不好,是孤没有护好你……让你受了那般苦楚……这次绝不会了,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孤半步……孤发誓……”
就在这时,库房厚重的隔音门外,传来保安老张熟悉的、带着点疑惑的嗓音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小林?苏研究员?你们还没弄完吗?我换班巡逻,好像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钥匙串晃动的轻微声响!
苏念心脏骤停!完了!要是被人看到这一幕——一个千年前的古尸复活,还紧紧抱着她——她会怎么样?被送去切片研究?还是被当成同谋?世界会大乱的!
泠渊也听到了动静,他眼神瞬间恢复锐利,如同机警的猎豹。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捂住苏念的嘴,将她所有未出口的惊呼堵了回去,带着她迅捷如风地滚入旁边密集的、存放备用器材的金属储物架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唔!”苏念整个人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古老而陌生的气息,耳边是他沉稳有力、如同战鼓般的心跳,与她自己在极度恐惧下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保安老张的手电光柱晃了进来,在中央那具敞开的、空无一物的棺椁处停留了几秒,嘀咕了句“怪了,没人啊?棺盖怎么开了?听错了?”,脚步声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渐渐远去,门外传来落锁的轻微“咔哒”声。
世界重新陷入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只有彼此交错、灼热而清晰的呼吸声,在狭小的阴影空间里无限放大。
泠渊稍稍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但依旧将她困在阴影与他身体形成的牢笼之间。他的目光在昏暗中灼灼地烙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珍视、不容置疑的占有,以及一种跨越时空的、令人心惊的偏执。
“现在,”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千年不变的、发号施令的口吻,不容任何反驳,“告诉孤,这是何处。然后,带孤离开。”
苏念望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一颗心,沉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而迷茫的深渊。她的人生,从触碰那枚玉佩开始,已经彻底脱轨。一段跨越千年的宿命,强行将她拉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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