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将军,您醒了?”
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惊喜。
祝筠缓慢地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她习惯性地刚想起身,身上就传来剧痛,痛感强烈,直接让她皱紧了眉,刚睁开的双眼再次闭上,眯成了缝,没有力气回答男人的话,连痛苦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床边的男人叹了口气,祝筠看不见,只听到窸窣的声响,随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嘎吱声,应当是男人起身出门了,只是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忽略现实的环境,祝筠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她躺在床上,眼角慢慢淌下一滴泪来。
是痛的,也不是。
她是穿越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祝筠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不说事事如意,生活倒也平静安乐。
可她刚刚从自己的记忆里,看到了另一个祝筠。
卸钗环,洗红妆,披铠甲,上战场,隐去身份,女扮男装,戴罪从军。
她从一个小兵做到百户、千户,吃了无数苦,杀了无数人,当然,也无数次险些死在战场上,屡立战功,终于升到了将军。
不久前是她打的最后一场仗,如果这场赢了,月乌将彻底被击退,她就可以回京述职,恢复身份,她不仅能救出家人,甚至可以封官进爵,前途一片光明。
她确实赢了,却是以生命的代价。
最后那仗,敌多我寡,为了提振士气,她一马当先,一人一枪直奔月乌大帅,二人厮杀在一起,两军也短兵相接。
祝筠从记忆中看着她的飒爽英姿,心中酸涩。
红缨枪灵巧,重锤如山,不多时,月乌大帅身上多了数个血窟窿,已经致命。可她也受了重伤,手臂、腹部被砸中,又被甩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晕死过去。
她的记忆到此为止,祝筠猜到了结果。
这位女将军,终究还是死在了战场上,没能撑到回京,也没能看到久别的家人。
祝筠不知道她在死前想的是什么,只能从她留下来的丝丝缕缕的情绪中细细感受,却是一片平静淡然,夹杂些些许惦念与遗憾,却没有丝毫后悔。
那,她们胜了吗?
祝筠无比渴望得到答案,她想问问刚刚那个男人,他一定知道。
可她只要稍微一动弹,浑身上下像是被碾过一般,痛得惊人,尤其是左手手臂,别说动了,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都能痛得她咬牙。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祝筠哪里受过这种苦,自然承受不住,她闭上眼,自暴自弃般躺在床上,不再试图起身。
营外的脚步声却渐渐近了,刚刚那个男人再次来到她床前,这次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祝将军,您终于醒了!”那女子心情很好,声音欢快悦耳,听起来年岁应是不大。
“您躺了许久,还是要坐起来一些的好,腹部的伤是我帮您处理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不能用力,我来帮您就行。”
说着话,她就蹦到了床边,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扶起祝筠,慢慢将祝筠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往床头的软枕上靠去,让她能够自己半坐在床上。
可饶是她再过轻柔小心,祝筠还是痛得紧咬牙关,忍着痛呼出声的冲动,额头随即凝出豆大的汗。
那男子这才把手里的碗递给女子,声音里带着喜意:“祝将军,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小凌,先把这鸡汤喂给祝将军吧。”
祝筠坐起来,才终于能看到这二人的样貌。
小凌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粗布麻衣,头上系着发带,松松地编成辫子垂到胸前。
那男子长身玉立,一身劲装,腰间系着个布包,看样子应当是是军里的医者,祝筠想起了这人,名叫裴渡川。
见小凌接了鸡汤一勺勺喂给祝筠,裴渡川坐在了一旁,眼神不时飘到祝筠身上,又迅速收回,反反复复,似乎有话要说。
只是,素来干脆果决的他此时竟有些嗫喏,斟酌数次,终于狠了狠心,一咬牙,竹筒倒豆子般道:
“祝将军,我们也没想到您竟然是个女子,是先前给您治伤时才发现,只是军中没有医女,多有冒犯,对不住将军了。现在您醒了,若是在意此事,属下随您处置,绝无二言!”
他心中忐忑,祝将军虽然平日里和他们称兄道弟,但是女子名节重要,这件事终究是不同的,他摸不准她的态度。
裴渡川语速又急又快,祝筠醒来不久,脑子还有些迟钝,险些没听清,不过靠着些许字词,她也理解了意思。
喝了几口鸡汤,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祝筠感觉身体舒服了几分,听懂了对面人的意思,微微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面前不安的人,问道:“那你对我可有不敬之举?”
裴渡川吓了一跳:“当然没有!属下不敢!”
“既然如此,何需道歉?我不怪你,此事就此揭过吧。”
听到“就此揭过”四个字,裴渡川松了一口气,心里石头终于落地,这才想起旁边的小凌,介绍道:“这是小凌,您之前没见过,她是安丰村的孤女,叫凌千梅,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您。”
小凌见气氛缓和,笑盈盈地接了话:“祝将军,您叫我小凌就好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您。我可是求了裴郎君好久想跟他学医,他都没同意。要不是您,他可不会让我跟着。”
祝筠虚弱地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然后又微微抬头,看向裴渡川,有些急切又小心地问出了她的问题:
“我们,赢了吗?”
短短五个字,像是废了她好大的力气,但由于多日米水未进,她声音沙哑,这几个字低低地从她嘴里吐出来,仿若蚊蝇。
裴渡川一愣,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忘了,祝将军自那日起便已经昏迷多日,自然是不知道结果的。
他立马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微微倾身,向祝筠郑重行了个礼:
“报告祝将军!我军已彻底击退月乌大军!月乌派人求和,承诺不再侵扰我朝百姓,不日,将派遣使臣进京议和!”
悬着的心轻轻落了下来,又欢喜地雀跃了一下,祝筠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眼眶却微微泛红了。
那个叫祝筠的女将军,请安息吧,你的仗,打赢了。
裴渡川没见过这样的祝将军,此时的她重伤未愈,失血过多和钻心的疼痛让她虚弱无比,脸色也极其苍白,整个人像是飘零的落花,脆弱而美丽。
他看着祝筠,心里却很是难受。
他们的祝将军,本该是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哪怕知道她是女儿身,裴渡川也明白,她仍是那个身先士卒,提枪上马,大战月乌大帅的祝将军。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祝将军的左手,也不知道祝将军的手臂,还能不能好。
……
不过半日,祝筠醒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军营,营中一扫之前的颓丧,却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祝将军大战月乌大帅,身受重伤回营救治,却被裴大夫发现是女儿身!这事影响太大,搞不好,是真的会掉脑袋的!
所以,谁也不敢公开议论。可是,他们又忍不住地想关心祝将军。
虽然是女子,但祝将军曾经和他们一样,是从小兵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暗自佩服。别的不提,就说这次,为了打赢这场仗,祝将军是真的在拼命啊!
这种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着,半个月过去,终于在镇远将军冉北来到军营后消散了。
与他一起来的,是一道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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