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得御案上的奏折一片昏黄。
朱笔悬在折子上方，却迟迟未落。墨汁凝在笔尖，将滴未滴，像他此刻的心绪，悬而未决。
"陛下，三更了。"
李德全躬身低声劝到，"明日还有早朝......"
"朕知道。"周淮昀冷冷打断，指尖微微用力，朱笔在折子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红痕，"小德子，退下。"
李德全不敢多言，低头退出殿外。
殿门合上的瞬间，周淮昀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疲惫终于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来。他盯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宫殿，空荡得令人窒息。
"陛下若是累了，不如歇一歇？"
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从殿侧传来。
周淮昀指尖一顿，猛地抬头。
烛光未及的暗处，一道修长身影斜倚着书架，手里捧着一卷书，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中。那人眉眼如画，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正是江晏之的长子——江枫，字惜云。
"你何时进来的？"周景昀皱眉，语气冷硬，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
"半个时辰前。"江枫合上书卷，缓步走近，"见陛下批折子认真，就没打扰。"
他走到御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笑道："陇西旱灾？户部那群老狐狸，又想克扣赈灾银两？"
周淮昀冷笑出声："一个个都说忠君爱国，一口一个臣惶恐，依朕看他们胆子倒是大的很。"
江枫低笑，指尖在折子上轻轻一点："陛下若信得过臣，此事不如交给臣去办？"
周淮昀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烛火在两人之间微微晃动。
江枫的眼睛很好看，清透如秋水，却又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笑意，像是能看透人心，却又从不点破。
周淮昀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猛地站起身，拂袖转身，背对着江枫冷声道："江卿深夜入宫，就为了说这个？"
江枫不慌不忙，抬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袖口，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腕，低笑道："自然不是。"
"那你想做什么？"
江枫微微倾身，轻声道："臣只是......想见陛下。"
夜风微凉，宫墙之上的月色清冷如霜。
听此言，周淮昀无奈的走向窗边，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江枫站在他身侧，一袭素白长衫，衣袂翻飞，恍若谪仙。
"陛下近日睡得不好？"江枫忽然开口。
周淮昀侧眸看他："何以见得？"
"折子上的朱批，比平日凌厉三分。"江枫轻笑，"陛下心烦时，字迹总是格外锋锐。"
周淮昀沉默片刻，淡淡道："陇西之事，朕自有决断，你不必插手。"
江枫挑眉："陛下不信臣？"
"朕是不想让你卷进来。"周淮昀语气冷硬，"江晏之把你送到朕身边，不是让你蹚这趟浑水的。"
江枫闻言，忽然低笑出声。
"笑什么？"
"陛下，"江枫侧身，直视他的眼睛，"臣入朝为官，不是为了家父，也不是为了陛下。"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江枫眸光清亮，一字一句道，"陛下心系苍生，臣亦然。"
周淮昀心头一震。
月光下，江枫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银辉，眉目如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
那日春猎，他在密林中遇刺，江枫一人一弓，挡在他身前，他像是百花撞了春风见万物万物是杯弓，见到江枫时，江枫是惊鸿，江枫转身看他，肩上还带着一道血痕，却笑得漫不经心："陛下无恙？"
那一瞬间，朽木开花高墙崩塌冰川融化，周淮昀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陛下在想什么？"江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周淮昀收回思绪，淡淡道："没什么。"
江枫轻笑，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间："陛下皱眉的样子，倒是比平日更威严。"
周淮昀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眸光沉沉："江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江枫不退反进，微微倾身，呼吸几乎拂过他的唇畔，"臣在以下犯上。"
周景昀呼吸一滞。
江枫的眼里带着笑意，却又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执拗。他太了解周淮昀了——了解他的骄傲，了解他的隐忍，也了解他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渴望。
"你——"周淮昀嗓音低哑，手上力道加重，"放肆！"
江枫任由他攥着，不挣扎，也不退缩，只是轻声道："陛下若觉得臣放肆，治罪便是。"
周淮昀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江枫，应该厉声呵斥，应该让禁军把他拖出去——
可他做不到。
"......江枫。"他最终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嗓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江枫眸光微动，向前走近："陛下，臣在。"
两人的距离变近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周淮昀闭了闭眼，终于放任自己，低头吻了上去。
烛火燃尽，天色将明。
周景昀坐在龙榻边，指尖轻轻抚过江枫熟睡的侧脸。
江枫睡得很沉，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周淮昀凝视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他是帝王，他本该克制自己的爱，不该放任自己沉沦在这荒谬的爱里。
可偏偏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可偏就这么一个人，看破了他的寂寞，他的黑暗，他的渴望。
他也愿意给他，自己的寂寞，黑暗与渴望。
最终周淮昀叹了气，也认了命
“罢了”
他轻轻执起江枫的手，将它按在自己心口，如无声的誓言，夜风微凉，他却将人拥得更紧，仿佛要将对方融进骨血，待他在江枫发间落下一个轻吻后，终是抵不过倦意，缓缓沉入了梦乡。
“……只愿此情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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