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唤花似锦。
“若待上林花似锦”,娘亲希望我的人生如繁花般绚烂多彩,一路顺遂。
我很爱我的娘亲。
娘亲会在睡前温柔地给我读话本,会在我荡秋千时笑盈盈地看着我,会在逛街时给我买新奇的小玩意儿。
我爱我的娘亲。
我的娘亲是世界上最博学多才的人,爹爹和皇帝舅舅都比不上她。她教过我许多东西,舞蹈,书画,她还教过我女红。
我初学女红,觉得颇有成就,见娘亲在给我绣锦囊,我便撒娇求她将这锦囊给我绣一块。她拗不过我,便让我拿了锦囊绣去。
我从下午绣到天黑,兴冲冲地拿着锦囊去找她。
她看着我捧在手心里的锦囊上那乱七八糟的一团,眉紧紧皱起,认了半天,迟疑地问,“小锦绣的,是小鸡?”
我蹩了蹩嘴,不开心地道:“不是!”
她又皱了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指着一处说,“这上面有一个王字,莫非,是老虎?”
“……”
“娘亲坏!是小狗!”
我立马哇哇大哭,她怎么哄也哄不好,最后拿来我最喜欢吃的柿子饼,才将我哄好。
我抱着柿子饼,小口地嚼着,又看一眼我的娘亲。
嗯,娘亲坏,但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先原谅她了。
哼,再有下次,要三个柿子饼才能哄好。
—— ——
我也喜欢我爹爹,但没喜欢娘亲那么喜欢。
爹爹的胡茬又短又硬,不像皇帝舅舅那样留的长长的可以让我抓着玩儿。爹爹还喜欢拿下巴蹭我,又疼又痒,小锦不喜欢。
于是我见着他就躲。
爹爹哭兮兮地问我为什么躲他,我说:“因为爹爹丑。”
“⊙︿⊙”
“╥﹏╥”
“阿漪,小锦说我丑…”
娘亲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摸着我的头顶,问,“小锦为什么说爹爹丑啊。”
“爹爹没胡子,丑。皇帝舅舅有胡子,帅,小锦喜欢。”
我一脸认真地说道。
自那以后,爹爹就逐渐蓄起了长胡,我热衷于给爹爹的胡子做各种造型,将爹爹变成我理想中的“美人爹爹。”
有一次,爹爹带着我做的胡子造型上朝。下朝后,皇帝舅舅便找到了我,要我给他扎比给爹爹扎的还要好看的造型。
“?”
行叭行叭,大人事真多。
除了娘亲,我最喜欢的便是衍舅舅了。
衍舅舅对我超级好,会亲手做柿子饼给我吃,酸酸甜甜的,比娘亲给我买的还要好吃。
他还会趁娘亲不在的时候悄悄来找我,给我带我从未吃过的零嘴儿,讲我从未听过的传奇故事。
他说,这是他和小锦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娘亲。
我和他拉勾,承诺。小锦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不会告诉娘亲的。
嘻嘻,小锦最喜欢衍舅舅了。
————
我六岁那年的元宵,娘亲带着我去白马街逛集市。
集市上的东西好多好多,把我眼睛给看花了。在娘亲买东西的时候,我被另外一个摊子摆的东西吸引了去,松开握着娘亲的手,哒哒哒跑过去。等回过神时,娘亲和丫鬟姐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豆大的泪珠在我眼里打转儿,可我记得娘亲的叮嘱,走丢的时候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否则会被人贩子拐走的。
被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我得找一个人才行。
我环顾四周,立马找到了目标——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带着面具的小姐姐。
我快速跑到她的面前,用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低头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俯身与我平视,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的娘亲,我再也忍不住慌张与害怕,哇哇地哭了出来。
我死死拽着她的袖子,边哭边嚷着,“唔唔…小锦走丢了,小锦找不到娘亲了呜呜…”
“……”
她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乖,不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可好?”
我轻轻点了点头,便任由她拉着我走。
路上,她低头看着我,问,“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只找我?”
我看着她面具背后映着璀璨灯火的双目,恍神片刻,然后笑道。
“娘亲说了,若是走丢了,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这会让人贩子起歹心的。”
“人贩子都是狡猾的大人,漂亮姐姐你这么漂亮,是不会将我卖给别人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问我:“若我真的是人贩子,将你给卖了,你要怎么办?”
“(☉?☉)!”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会的,漂亮姐姐这么漂亮,才不会将小锦卖了呢。”
“漂亮姐姐最好了。”
她被我逗笑了,拉着我走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我们走了好久,可就是没有找到我的娘亲。到了后来我走不动了,她便让我到她的背上,她背着我走路。
“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能说吗?好吧…”
“漂亮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呀?”
“九岁?那只比小锦大三岁耶…”
“漂亮姐姐…”
我问了她好多问题,她都一一回答。问累了,我便将脑袋搭在她的肩上,拱来拱去,将她的后衣领给拱乱了。
我伸出手,想把被我拱乱的衣领整理一下,却看见她的后脖颈上有一颗鲜明的红痣,在橘红色灯火的照射下愈发鲜红。
我新奇地看了半天,“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有红痣的。娘亲说了,有红痣的人都是神仙犯了错,被贬到凡间受苦来了。漂亮姐姐你是犯了什么错呀?怎么到了凡间来遭罪了呀?”
见她不回答,我赶忙道:“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就来娶漂亮姐姐,把我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漂亮姐姐,像我爹爹对我娘亲一样,绝不叫漂亮姐姐受一丝委屈。”
“漂亮姐姐,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呀。”
我将脸贴近她的耳朵,奶声奶气地道。
她转头看着我,眼里的情绪道不清说不明,最后我只听见她说。
“好,我等你。”
我太累了,便趴在她的背上睡着了。我悠悠转醒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揉了揉眼睛,惊喜道:“娘亲!”
娘亲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和的眉眼想要严厉些,却怎么都严厉不起来,最后只能微微叹口气。
我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伸出头从娘亲怀里往外面看,便看到之前送我回来的神仙姐姐正转身离去。
我急红了眼,连忙叫道:“神仙姐姐别走!”
见她身形顿住,我赶忙挣脱娘亲的怀抱,哒哒哒跑到她旁边,抱住她的大腿。
“神仙姐姐别走嘛,再陪小锦一会儿好不好~”
我撒着娇,希望她能留下来。
“小锦”,娘亲笑吟吟地看着我,可我却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将大腿抱的更紧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嘛!我就要神仙姐姐陪着嘛!”
“(???)”
“……”
最后娘亲拽着我的后衣领将我一把提溜起来,我只能被迫与神仙姐姐分开。
“抱歉,家女顽皮,让小友见笑了。”
我瞪了蹬空气,表示抗议。
(`A?)
神仙姐姐好笑地摇了摇头, “没,小锦很是活泼可爱。”
我点了点头,看向娘亲。
听见没。
娘亲拿我的小动作完全没办法,将我重新放到了地上,拍了拍我的背,“跟你的神仙姐姐道个别吧。”
末了,补充一句,“不准缠着人家。”
我哼唧一声,将腰间的铃铛取下,放到神仙姐姐手上。
“神仙姐姐,这是小锦送给你的定情…”我回头看了娘亲一眼,连忙改口,“…礼物,你好好收下,等小锦长大了来找你。”
“你不能忘了小锦。”
我抬头看着她,“你要是忘了小锦的话,小锦会很伤心的。”
“所以神仙姐姐,你千万不能忘了小锦!”
这句话我重复了好多遍,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远方,我才回头。
神仙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忘记小锦啊。
—— ——
回去后我就被娘亲打了屁屁。看着娘亲温柔笑着的一张脸,我却一声也不敢吭,生怕再来一下。爹爹站在我的旁边,也跟着罚站。劝架劝的。
“娘亲,小锦错了,您消消气嘛~”
我抱着娘亲的小腿,撒着娇。
娘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赏了我个脑瓜蹦儿,这事才算翻篇。
之后我还尝试着找过神仙姐姐,可一直没有消息。
我不知道神仙姐姐长什么样,只知道她的后脖颈有一颗红痣。我央求爹爹娘亲,甚至衍舅舅和皇帝舅舅我都求了个遍,求他们帮忙找人,可就是没找到我想要的那个人。
渐渐地,我便也歇了心思,只希望来日有缘分能够再见到她。
我七岁的时候,娘亲给我带来了两个小伙伴。
她们一个名唤夏竹,一个名唤春和,和娘亲与衍舅舅一样,是对双胞胎。
她们长得很像。
春和性子软和,一来便被我欺负。夏竹则安静沉稳得多,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一直照顾着我。
她们在我面前总是喜欢自称奴婢,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便让她们统一自称“我”。
谁自称奴婢,便罚谁晚上不能同我睡觉。?????????
这个方式果然很有用,没多久她们便都不再我面前自称奴婢了。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了她们的喜好。春和擅长医术——据说她有两个师傅教她。夏竹擅长武功。每每看到她使那些刀枪我便很羡慕,我想学却又不擅长,只得作罢,只是心里依旧失落不已。
但是这份失落很快便被转移了。
一天我娘带回一个白衣夫人,在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少年。
看到那小少年的那一刻我眼睛一亮。
漂亮小哥哥。ψ(`??)ψ
我哒哒哒地跑过去,拽住那小少年的袖子。
娘亲看我这模样,笑着将我抱了起来,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你们唤她小锦便可。”
那二人朝我行了个礼,届时娘亲才向我介绍他们。
她将我抱到白衣女子面前,“来,这是你白姨。”
“白姨~”
我甜甜唤了声。
“这是你义兄,柳玉良。”
却半天没有得到我的回应。
“唔……”,我嘟着嘴,看着眼前长相俊朗的小少年。在他快要低下头时,从娘亲怀里跳下来,踮起脚拽住他的袖子。
“哥哥。”
“……?(°?°)?”
那小少年立马红成一团,像个煮熟的小虾米。
我歪了歪头,看向娘亲,不解地问:“娘亲,为什么哥哥变成红虾米了呀?”
这话一出,娘亲笑了,白姨也笑了,只有我一人疑惑不解。
再一看那小少年,咦,人怎么更红了呀?
之后白姨和义兄便在我家住了下来。我觉得义兄脸红的模样很好玩,于是经常去找他玩。找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渐渐不脸红了。
嘻嘻,但他其他地方也很好玩啊。
在他做功课的时候岔巴一下,或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脸上画花猫。
虽然被娘亲发现后,少不了被打一顿,但我依旧乐此不疲。
(^v^)
真好玩。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我便十一岁了。
我总觉得最近很奇怪。一直来偷偷找我的衍舅舅突然不来了,娘亲爹爹也勒令我少跟衍舅舅接触…原本关系亲密的两家一下子疏远开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衍舅舅做错什么事了吗?
我问娘亲爹爹,他们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的心中愈发怪异,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娘亲爹爹一句话也不肯告诉我,仿佛这样是为了我好。我第一次觉得如此迷茫无助。
一个深夜,我房间的小窗被轻轻敲响。我悠悠转醒,听到这熟悉的有规律的敲击声,我的眼睛一亮。
我立马下床将门打开,看到熟悉的人影,惊喜地唤道: “衍舅舅!”
“嘘。”他笑着对我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安静。
我立马意会,不再说话,将他迎进了房间。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拨开来,里面装着黄澄澄的柿子饼。
我立马接过,开心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衍舅舅,你好久没来看小锦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脑袋,道:“没事,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谎言来,可里面除了满满的柔情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眨巴了下眼睛,心里想,这些日子是我多虑了吗?
“那衍舅舅要是有空的话,一定要多来看看小锦,有事也不要瞒着小锦,好吗?”
我将手指递过去。
他的小指勾起我的小指,笑道:“好。”
我勾了勾唇角,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这才继续睡下。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他满脸悲伤地看着我。我的脸上传来一片湿意。
衍舅舅在伤心吗?他在哭吗?为什么要哭呢?
我想伸手安慰他不要哭,可不知为何,大脑一片混沌,再次醒来时,已至天明。
衍舅舅偷偷来找我的事被爹娘发现了。爹娘抓着我的手问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我摇了摇头,不明白爹娘为何如此紧张。
“爹,娘,衍舅舅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他哭了,可我却安慰不了他…”
刹那间,我在娘亲的脸上看到了和衍舅舅一样悲伤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不肯说。
自那之后,我便被禁足在家中,不能与外界来往。
一日,我在府中闷闷不乐地溜达着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狗洞。我趴下去一看,正好能够我钻出去。
我眼睛一亮,将这狗洞用草掩盖好,跑回院子里找春和和夏竹。
“春和,夏竹,我们出去玩吧!”
“?”两姐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直到我将两人拉到狗洞前,将草扒拉开,二人才恍然大悟。
夏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小姐,这怕是……”
我立马贴到她的身上,撒泼,“好夏竹,乖夏竹,你就陪陪我嘛…”
“就出去玩一下下,好不好嘛…”
“我好久没出去玩了…”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她抵不过我的攻势,最终答应了。
春和也架不住我的撒泼,最终也答应了。
我们三人开开心心地钻了狗洞出去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犹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集市上纵往驰骋,好不快活。
等我玩累了,带着春和夏竹拐过一条小巷要往里走回家时,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夏竹立马将我和春和护在身后,而我们的面前也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我目光微动,知道这些黑衣人是娘亲说过的一直保护我的叔叔。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最后两败俱伤。
我将头埋在夏竹的臂弯里,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
双方的厮杀停止,就当我以为我们终于安全时,我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我的瞳孔一缩,想跑却来不及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掐起脖子提至空中,呼吸变得困难。
“放开我家小姐!”夏竹喝道,同时从裙中取出暗器,与那男人厮打起来。
我被那男人夹在臂弯里,喉咙充满腥血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与男人愈打愈激烈的夏竹,以及逃走的春和,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逃,快逃。
别管我。
再次醒来时,我只感觉周围湿哒哒的一片,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潮湿味和霉味。
我咳嗽两声,身旁的人立马发现我醒了,将我扶起靠在她的怀里。借着微弱的火光,我勉强认出了此人。
“夏竹?”我喃喃道。
“小姐,是我。”她低声说着。
听到她的声音,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我小声呜咽着,“呜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抓进来。”
她环在我臂弯间的手猛地收紧。
她将我往她怀里拢了拢,用温柔而又有力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小姐。”
我抬起头看着她。
“夏竹是公主殿下从暗影阁带回来的,从那一日起,夏竹便是公主殿下的人。后来公主殿下将夏竹带到小姐身边,那么夏竹便是小姐的人。”
“为了小姐,即便是死,也不算什么的。小姐不需要因为我的死而有什么负担。”
“小姐,你可要记住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拽住她的衣袖,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记不住,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死…”
“夏竹,你听见没,我不准你死…”
“……”
见我快要哭昏过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夏竹不死,夏竹永远陪着小姐。”
“呜呜…你说好的…拉勾…”
“好,拉勾…”
“夏竹,永远陪着小姐。”
地牢里很暗,时不时有老鼠和蟑螂爬过。我和夏竹依偎在一起,靠着送饭人送来的残羹剩饭勉强过活。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门被打开,进来了三个醉醺醺的大汉。
他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红晕,一双眼睛迷离地看着我和夏竹。
我本能的往后退,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啧啧,这模样,愈发惹人怜爱了啊…”一人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是啊…”
“好了,你们二人给老子收敛点,别忘了上面怎么说的,这个小姑娘,金枝玉叶,可是不能动的。”
“……知道了,老大。”,二人的目光从我移到夏竹身上,“那这个呢?”
被他们唤作“老大”的人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道:“随你二人怎么折腾。”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摩挲着手掌走过来的二人,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攥着夏竹的袖子不放。
“你们别过来!”
眼看着二人越来越近,我将夏竹死死地护在身后,“你们不准过来,我以舞阳郡主的身份命令你们!”
“谁敢过来,我就让皇帝舅舅把那人给砍了!”
他们的脚步顿住,似有所忌惮,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你的命令我们可不怕哦,郡主殿下。”
这时,夏竹对我摇了摇头,从我身后走了出来。
我一愣,赶忙抓住夏竹的手,语气颤抖,“夏竹,你要做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用力将我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拉下去,然后慢慢走向了那两个大汉。
“不,不要!”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我止不住地摇头,连滚带爬地想要阻止她,却被那大汉一把甩到墙边。
我被狠狠砸到墙上,而后慢慢滑落。我抑制不住地吐出几口血来,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两个壮汉。
我又跑了上去,打不过他们我便用牙齿死死咬他们的肉,那两个大汉吃痛一声,又将我甩到了墙上。
这个过程持续了十数次,直到我终于没有了力气,筋骨似乎要断裂为止。
“真是个烦人玩意儿。”其中一个大汉嗤了声,从外面找来铁链,将我的双脚扣住,将铁链的另一端捆在墙角的铁柱上,我便无法离开铁柱半米的范围。
过了会儿,地牢里便响起了女子的惨叫声和我的哀嚎声。
看着夏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样,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住手!不要!”
“求你们…不要…”
“不要…”
“啊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夏竹从刚开始的哀嚎惨叫渐渐没了动静。她就像是被玩坏了的布娃娃一样,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生气。
我抬起头,见那两个汉子踢了踢夏竹,唾道:“没意思,这么快就没了。”
“唉,走吧走吧。”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在说夏竹死了吗?
不,不会的,夏竹说过她会永远陪着我的,她不会死的,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睡吧,睡吧,这样就不会痛苦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好久,我又睁开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唤道:“夏竹?”
“夏竹?”
我接连唤了好几声,却没有丝毫回应。
对啊,我想起来了,夏竹现在睡着了,没办法回答我。
可是,夏竹一个人睡在那边,会很冷很冷的,我冷的时候,都是和娘亲挤在一起睡的。
一个人睡,很冷的。
我慢慢地爬起来,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刺骨一般的痛,慢慢朝夏竹走去。
可走着走着,我却走不动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我脚上栓着铁链,它阻止了我继续行走。
这可怎么办呀?
看着距离我还有远的夏竹,我犯起了难。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趴下,匍匐着继续前进。
快了,快了,就到了。
无视脚下被铁链磨出的鲜血淋漓,我不断往前梭,终于抓到了夏竹冰凉的手,而后双脚用力往后拉,将夏竹慢慢地拖到我的身边。
我一摸夏竹的身体,皱起了眉头。
好凉。
我就说吧,一个人睡的话,会很冷的。
没事,过会儿就不冷了。
我将夏竹拉进自己的怀里,整个身子贴在她的身上,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将人捂暖。
我把头埋在夏竹的颈间,就像往常三个人挤在一起睡的时候一样,慢慢的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却觉得越来越冷。
我睁开了眼睛,感受一下,就觉得怀中人的身体越来越冷。
我有些无措,为什么用我的身体暖还会越来越冷呢?
我挣扎着起身,想求外面的人给我个被子,哪怕只是薄薄一层也好。
可我呼唤了许久,没有任何回应。
几天过去,只有往常的吃食送过来,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连暗牢里的烛火也烧尽了。
暗牢里漆黑一片。
感受着夏竹越来越冷的身体,我将衣服解开,渴望用体温让她再暖和些。
我紧紧抱着她,低声呢喃,“夏竹你别怕,爹爹娘亲一定在找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适应了好久,才能看得清东西。
我似乎被关在一个箱子里,那光便是从箱子的缝透出来的。
我挣扎几下,想要求救,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住,嘴也说不出话。
我努力扳动,希望能通过发出的动静吸引人的注意力,可无论我如何动,都没有人过来查看。
这个房间里似乎没有人。
察觉到这一点,我停止了扳动。
过了许久,我听到房间的大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我立马用头顶和身子去撞击箱子,去引起那人的注意。
可那人就像聋了一样,看都没看我这边一眼。
我生气地不断撞击着箱子,直到听见那人的声音,我才停下。
紧接着,便是更猛烈的撞击。
爹爹!小锦在这里!!
爹爹!!
爹爹!!小锦就在这里啊!你为什么发现不了我!
我不停地撞着箱子,就算是感受到头上有鲜血流下来也没停下。
可即便如此,爹爹依旧没有发现我。
就在我绝望之际,我又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便听见衣服落下的莎莎声,床抖动的声音以及男女的喘息声。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只因我认了出来,这喘息声的主人正是我的爹爹和白幽兰,白姨。
我往日里是这么叫她的。
她是娘亲最要好的朋友。
可如今,却和爹爹在这里…
我目眦尽裂,听着从床上不断传来的喘息声,只觉得有数不尽的淤血堵在我胸口。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只不过是一场尤为真切的梦而已。
或许,只是这两人的声音同爹爹与白姨的声音刚好相像而已。
可随着咔嚓一声,箱子的顶部能够被我打开一些缝隙。
我怀着一颗希冀而又忐忑的心,朝床上颠鸾倒凤的人看去。只一眼,我便彻底死了心。
这两人只能是爹爹和白姨,不可能是其他人。
我再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
我终是忍不住,鲜血从口中喷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我的意识似乎游离于一片冰冷的河之上。
好冷,好冷。
我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要死了吗?
可我还没见到我娘亲…
还未等我多想,四肢百骸便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痛,如同蚁虫蚕食骨肉一样,密密麻麻,让人痛不欲生。
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希望以此减轻这份痛苦,可这份痛苦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直到有什么东西彻底钻入我的体内才停止。
而我的意识也因此陷入了沉睡。
我也不知我睡了多久,再次醒时我已身处原先的那个黑暗的暗牢。
暗牢里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始终见不到光的黑暗,以及满墙爬的老鼠和蟑螂。只不过,多了些尸臭味。
我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多了些波澜,站起身,往尸臭的来源处走去。这次没有铁链束缚我的手脚,所以我轻而易举地就走到了她的旁边。
这一次,我清晰地知道夏竹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我还是躺下,将她被老鼠啃食地残破不堪的身体拉入怀中,慢慢地闭上眼睛。
无色的眼泪从我脸颊划过。
过了许久,刺眼的光照射下来,我被迫睁开眼。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又将脑袋埋进了夏竹怀中。
来人正是先前三个男人中为首的那人,见我这副模样,嗤了一声,随后走过来,暴力地将我从夏竹的怀中拖出来,迫使我仰起头看着他。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还有半点郡主的样子。”
“你这副模样要是叫你那些亲人看到了,怕是要心疼坏了吧。”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见我始终没有反应,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随后重重将我砸在墙上。
“给老子说话!”
“说不说!”
“给老子说话!”
他反复地将我砸在墙上,可我除了本能地咳血外,没有任何反应。
他似乎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就要把我撞死了,这才停了下来,抓起我的头发,阴森森地看着我。
“不说话是吧,好,听了这些,你就肯定会说话了!”
我的眼珠微微转动。
“你在这里被关了这么多天,肯定不知道你的娘亲,长乐公主,已经死了吧!”
“就在皇宫门口,被人一剑捅了个对穿!”
“当场一命呜呼!”
“……”
我的瞳孔剧烈颤抖,一直说不出话的嗓子终于在此刻发出了声音。
“娘亲!”
“娘亲!”
“啊啊啊啊啊!!!”
他见我抱着脑袋嚎啕大哭的模样,心里得意几分,接着又用手捏着我满是泪痕的脸颊,道:“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啊。”
“就在你娘亲死去的第二天清晨,你父亲被发现与一女子在杏花楼颠鸾倒凤。啧啧啧,自己夫人尸骨未寒,便迫不及待做这档子事,我都替你娘亲感到心寒。”
“唉,据说,那女子还是长乐公主的闺中密友,如今却与好友的丈夫苟合在一起。如若长乐公主黄泉下有知,怕是要十分懊悔自己领了个黄鼠狼回来吧,哈哈哈!”
他每说一句我便崩溃一次,到了最后,牢房里只能听见我的啜泣声和呜咽声,其余什么也听不到。
“啧,真没意思。”
他踢了我一脚,见目的达成,便走出了牢房。
地牢内霎时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早已哭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拍打着地面,摸到熟悉的人后,又按照着先前的姿势躺下,将脑袋埋在对方的怀中。
我的双手死死环住夏竹的身体,闻到着从她身上传来的尸臭味,心里满是绝望。
夏竹死了…
娘亲也死了…
爹爹不要小锦了…
小锦该怎么办…
有没有人来救救小锦…
在那之后,除了送饭的人外,再也没有人踏入这个牢房。后来就连送饭的人也不来了。就在我以为我要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继续沉沦下去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杂声。暗牢关着的门被轰的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他们之中的一人见了我便冲了过来,将我抱起,身体不断颤抖着。
他哭着,声音哽咽,“别怕,小锦,爹爹来救你了…”
爹爹?
我恍惚抬起头,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可我心中却丝毫没有获救的喜悦。看到这张脸,我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我的胃里立马翻江倒海。
我大叫,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挣脱他的怀抱,“你别过来,我不要你抱我!”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我又回到了夏竹身边,将夏竹抱起,小声呜咽着。
“你别过来,我讨厌你。”
“好恶心。”
叮咚,你好久没更新的作者上线啦~
这次一次性把存稿发完,大概有十万字把[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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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前世篇 花似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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