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筠这半个月来好了许多,裴渡川的医术不错,小凌照顾她也十分尽心。虽然疼痛,但简单的动作已经不成问题。此时,她正被小凌搀扶着坐起身。
冉北进了营帐,见祝筠的样子,也没让她行礼,简单地宣读了圣旨。
镇远将军冉北是个勇猛的武将,身体壮,力气大,嗓门大的半个营都能听见。
祝家女祝筠,戴罪立功,大败月乌,回京领赏。
如同平地惊雷,旨意飞快地传播开来。
营里的普通士兵不知道为什么是戴罪立功,不知道哪里来的罪,只知道是赏而不是罚,紧绷的气氛便松弛了下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冉北念完,大喇喇地往凳子上一坐,把圣旨往桌上一丢,随意得好像那不是圣旨,而是一块儿没人要的破抹布。
祝筠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这?这是可以的吗?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小凌安顿好祝筠,很有眼力劲儿地走到桌前,将圣旨收好放在匣子内,自觉地出门去了。
冉北喝了口水,见祝筠一直盯着那圣旨,神情怔然,摆了摆手道:“哎!没事儿!话带到了就行。陛下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况且,你也不会跑他面前嚼这舌根不是?”
和祝筠不同,冉家是主动请缨镇守边关,驻扎永定城的,族中男子均上战场,赫赫威名令人胆寒,也折了不少好儿郎。
是以,陛下御笔亲书“百战功还”,对冉家在京中的女眷也多有照拂。
这当然是嘉赏,就像现在,镇远将军冉北说起陛下,随意至极。但也是牢笼。祝筠要走了,回到京城,她的赌约已经完成,以后的路还有很多可能。可是,冉家走不了,他们必须、只能,长驻边关。
说着,冉北咳嗽了一声:“祝将军,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祝筠回过神来,道:“这些年,多谢您栽培了。”
五年前,祝筠的爷爷祝兴业和父亲祝明德劝谏陛下,触怒龙颜,连带着叔父祝明思,三人一同下狱。为了保全家人,她与陛下定下赌约,击退月乌,戴罪立功。
她最开始去的,便是冉北的镇远军。
军营中都是男子,为了便于行事,祝筠便男扮女装。
这事冉北是知晓的,可他非但没有放松要求,反而更为严苛。不仅要她学军中的枪法武艺,连普通士兵接触不到的兵法谋略,都一股脑传授给祝筠。
祝筠也不负所望,进步神速,很快就成了镇远军中最出色的。
在她成功带领一支小队突袭月乌军队立功之后,冉北替她请了封赏,开始让她参与领兵之事。
之后,月乌局势稍稳,南黎又频繁滋扰,冉北带着大半镇远军前往支援,剩下的士兵和新兵便交由祝筠统领。
祝筠能有现在,可以说离不开冉北的帮助。
冉北指了指祝筠,拖长声音道:“哎,可别谢我,你来的时候就比我队里那些兵强多了,活该你有现在!”
祝筠苦笑:“哪有!我那时候连枪都不会用。”
“是啊,你连枪都不会用,可就这样,你也没怕过!而且,短短五年时间,你看看这枪法,要说除我之外镇远军第一,没人敢说个不字!”
面对着冉北的赞赏,祝筠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已经不是原来的祝筠的。
好在这时,裴渡川端着药进来了,一边盛药一边随意地和冉北说着话:“眼下月乌退了,南黎那边也安稳不少,冉将军这次不一起回去看看妻儿?”
“不回喽,你们走了,这一堆烂摊子还在,我还得回永定城安排后面的事,给你们擦屁股啊!”
要是以前,冉北这么说,裴渡川大概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他觉得有些怪异。
他叹了口气:“唉,冉将军,祝将军在呢,说话注意点儿。”
冉北仍是大咧咧地一摆手:“怕什么!又不是外人。”
祝筠觉得有些好笑,知道她是女儿身,就开始斟酌用词了吗?这个裴渡川,想的倒是挺多。
她喝掉汤药,把话题扯了回来:“我身子骨还没好全,陛下可说了,要我何时回京?”
“没有,陛下知道你身受重伤,时间上倒是没怎么要求。不过祝大人已经出狱了,祝家只有你还孤身在外,若能早日出发,你也能早点和家人团聚。”
冉北说着,忽地扭头看向裴渡川,语气里有些不满:“我说裴家小子,你行不行啊,这点儿伤就这么难治?”
裴渡川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冲: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又不是吃两副药就能好的事!你看她之前那样子,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血淋淋的,跟要死了一样,现在捡回条命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想到祝筠当时的模样,裴渡川就恨不得把那月乌大帅生吞活剥了。他离家投身军营已有三年,还没见过伤得这般重的人。
冉北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觉得好生委屈,自己不过是发句牢骚,这小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了?
裴渡川顺手接过祝筠喝完药的汤碗,出门去了。冉北悻悻地看了眼祝筠,也起身告辞。
营帐内安静下来,祝筠尝试着自己起身,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继续尝试。
算下来,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总这样也不行,肌肉会萎缩。而且裴渡川说了,她需要一些适当的运动,这样好得会快些。
所以尽管很疼,祝筠依然缓慢地尝试着,身体一点点发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终于,她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双手踩到了地面上,脚踏实地,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支撑着她的,好似不是她的腿脚了一般。
不过,终于能自己站起来了。她虚弱的脸上漾出笑容,很是愉快。
算起来,这副身体确实比她之前的好多了,健康,壮实,恢复能力也好。祝筠想着,自己不是以前那个她,可既然用了她的身体,也不想堕了她的名声,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虽然这次回京是去领赏的,但祝筠不知道陛下和祝家的心思。她已经十九岁了,在昭国恐怕少有这个年岁还未嫁人的女子,哪怕她是将军,是功臣,以后的路大概也并不好走。
不过她不怕。无论是祝将军还是她祝筠,都有着同样的特点——她们聪慧而坚韧,有着一颗强大的内心,从不畏惧前路。
裴渡川知道祝筠自己开始活动筋骨后,并没说什么,只是在准备回京事宜之余抽空做了根木拐,让小凌给祝筠换药时拿过去。
祝筠有了拐杖,就尝试下床走动了。最开始当然还是得小凌扶着,后面就渐渐自己拄着拐杖了。只是小凌不太放心,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一步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打开门,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冬日,没有落雪,一片苍茫,空气干燥而冰冷。
营里的士兵大多都在前些时候随冉北回了永定城,只留下一小拨人,等着送她回京,此时都在各自忙活。
有人见她拄着拐杖和小凌一起出来,有些惊讶,没有说什么,憨憨地笑了笑。
祝筠有些好奇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到了兵器架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很是齐全。
她慢慢挪动着身子,走到了红缨枪旁,然后想起来,她的营帐里就有一支。
以前的祝筠,会用的兵器很多,最初常用刀,之后最常用的就是枪了,营帐那支应是她专属的,枪头锋利,枪杆光滑,上面刻着“祝”字,摸上去很是熟悉。
不过,现在的祝筠骨子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还是个文科生,她哪会武术啊?现在只能从头开始学武了,还是要给自己选个趁手的兵器。
枪是百兵之王,但这是从前的祝筠最常用的兵器,现在的她功夫不到家,太容易被看出问题。她挑挑拣拣,还是选了之前的祝筠没怎么用过的剑。
她一只手拄着拐杖,勉强支撑着身体,靠近兵器架,另一只手握上了架子上一柄剑的剑柄。
有些重。
祝筠身体还没恢复,手上力气不太够,剑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升起一阵尘土。
小凌见状,要来帮忙,她摇头拒绝了,自己独自跟那把剑较劲。
“你可以自己走了?”裴渡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祝筠头都没回,随意轻嗯了一声。
“看样子恢复的不错,那过两天咱们就出发吧。”
“咱们?”祝筠不再跟那把剑较劲,直起身看向了裴渡川,眼神澄澈。
看着祝筠清澈的眼,裴渡川有些陌生,以前,她眼神犀利,让人不敢直视,现在却多了几分柔和。
这样也好,一身杀气的话,不适合待在京城。
“嗯,我也三年没回去了,这次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裴渡川说着,想起了小凌,对她说道:“小凌,这些天我也教了你许多,你想留下可以,想和我们一起去京城也可以,你自己拿主意。”
小凌很有学医的天赋天赋,脑子聪明,记性也好,短短时间就学会了很多,若是跟着他,以后在医术一道上定能有所成。但他自认没有资格替小凌做决定,哪怕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我跟着师父,我以后要成为最棒的医者!”小凌眨了眨眼,一双乌黑的眼珠看着裴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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