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姿挺拔,如不屈不折的竹。
他注意到邬棠山似乎尤喜浅淡的颜色,几次见到他时他都着青、绿。
而这绯色绣花木的官服,衬得他眉眼更加浓郁,意气风发,比起修长翠竹,倒更让他想起长安园林里开得最盛的花。
不愧是本朝最年轻的榜眼,今早他听仆人说起,本觉那如画眉眼与这头衔有些违和,现下见他着官服的样子,锋芒毕露,当真有那年少有为的轻狂模样。
“征安,你起来了?”邬棠山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我要去处理公务了,你先用早膳吧。”
“好,路上小心。”
这样的对话让宿风鸿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异样,真奇怪啊,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儿时在家里,父母之间的对话好像和这大差不差。
当他摸着鼻子细细捉摸时,邬棠山已经走了。
老知府已经还乡,临走前替他处理了几件棘手事,也算是让他有个慢慢适应的机会.。
眼下是春耕农忙时,苏州是当朝重镇,商业,农业,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苏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粮食不仅得够当地人吃食,还要多设常平仓,纳税于朝延,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还需处理的仍有件要务。
苏州地界边陲不乏清苦村落,去年冬时一处小村里的房子年久失修,竟在寒风中被吹倒。
老知府立即着人将居民安置于济贫院,但总归不能长此以往。现下开春,合该好好修缮一些边界年久失修的房屋村舍。
当朝救济,政府为主,民间自发组织为辅,从府衙出一大笔的钱,再着当地济贫院、众济院筹备一部分,余下的由村民以钱或粮补充,想来也妥帖。
公文下发至当地郡守,忙完事务已是午后。
邬棠山走出府衙,打算回家休息休息。
“咦?那位公子呢?”进府后邬棠山意外的没看见宿风鸿,便向杨析询问他的去向。
“这…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杨析挠了挠头,“但昨个儿听元生,哦,就是那位公子身边的随从说,他们公子一大早就去府巷中的老宅了,说是安排给宿公子在姑苏的住宅。”
听杨析这么说,邬棠山倒想起昨晚出酒楼时,宿风鸿的确在和随从说什么老宅修缮之类的事宜。
想来也是,将军家的独子,只身与随从来到姑苏,家里人怎会不给他安排落脚处。
可是邬棠山仍有一丝疑惑,为何将军府的少爷出游,身边却只跟着一位随从,未免也太过...低调了。
“罢了,我这么想着别人的私事作什么。”
邬棠山摇摇头,向书房走去。
宿风鸿在用完早膳后就到了宿府老宅。
老宅坐落于姑苏城西府巷,久未有人居住,但幸得守宅的人办事勤勉,除了屋内部分区域有些灰尘外,倒也没什么太“住不得人”的地方。
自接到夫人的消息,老宅中的下人便开始打扫,在宿风鸿到的第二日使整洁如初。
宿风鸿在府中来回地转,十分满意。
苏式庭院别具风雅,流水游鱼,合着修竹、石案,最适宜同友人对弈赌茶,吟诗作赋。
他虽非文人,但也懂得风雅,此间风雅那些才子诗人最喜,此后定要找个机会,邀邬棠山在院中对坐闲谈。
他想着,心情甚好,还不自觉地哼起了长安民间小调。
他绕至后院,宅后有训练用的靶场,宿家先祖为本朝开国功臣,历代家主都重视骑射之艺,孩子从小就被要求跟着师父或父亲学习武功。
开国将军,太祖的股肱之臣。
宿家先祖声名远扬,战功赫赫,他的曾祖父更是立下无数战功,父亲也是当今维护边疆安定的大将军。 或许他的父亲,他最崇敬之人,从前也在这靶场习武射箭,一步步踏出走向塞北的宏图大道。
宿风鸿抬手抚过案上的长弓。
四岁习弓射,自幼便以当今塞北军将领为榜样,他听父亲讲在北方同北夷作战的往事,听他化险为夷,直取欲人首级;看他策马奔驰,奔赴北方沙场。
自刚开始习武,他便知晓自己的志向,他生来便是为了子承父业,守一方安定,不辱门楣,建功立业。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利箭裹挟劲风射出,正中准心。
“不群,我带了映河楼的海棠酥!”
傍晚时分,宿风鸿手提食盒,风风火火地冲进邬府的大门。
“你们家大人呢?”他随手拦住一个下人。
“大人在书房,我引您过去。”
叩响门扉,邬棠山的声音从里边传来:“请进。”
宿风鸿推门而入时,邬棠山正伏案不知在干什么。
邬棠山先是闻见一股清香,抬头便看见他提着的食盒,有些好奇:
“你带了什么来?”
宿风鸿也不卖关子,将食盒置于案上:“映河楼的海棠酥,在长安都有百家竞仿,我猜你会喜欢。”
除了辛辣,邬棠山也尤喜甜,竟不知宿风将为何能猜中。
“你在写什么?”宿风鸿向他的桌案抬了抬下巴。
“瞧瞧?”邬棠山将那宣纸拈来,“一时兴起,随手作了幅画。”
是一枝桃花,邬府的房屋构造尤为别致,虽也是苏式的庭院,但上任知府却将客房,书房以及主卧以一连廊贯之,中有小庭院,开窗便能看见庭中花木。
宿风鸿望向邬棠山还未合上的窗,果然就是被窗棂框住的一半花枝,现下又被框于水墨之间。
“栩栩如生。”宿风鸿道出四个字。
他听见邬棠山一声轻笑,手中宣纸下一刻便被人抽走。
“折煞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涂鸦之作。”
邬棠山从食盒中拈起一块海棠酥,清甜与淡淡的花香一同在口中化开,却听得宿风鸿道:
“都说文人好作画吟诗,不群为何不在一旁题上几句?”
“那依征安说,当题何诗?”
邬棠山颇有兴致和他说这些,从前在楚州学堂时常与安章和着美景谈伦诗词,反不想如今人在异乡,也会遇上宿风鸿这样有此等雅兴的人。
不过想来,他是将军嫡子,自是自幼便颂文习武,文武双全。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宿风鸿道,但紧接着,他又否定了此句,“不行,好是好,但未免不相宜。”
“不如‘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邬棠山问。
“也不好。”宿风鸿摇了摇头,看着邬棠山含笑的眼,一句“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几乎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又被他压会心底,只得轻笑一声:“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出。”
“那就不想了,”邬棠山看着他苦恼的神情,活像是学堂里被功课难住的小儿,觉得这人似乎有些可爱,他笑着将画卷起,收入案边的架子中,“先吃东西,以后再想。”
此夜,长安京郊城门欲关之际,一行车马疾驰出现于城外。
“什么人?”守卫粗着嗓子喊道。
“塞北军将领宿取道,奉旨回京述职。”
山路难行,而众军将领少不得要处理些要务。今左副将林庭雎正得宿取道信任,其为人忠厚、低调,从军十数载,可谓是宿取道看着成长起来、与其同生共死的好下属。宿取道每每回京,军中事务皆由林庭雎代行。
北路蜿蜒,虽有快马送信,少说也得个三五天,再加上吩咐各等要务云云,这才在路上耽误了些时候。
皇帝对此并未怪罪,反到是让他先在府上休养一两日也无妨。
舟车劳顿,皇帝体恤他这个将大半生都付与沙场的功臣。
“兰意。”披裹着夜色,离家半年多的将军终于久违地等到归期,与夫人相拥无言。
“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王兰意抚过丈夫的脸颊,看着他眼角新出现的风霜痕迹。
“这段时间,幸苦你操劳府上大小事宜,我瞧你头发都白了几根。”宿取道紧握着王兰意的手,满眼心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