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率先发难的是头痛。
江璟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极其不合礼数，念在江璟黎是老江家三代单传的嫡子，长辈不求他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求他的平安康健。
确实如此，江家屹立百年，从开国皇帝萧傅林开始，江老太祖拼尽全力为其打下江山，临终遗言都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告老还乡，愿意让江家卸下一身功名，在偏安一隅顺遂无虞。
老皇帝自然未承他的情，追封老太祖为开国大将军，照着皇家礼仪安葬，江家满门加官进爵，赐下御国公的爵位，风光得很。
毕竟树大招风，老太祖再大的恩情，庇护得了江家百年，再往后的日子变数频生，当今圣上又能念着几分百年前的恩情，树大招风，皇帝总想着不知不觉收回江家的权力。
幸而江家旁系不成气候，嫡系又像是受了诅咒一般，辈辈单传一子，女儿倒是前前后后生了不少，现任家主又是个聪明的，立下赫赫军功，不到四十便告老还乡，皇上表面功夫做的很好，极力挽留，无果，半推半就收回了兵权，又当做于心不忍一般，保留了江家的爵位与荣华富贵。
于是江璟黎成了最大的幸运儿，不用苦读诗书，不用像父亲祖父一般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在父母放养下生成了京城最大的纨绔。
江璟黎胜在命好，四岁便由皇帝亲自题字“元景”，“元”字承了大夏的国运，本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谁料江璟黎十三岁那年先是痴傻了大半年，而后竟是慢慢忘记了语言、行为，盛侨依生于太医世家，听闻长公主封地有一西湘国巫师，对于这样的“失魂症”自是得心应手，便带着自家孩子直下江南。
中途碰巧遇见了身处险境的燕辞君，盛侨依不是圣母菩萨心，只是想到如今他在朝中如日中天，自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若是自家孩子是个正常的也罢，偏生这病离不开人伺候，于是盛侨依故意卖他一个好处，只求日后自家没落，孩子还能有个衣食无忧的未来。
那巫师看后，只是摇头，“这孩子丢了魂，急不得，我只能给他下一卦，祈求他那丢失的魂办完事后自己乖乖回来，莫教人担心。”
盛侨依无法，架不住长公主盛情难却，便在自己闺中密友家中蹉跎几日，谁料一日晚间，江璟黎发疯一般冲出院子，神色癫狂，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回家”“大夏”的，盛侨依属实一惊，而后便让府中下人去请来那巫师。
“……这魂回来这么快，想必是感受到您的召唤了，夫人宽心便是，我给他下了锁魂咒，他的魂魄这辈子都会紧随着他……”
顾不上别的，盛侨依一句“我的儿啊”便紧紧搂住了自家孩子。
之后更是溺爱自家孩子得过分，江大人宠爱自家夫人，连带着这事也视若无睹的，借此向皇上提了撤销爵位的事，皇上暗喜，却也面上悲痛，“江爱卿，朕理解你，这个位置最适配你，但如今这种事……谁也想不到，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多阻拦了，国公，你做完吧。”
这样一来，江璟黎更是无所事事，但这孩子天赋极高，文韬武略样样不落，去年过了武试，封了中郎将，官职不算低，在京城这样安稳的地方，他的官职权利虽大，但在这太平盛世实则没什么用武之地，于是每日领领俸禄，偶尔约上三五好友去花楼吃酒。
“如意姑娘，今日可有空来陪陪你何公子，你那曲《霓裳羽衣舞》可让我好生想念。”
“何公子也敢在江大少爷头上作乱了，谁不知道我们如意姑娘是江大少的人”
众人一阵笑骂，倒也热闹，人群中一男子笑着借扇子掩面，一身暗紫色锦袍衬得肤色若玉，锦缎面料绣着金色团花，腰间束黑色革带，嵌玉制带銙，袍身以苏绣织就缠枝莲纹，莲瓣边缘用金线勾勒，行走时随步履泛着幽微光泽，恰似月下荷塘浮光，足蹬乌皮**靴，靴面绣银色云纹。
再往上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斜倚朱栏，折扇似有若无的晃晃，吹起额间几缕乌发，桃花眼尾微挑，墨瞳似浸着粼粼波光，眉如远山含黛，尾端轻扬，鼻梁高挺削玉，樱唇微翘，冷白肤色衬着两颊薄红，长睫低垂时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举手投足间，风流意态浑然天成，冷脸时存着几分凌厉，足以令人窒息。
身形不算单薄，足有七尺?之高，肩若削玉，劲瘦腰身不盈一握，背脊挺直如出鞘长锋，腕骨在半透明的衣料下若隐若现，指尖修长苍白，有着不算明显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使得这副清俊艳丽身形里，总藏着几分武道淬出的冷硬与挺拔。
听到提及自己的戏码，爽朗笑笑，“何公子存心打趣我不成，如意，何公子想听曲，不妨展示展示，我可听说何家如今已然是皇上亲封的海盐专卖商户，说不定何公子一出手，如意你就有了赎身的机会了。”
何从桢一时讨找好话，酒气上头，“老鸨，如意姑娘是个什么身价？”
“啊呀何公子，这如意可是我们玉珍楼的招牌，您这一出手便是不一般啊。”老鸨奉承着从二楼屏风后下来，晃动着丰盈的曲线，不及三十的年岁，正是褪去青涩美艳动人的时候，别有一番韵味，楼下几个没见识的公子哥激得满脸通红，何公子眼神也黏腻了许多，紧盯着薄纱下似有若无的艳情。
“妈妈，无妨，我手头还是有点积蓄的，您放心开价。”何公子醉的不轻，听不出老鸨拒绝的意味。
“公子，如意跟了妈妈这么久，舍不得的。”如意忽然出现，像是从二楼雅间跑下来的，脸色泛红，眼含秋波，一身石榴红蹙金绣凤罗裙似要燃尽满庭夏意。乌发松松挽作垂挂髻，几缕青丝垂落颈侧，鬓边斜斜插进的赤金点翠步摇稍显凌乱，在鬓影间明明灭灭。
“既然如此，公子我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恶人，罢了。”何公子接连两次被拒绝，显得有些兴致缺缺，酒也没再喝多少，摆摆手叫小厮给他领回去了，剩下几人又醉意朦胧的听了半天曲，之后三三两两的告退了。
江璟黎没急着走，他去了如意的雅间，此时如意刚刚卸下一头金金银银的发饰，一个侍女给她正在擦拭着额间花钿，她倚在软凳子上，听着侍女轻声通报“小姐，江大人来了。”
见江璟黎前来，如意屏退所有人，忙走上前去，“主子，近来燕辞君手下的马夫侍卫都不怎么来，我和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燕辞君的动向了，我怀疑是他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可能不仅如此，说不定你和妈妈身边也被安插了细作。”江璟黎笑笑，“不过不打紧，毕竟那些人知道的东西太少，而且我在别的地方也安排了人，诗琪，你别自责。他的事不用发愁，重心还是放在之前交代你的事上。”
高诗琪点点头，宵禁的钟声响了很久，江璟黎只是来确认一下情况，并未久留，嘱咐她莫要暴露身份就离去了。
“你的意思是，江璟黎冒着被官兵直接逮捕的风险也要去见那个叫‘如意’的姑娘？”燕辞君净手，刚刚弹奏完古琴的指尖还微微发热，于是在凉水里泡了泡，一面没忘了问身边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燕辞君随意擦擦，便邀请那人坐下议事，“流云，别人我不说，这个江璟黎怎么可能是这种沉湎于女色的人，想必，这个如意身份还有考究。”
沈世清也是这样想的，自打江璟黎上位后，没少给燕辞君添麻烦，似乎每天不见到燕辞君就心里难受，不是打扮的风光霁月只为还回上次宫中掉落的书卷，就是假模假样在大理寺门前带禁军巡逻，借口宫中刺客泛滥，亲自在大理寺搜查。
尤其是晚上，燕辞君习惯睡在大理寺歇息，夜半时分，公文才能处理个大概，刚歇下没多久，江璟黎就会带着一路禁军大喇喇闯入大理寺，门口的老管家腿脚不便，便给了江璟黎长驱直入燕辞君住所的机会。
燕辞君烦不胜烦，偏偏也抓不出什么错处，江璟黎不爱穿着郎将服饰，常常是一身风骚样，亮色暗色都穿了个遍。
特别是有一日，燕辞君好不容易早早入睡，迷迷蒙蒙间，听见一声巨响，是破门声，“燕大人，燕大人，你睡了吗。”
月黑风高，只有院子里用来照明的惨白烛光，江璟黎一身大红衣袍，朱红锦缎裁就的广袖长袍随步伐翻涌如浪，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在月色里泛着细碎银光。
放在白日里，燕辞君也要夸赞一句“好一个风流美男子”，但是现在，燕辞君先是怀疑自己在做梦，闭上眼沉思半晌，再睁眼，江璟黎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已经贴近了他。
没生成什么旖旎的气氛，燕辞君怀疑了一番自己“无鬼神论”的看法，暗暗更加坚定自己信奉的无神论主义。
“你是人是鬼。”
江璟黎完美的笑容僵在脸上。
1、一尺=27cm
江璟黎：今天穿哪件能让老婆爱上自己呢……
燕辞君：？……
燕辞君心想：（此子夜半时分装神弄鬼恐吓朝廷命官，居心叵测，断不可留）
江璟黎：不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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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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