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王妃可能的真实结局——“为救孤而死”,苏念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像个旁观者一样扮演这个“替身”角色了。泠渊口中那句沉痛的、带着血色记忆的“为救孤而死”,与史书上冰冷的、语焉不详的“病亡”二字,像两根方向相反的刺,一根扎在她的良知上,一根扎在她的好奇心(或者说,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关切)上,让她坐立难安。
她开始更仔细地、带着探究意味地观察他,不再仅仅是出于恐惧或无奈。
每当提及王妃崔言舒,他眼中那深切的、仿佛能将人灼伤的痛苦与怀念不似伪装,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也如此真实,炽热得让她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就是他失去的那个人。可那“病亡”的官方记载,还有导师曾私下提及的、关于端王妃死因的疑点,又从何而来?这巨大的矛盾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深夜,一个混乱而压抑的梦境攫住了她。
金戈铁马,火光摇曳,喊杀声震天。一个穿着古装、与她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在混乱中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猛地将身旁一人用力推开!下一秒,一支冰冷的羽箭撕裂空气,“噗嗤”一声,正中她的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素色的衣襟。
“泠渊!小心!”那是女子最后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决绝。
苏念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手不自觉地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利箭穿透的、撕心裂肺的幻痛,冰凉而窒息。
这是什么?是端王妃崔言舒真正的死法吗?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那枚玉佩,或者泠渊的存在,真的唤醒了她灵魂深处某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她心绪不宁,决定去客厅倒杯冰水冷静一下。推开房门,却看见泠渊独自站在窗边。他望着窗外陌生的、璀璨如同星河流淌的都市灯火,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与这个热闹的世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看得那样入神,连苏念靠近都未察觉。
“看什么呢?”苏念忍不住轻声问,怕惊扰了他。
泠渊身形微微一僵,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迷路孩童般的迷茫:“此间夜空,为何不见星河?唯有这些……人工星辰,喧嚣夺目,却毫无生气。”说完后,那看着被霓虹映照成暗红色的夜空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充满了落寞与疏离。
苏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他是在怀念那个没有光污染、可以看到璀璨银河的时代吧。她正想随口安慰几句,却听到他近乎呢喃的低语,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散了回忆:
“那夜……星河璀璨,她指着北斗,说孩儿日后定如星辰般耀眼……孤还笑她心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失言,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冷硬封闭。
但苏念却听清楚了。孩儿?星河?她猛地想起之前翻阅野史时,似乎有零星的、未被证实的记载,提及端王妃疑似有过身孕,但最终……难道那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巨震,看着泠渊挺拔却仿佛承载着无尽孤寂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偏执、霸道、不讲道理的王爷,似乎也没那么全然可恨。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失去了孩儿、被困在痛苦回忆里的可怜人。
但这点微妙的感触和同情,很快又被他接下来的、源自骨子里占有欲的举动打散。
他学会了使用手机的基本功能,主要是接打电话和发短信(在苏念的强制教学下)。某天下午,苏念在图书馆查资料,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来自他的短信,发信人备注被苏念强行改成了“千年古董”。
【舒儿,归府用膳否?】
后面跟了一个系统自带的、表情僵硬的爱心符号。
苏念看着这条不伦不类、带着诡异反差萌的消息,哭笑不得,脸颊有些发烫,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微小的、连自己都想否认的涟漪。他是在尝试用她熟悉的方式靠近吗?用这种笨拙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手段?
然而,这点涟漪很快被他的强势占有欲打破。一位关系不错的男同学打来电话与苏念讨论一个课题难点,多聊了几句。泠渊在一旁听得面色不豫,虽然没出声,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要让空气凝结。挂了电话,他状似无意地问:“此为何人?听声音年岁尚轻,学识想必浅薄,何以与之交谈甚久?” 语气里的酸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仿佛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觊觎了。
苏念耐心解释那是正常的学术讨论,无关其他。他仍闷闷不乐,强调道:“孤之王妃,当与旁男子保持距离,莫要失了身份,徒惹闲话。” 那语气,理所当然,不容置疑。
这种时而笨拙得让人心软的关心,时而强势得令人窒息的占有,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温柔而黏稠的网,将苏念牢牢困在其中。她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温柔、醋意和关注,都是透过她这张与“崔言舒”相似的脸,给与那个早已逝去的、名叫“言舒”的女子。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发闷,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委屈,仿佛自己的存在价值被彻底否定和覆盖了。她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了,她必须弄清楚真相,既是为了学术上的探究,也是为了……让自己从这种尴尬的、作为影子存在的境地中挣脱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里拍下的那份关于端王妃“病亡”的官方历史记载,走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泠渊面前,将屏幕亮给他看,语气尽量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
“泠渊,你告诉我,崔言舒王妃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要听真实的,全部的经过。”
泠渊的目光从书页移到手机屏幕上。
当他看清那些“病亡”的文字时,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随即又被一种骇人的阴沉取代。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苏念,里面翻涌着苏念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有深切入骨的痛苦,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狼狈与恐慌?
“谁让你查这些的?!”他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苏念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疼出了眼泪,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
“过去之事,休要再提!”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与平日矜贵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那些不过是宵小之辈的污蔑臆测!言舒是为救孤而死!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其他,与你无关!”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远远超出了苏念的预料。这更让她确信,王妃的死,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也不像史书记载的那样轻描淡写。
那枚玉玦,那段历史,还有她与崔言舒之间诡异的联系……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的、巨大的秘密。
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场跨越千年的风暴中心。温柔的囚笼,或许也是揭开真相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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