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念的小公寓成了“驯化”古代王爷的临时基地,冲突与磨合依旧不断,但频率似乎在缓慢下降。
苏念尝试用她最擅长的领域——逻辑与知识,与他进行沟通,试图打破他那个“她是崔言舒”的牢固认知。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精心整理的历史年表和关于“端王泠渊”及其王朝的学术论文,指着屏幕上的文字和图片,试图向他证明,他的王朝“大雍”早已湮灭在千年的尘埃里,他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偶然复活的“活文物”,他的王妃崔言舒也早已作古。
泠渊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安静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和那些根据考古发现复原的宫殿图像,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听完苏念条理清晰的阐述,他只是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抬起眼,目光坚定而深邃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扭转现实的力量:
“孤不管此地是何年代,亦不信这些……‘屏幕’所言。既你在此,孤便在此。王朝兴替乃天命,孤如今,只要你。”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她握着鼠标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仿佛有电流窜过,“孤认得你,言舒,无论你叫什么名字,变成何种模样,孤都认得你的灵魂。”
苏念听后,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像是一脚踩空,坠入了棉花堆。这个人,怎么就像块被千年冰雪冻透了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解释不通!所有的科学和逻辑在他那不合常理的“认定”面前都苍白无力。可是……为什么听到他如此笃定地说“只要你”时,心口会传来一阵莫名的、细微的悸动?甚至……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然而,转机发生在一次无意的学术探讨中。
苏念的书桌上,摊开放着那本厚厚的、砖头一样的《大雍史考》,里面夹满了各色标签。泠渊信手拿起,随手翻看,姿态闲适得像在浏览自家书房的藏书,虽然对那些粗糙的印刷质量和简体字略有微词。当看到关于端王时期一项重大水利工程的论述时,他修长的手指停在某一页,眉头微蹙。
“谬误。”他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权威,那是久居上位、掌控全局者才有的自信,“孤当年采纳的是匠人李淳所献‘连环斗门’法,于清河险要处建斗门三座,相互勾连,以调节水势,非此间所载的‘分流筑坝’。”
他的指尖点在旁边的工程复原图上,带着一种亲历者的挑剔:“此图,形制大致不差,但第二道闸门比例有误,应再宽一尺二寸,否则春汛时极易被上游冲下的巨木堵塞。还有此处,”他指向图纸另一角,“引水渠的坡度计算有偏差,实际施工时,孤令工匠增加了半分的倾斜,才保证了水流畅通。”
苏念看着他侃侃而谈,轻易指出学界争论多年、悬而未决的疑点,并给出精确到“寸”、“分”的数据,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这简直是……行走的、会呼吸的活史书!一座触手可及的、蕴藏着无尽宝藏的学术金矿!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从之前的无奈、厌烦和无力,转变为一种近乎炽热的探究欲和学术狂喜。如果……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她的毕业论文、她未来的学术道路……那些困扰史学界多年的谜团,或许都能迎刃而解!这个诱惑太大了!
苏念正想得出神,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合理利用”这位特殊“资料库”的计划,一抬头,却发现泠渊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本史书上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苏念放在书桌一角、用软布小心翼翼垫着的那枚龙纹玉佩上。正是这枚玉佩,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故。苏念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回忆起在库房触碰它时的诡异灼热感,以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厮杀画面和心悸感。
“此玉……”泠渊伸手将玉佩拿起,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身,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乃是皇兄御赐之物,孤一直贴身佩戴。孤记得……最后时刻,只觉胸口玉佩发烫,如同烙铁,再睁眼,便看见了你。”
他看向苏念的目光再次充满深意,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或许,是言舒冥冥之中,引孤来寻你。此玉,便是媒介。”
这个玄之又玄的说法让苏念心头一跳。为了验证,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两人决定再次尝试同时触碰玉佩。
当他们的指尖,共同接触到那温润的玉身时——
异变再生!
客厅的顶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桌上处于待机状态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又熄灭,发出“嗡”的震动声!一股比上次在博物馆更清晰、更强烈的灼热感从玉佩传导至彼此的指尖,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带来一阵酥麻!
两人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手。
所有的异象也随之停止。灯光恢复正常,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它……它真的有反应。”苏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这超出了她的学术认知范围,指向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领域。她看着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敬畏。
泠渊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深邃,他紧紧攥着玉佩,仿佛抓住了某种连接两个时空的关键,语气低沉而肯定:“此玉确有灵性,非同一般。或许……它便是连接你我时空的桥梁,是言舒……也是你,跨越千年的信物。”
他始终没有将她和“崔言舒”彻底分开。苏念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所以……泠渊,王妃……崔言舒,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啊?”问完,她就有些后悔,感觉自己触碰了一个不该触碰的禁区。
果然,泠渊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沉郁,眼底翻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是瞬间被拖回了那个痛苦的深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吐出四个字:
“为了救孤。”
说完,他眼底的悲伤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阴影,仿佛连提及都是一种酷刑。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窗边,留给苏念一个孤寂而沉重的背影。
两人都选择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悲伤和一种无言的沉重。
苏念不知怎么,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不是恐惧,不是荒谬,而是一种……仿佛能感同身受的酸楚。为了救他……史书上轻描淡写的“病亡”背后,竟然是这样惨烈的真相吗?
夜晚,苏念在书房熬夜修改论文。泠渊起初只是在客厅看她给他找来的、带有插图的历史科普书籍,时常对里面的记载发出不满的冷哼。后来,他默不作声地走进来,将一件他的外袍(他坚持要穿自己的古装,苏念只好找了几件相对低调的)披在苏念肩上。
苏念一愣,抬头看他。
他却别开视线,语气硬邦邦地道:“舒儿……夜深露重,莫要着凉。”顿了顿,他又递过来一支削制得极其光滑精致、甚至带着淡淡竹香的竹笔——看那竹节的形状,竟是苏念放在阳台做装饰、半死不活的凤尾竹!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废物利用了!“孤见你用的笔(圆珠笔)甚是无趣,此竹性韧,聊胜于无。”
苏念指尖触到笔杆上他亲手打磨留下的薄茧,心中微动,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她轻声道:“谢谢,但我叫苏念。”她依然坚持着这一点,仿佛这是她最后的分界线。
他脸色瞬间沉下去,如同被触碰了逆鳞,转身时袖摆拂过桌角,带倒了那本《大雍史考》。书页哗啦翻动,恰好停留在记载着“端王母族获罪”的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冰冷的文字叙述着一个家族的覆灭。
苏念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她隐约感觉到,围绕在他身上的,不仅仅是失去王妃的痛苦,还有更深的、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冤屈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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