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更鼓敲过,皇城外雾气弥漫。
江筠蹲在宫墙外的老槐树上,湿气凝结在他的睫毛上。他已经在此守了两个时辰,观察禁军换防的规律。腰间玉佩贴着他的肌肤,冰凉如刃。
"寅时三刻,西侧角门守卫最松懈..."他喃喃自语,想起父亲曾提过的宫中旧事。
一阵脚步声传来,江筠屏息凝神。只见一队太监提着灯笼经过,为首的身着紫衣,显然是宫中大珰。江筠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轻盈地滑下树干,故意弄出声响。
"谁?"紫衣太监警觉地回头。
江筠从暗处走出,月光照在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他特意没擦去昨日的新娘妆,此刻看来更添几分妖冶。
"这位公公,"他声音刻意放轻,"在下有要事想要面圣,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太监皱眉:"胡闹!宫门岂是..."
江筠见没办法糊弄过去,只好亮出腰间玉佩:"先帝御赐之物,见此如见君面。"
太监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凑近细看玉佩,又打量江筠,突然压低声音:"你是...江家的人?"
江筠心头一跳——哎哟,这太监竟认得江家信物?
"随我来。"太监左右张望,迅速带他走向一处偏门。
金銮殿上,年轻的帝王斜倚龙椅,正听着朝臣奏事。突然殿外一阵骚动。
"陛下!"紫衣太监疾步入内,"江家二公子江筠求见,持先帝信物!"
满朝哗然
皇帝抬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宣。"
"江筠,"皇帝声音慵懒,"你可知擅闯宫闱是何罪?"
江筠跪地叩首,发出"铿"的一声清响:"今日臣擅闯宫闱,斗胆惊扰天颜,罪该万死。"
江筠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寒潭青竹折而不弯。
" 然臣今日冒死前来,实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奏,但臣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臣斗胆陈情于御前。"
御座之上,天子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哦?"天子忽然轻笑,薄唇微挑,但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说吧——"指尖一顿,满殿烛火都为之一颤,"朕,洗耳恭听。"
江筠直起身,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文远侯私调边关守军,克扣军饷,其罪一
勾结北燕,暗通书信,其罪二;
强娶臣姐,实为报复江家揭其恶行,其罪三。"
文远侯一党的李尚书厉声喝道:"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江筠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此乃家父截获的北燕密信,上有文远侯印鉴。"
侍从将信呈上,皇帝扫了一眼,脸色渐沉。
"陛下明鉴!"文远侯的心腹王侍郎跪地,"江筠男扮女装欺瞒侯府,欺君罔上之罪,理应当诛!"
江筠突然笑了:"王大人此言差矣。文远侯要娶的是江家女儿,我江筠也算是江家的'千金',何来欺瞒?"他故意在"千金"二字上加重语气。
朝堂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笑声。连皇帝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皇帝敲了敲龙椅扶手:"江筠,你可知戏弄朝廷命官是何罪?"
江筠额头触地:"臣愿将功折罪。"
"如何将功?"
"臣请命潜入北燕。"江筠抬头,眼中燃着火焰,"臣通晓北燕语言,熟知其风俗。若得陛下准许,必搅得北燕朝堂天翻地覆,使其无暇南顾。"
皇帝目光渐深:"你可知此去凶险?"
"臣宁可马革裹尸,也不愿做他人笼中之鸟。"江筠声音坚定,"更何况..."
"何况什么?"
江筠轻声道:"臣想寻找失踪多年的兄长,江枫。"
皇帝的手指突然攥紧龙椅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微妙的变化没逃过江筠的眼睛。
"准了。"皇帝突然道,"但朕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三年为期。若你能带回北燕军事边防图,朕不但赦你全家无罪,还许你一个心愿。"
江筠深深叩首:"臣江筠领旨。"
退朝后,江筠被带到偏殿等候。他摩挲着母亲留下的蓝皮册子,翻到第二则:"处世冷静,谋定而后动"。
"江公子。"紫衣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陛下要见你。"
穿过重重宫门,江筠被带到一处幽静的书房。皇帝已换下朝服,一袭素白常衣,正在案前习字。
"知道为什么单独见你吗?"皇帝头也不抬。
江筠垂眸:"臣不敢揣测圣意。"
皇帝轻笑:"你兄长江枫...曾是朕的伴读。"
江筠心头一震
"七年前他奉命出使北燕,一去不返。"皇帝放下毛笔,直视江筠,"朕一直怀疑,此事与文远侯有关。"
江筠握紧拳头:"陛下是让臣..."
"找到他。"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江筠读不懂的情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黄昏时分,江筠回到江府。府中一片狼藉,显然已被文远侯的人搜查过。
而江晏之就静坐在书房,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副画像,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父亲。"江筠轻唤。
江晏之闻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见到皇上了?"
江筠点头,将面圣经过简略告知,唯独隐去了皇帝提及兄长的部分。
"你要去北燕?"江晏之猛地站起,"不行!太危险了!"
"父亲,"江筠轻笑,"您忘了娘亲怎么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晏之沉默良久,突然从书架暗格取出一把匕首:"拿着,防身。"
匕首出鞘,寒光凛冽。刀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无痕"。
"这是..."
"你兄长的佩刀。"江晏之声音沙哑,"他离家前留下的。"
是夜,江筠在房中收拾行装。除了必要的银两衣物,他只带了三样东西——母亲的蓝皮册子、兄长的匕首,以及皇帝秘密赐予的北燕边防通行符。
"少爷。"老管家在门外低声道,"有人找。"
来者竟是文远侯世子。他一身素衣,面色苍白:"家父中风瘫痪,不知这个结果,江二公子可还满意?"
江筠挑眉:"世子深夜造访,就为说这个?"
世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家父与北燕往来的密函原件。你姐姐...她逃婚是为了查这个。"
江筠接过信,心头一震。原来阿姐早有谋划!
"为何帮我?"
世子苦笑:"我与你姐...确有情愫。但更重要的是,"他直视江筠,"我恨我父亲卖国求荣。"
江筠将信收入怀中:"多谢。不过世子最好尽快离开,免得惹人怀疑。"
世子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北燕有位安王阴险狡诈,你...小心。"
三日后,一支商队从京城出发,向北而行。
江筠扮作商队少东家,化名"江离"。他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半分颜色,只好在脸上抹了些灰土。
商队老板是皇帝安排的密探,低声道:"公子,前面就是边境了。"
江筠望向北方连绵的群山,轻抚怀中匕首。母亲的字迹浮现在脑海:"身处异处,首重观察。"
"走吧。"他轻声道
商队缓缓驶入暮色中,远方的北燕国土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正等待着这个来自南方的少年来搅弄风云。
——第二日
商队的铜铃在晨雾中叮当作响,缓缓驶离京城,沿着官道向北行进。
江筠——现在该叫江离了——江离腰背挺直,面容沉静,他端坐马背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看似从容地握着缰绳,一派明月清风的贵公子模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这马……怎么这么颠?!”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面上却仍保持着淡然的表情,只是抓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微微发白。
他自幼养在京城,出行多是坐马车或乘轿子,何曾骑过这么久的马?这才半日,他的大腿内侧就已经磨得生疼,腰背也酸得厉害。偏偏商队的人个个都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老手,骑术精湛,一路谈笑风生,完全没人注意到他的不适。
江小公子,可还习惯?” 商队首领陈叔回头看他,笑呵呵地问。
江离淡淡一笑,声音温润如玉:“尚可。”
——尚可个鬼!
他恨不得立刻跳下马,徒步跑去北境!
这时商队中的护卫张大凑过来,笑着拍马靠近。"江小公子骑术不错啊,以前练过?"
江离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刚准备答话,马匹突然踩到碎石,他整个人猛地前倾,险些咬到舌头。”
江离内心:这畜生绝对是故意的!
江离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脑海中却已闪过十七种整治烈马的方法。
忽然想起临行前看的北燕舆图——若能在边境制造几起"马贼劫道"的假象,或许能挑起边军与地方势力的矛盾?
"小公子在想什么?"张大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想北地的风光。"江离抬手指向远处山峦,袖口滑落露出纤细手腕,皮笑肉不不笑道,"与京城不大不相同呢~"
傍晚,商队在官道旁的一处驿站歇脚。
江离强撑着下马,双腿刚一落地,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他咬牙稳住身形,缓步走进驿站,心里已经把骑马这件事骂了八百遍。
驿站条件简陋,床榻硬得像石板,被褥还带着一股霉味。江离坐在床边,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结果“噗”的一声,扬起一阵灰尘。
他:“……”
“这地方能住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风度,从行囊里取出自己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把床铺擦了一遍,又铺上随身带的薄毯,这才勉强躺下。
结果刚闭眼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隔壁几个商队护卫在喝酒划拳,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江离:“……”
他翻了个身,用毯子蒙住头,试图屏蔽噪音。
失败。
他忍无可忍,终于坐起身,推门而出,走到那群护卫面前,微微一笑:“几位大哥,夜深了,可否小声些?”
护卫们一愣,见他容貌俊美,气质清冷,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压低声音:“对不住对不住,江小公子休息吧,我们这就散了。”
江离颔首,转身回房,心里却想:“这群人怎么这么能闹腾?!”
第二日,商队继续赶路。
中午歇息时,护卫们生火做饭,煮了一大锅野菜炖肉,香气四溢。江离原本有些饿,可当他看到锅里飘着的厚厚一层油花,以及那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野菜时,他的食欲瞬间消失了。
“这……能吃?”
他端着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夹了一小块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咸得发苦!
他强忍着没吐出来,硬是咽了下去,然后默默放下碗,从行囊里摸出一块干粮,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陈叔见状,关切地问:“江小公子,不合胃口?”
江离勉强一笑:“我胃口小,吃些干粮就好。”
——这哪是胃口小的问题?这根本就是谋杀味觉!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江离原本穿的是江南春日的薄衫,结果到了北境边缘,冷风一吹,他直接冻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这么冷?!”
他咬牙忍着,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狼狈,可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红,鼻尖也微微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护卫们见他这样,忍不住劝道:“江小公子,加件衣服吧?”
江离摇头,故作淡然:“无妨。”
——无妨个鬼!他快冻死了!
这时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晚,他终于撑不住,默默从行囊里翻出厚衣服裹上,缩在火堆旁烤手。
护卫张大偷偷看他,不禁笑出声,心想:“这小公子,明明娇贵得很,偏要板着。
驿站前,江离远眺燕山山脉。寒风吹起他束发的缎带,露出尚带稚气的侧脸。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
"过了前面关口就是北燕了。"陈叔递来一件狐裘,"小公子穿这么单薄,当心着凉。"
江离拢了拢衣襟,突然问道:"陈叔,若是要寻人,在燕京哪里消息最灵通?"
"这个嘛..."陈叔捻须沉吟,"西市有一个..."他突然警觉地住口,转而笑道,"小公子要寻什么人?"
"一位远亲。"江离望着渐大的风雪,语气轻得像片雪花,"很多年没见了。"
江离紧闭双眼,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霜雪的凌厉。
“兄长,等我”
几日后,商队终于抵达北境边关。
这一路上,他骑马骑到腿软,睡硬板床睡得腰酸背痛,吃粗粮吃得味觉麻木,还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风雪俞急,江离迅速调整好心态,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只王八,一边画一边冷笑,画完在王八旁边题了"文远侯"几个大字。老匹夫,小爷我到北境了,你且等着吧!
他呵着白气搓了搓手,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深处取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母亲留下的《论苟活的基本要领》江筠轻笑,将书册贴在心口。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北燕国土时,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明日入燕,好戏,该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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