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她们都没再提起那个吻。像是心照不宣地把那一瞬间的失控藏进风里,藏进桑葚酒的微醺里。
像是默契,又像是一种逃避。
倒不是生疏了,相反地,她们比以前更常见面,放学一起走,偶尔一起吃饭,像朋友,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每当简珩收到上官瑾的消息,还会慢半拍地笑一下。她偶尔也想问点什么,比如那晚你是不是醉了,比如你还记不记得?每次点开对话框又默默关掉。好像问出来了,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了。
上官瑾有时会走神。
看着简珩拢头发的动作,发尾扫过耳垂,像她睫毛蹭过自己掌心的那一瞬的感觉——好痒。
“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吗?”简珩有天晚自习下问她。
“可能要出国一趟,去看那边的亲戚。”她顿了顿,“回来之前,还不确定能不能联系的上。”
“所以,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嗯…”简珩显得很平静,“注意安全。”
“什么嘛……”
她们都知道,这次对话里埋着点什么,但是谁也没翻开那一页。
临近期末,城市终于彻底入了冬。
街头橱窗换上红金色调,人行道旁的树枝两侧缠上了节庆灯串,夜晚亮起一闪一闪的,像新年的前奏。超市里循环播放着喜庆又俗气的背景音乐,年味一天天浓起来。
寒假前倒数第二天放学,简珩送她到校门口。风吹得人耳朵发红,她拢了拢酒红色的围巾,把手插进口袋里。
“到了发消息。”她只说了一句。
上官瑾看着她,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好。”
她没回头,径直离开了。
简珩站在校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抓着什么,一言不发。
远处天光渐暗,城市陷入冬日黄昏的静默。
出发前夜,上官瑾坐在去机场的车上,半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熟悉又遥远。
她忽然想到那天简珩说“注意安全”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是好像又藏着点什么。
车窗上浮起一层雾,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两个大写字母,又很快抹掉。
父亲在副驾驶接电话,语速不快,但句句带着决断。
母亲低头在翻看着行程计划。
祖父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似在沉思什么。
却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去。
飞机是傍晚的,天边飘着灰白色的云,像还没落下的雪。
她低头点开手机,还亮着简珩昨天发的那条消息:
【早点回来。】
短短四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她手指微动,回了四个字:
【记得想我~】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当地晚七点。
北欧的天黑得早,机场外一片漆黑,只有雪亮的路灯沿着道路延展开来,空气干冷,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疼。
这是个安静的城市,建筑不高,墙面是统一的白与灰,木质结构裸露着粗粝的线条,窗台边挂着星星灯,远远看过去像童话书里走出的小镇。
上官瑾拢紧墨蓝色围巾,跟在家人身后,拉着行李箱走在结冰的街道上,轮子发出咔哒的声响。
上官家的老宅坐落在芬兰劳马郊区,木屋顶上覆盖着积雪,浅灰色砖墙,窗棂边挂着淡黄色的雪灯,壁炉是真的柴火,火苗跳动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雪烛节将近,屋门前插着北欧特有的草编羊,简陋却可爱。
第二天她早起,在不远处的小镇里闲逛,遇上了集市日。
街头摆着手工饰品摊,有人在售卖羊毛手套和花草编织的雪烛节花环。她看中一个雪花图案的木雕小摆件,正犹豫时,被摊主递上一杯加了肉桂的热红酒,笑着用并不熟练的英语说了句:“Happy Lumikynti!”
她轻轻点头,道了谢,买下了那个木雕。
后来她收好那只木雕,贴着她房间的壁炉放了一夜。第二天雪停了,天亮的时候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木雕上的雪花图案泛着暖意。
她开始喜欢这种缓慢而具体的生活节奏。
但喜欢归喜欢,总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比如,有人能陪她走在雪地上,一起喝那杯热红酒,听集市的手风琴演奏。
这份念头被她压了下去,上官瑜是在家族聚餐的前一天晚上赶来的。
聚餐设在老宅偏厅,桌上是铺满银器和白瓷的欧式长桌,烛光映着水晶杯晃出细碎的金色光斑。
晚饭还没开始,亲戚之间早已寒暄热络。上官瑾搭着浅驼色的毛呢外套,盖住了里面的藏青色礼服,安静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除了几句礼貌的寒暄,她几乎没怎么开口。
“听说瑾瑾要艺考了?”一位婶婶放下刀叉。
“是的,”上官瑾点头,语气温和,“走小提琴专业考试。”
“那不错啊,从小叔父就夸你的小提琴拉得好,颇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哩!”舅父笑着附和着。
“不过学艺术这条路也不容易。”另一位姑姑感慨,“要是真走专业路线,以后可不轻松。”
“哎呦,你忘了咱们家老爷子是干啥的啦……”这位姨妈忙着小声打断她。
“你祖父年轻时是走正经仕途的。”上官素抿着红酒,语气温和却带着威严,“上官家几代人都讲规矩,不能忘了本。”
祖父沉默片刻,看向她:“你是真的喜欢小提琴吗?”
上官瑾坐得端正,微笑得体。
“祖父,我试过很多乐器,但只有拉琴时,心是静的。”
那一瞬间,她把自己护得严丝合缝,温柔却锋利,像穿上了最合身的铠甲。
父亲轻轻抬了抬眉,淡淡地道:“该想清楚的,早晚要想清楚。”
说话间,还不忘扫一眼上官瑾的手机屏幕,停顿几秒,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和简家的那位,还是别走太近。”
“还有,侯家的小公子,多跟他接触接触。”
“纪岚。”上官素打断了他,“吃饭吧。”
上官瑾没有回话,只是握紧了酒杯,指节压得泛白。
饭后,她悄悄溜到后院,走到覆雪的石阶上,耳边是风声和树枝在雪里轻响。
上官瑜从屋里走出来,披着件驼色大衣,站在她身边。
“被审问完了?”
“如你所愿,全身而退。”
“但你不高兴。”
她没说话,手插在兜里,低头踩着积雪,
“你这样其实挺危险的,”上官瑜轻声道,“你擅长把情绪藏起来,也擅长忍耐,一旦不想说什么,没人能从你嘴里挖出半句。”
“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可这不是在保护自己。”他顿了顿,“这是在消耗你。”
她没作声。
上官瑜轻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绒布盒塞给她。
她疑惑地打开。
是一枚银质的迷你小提琴吊坠,细节极精致,像是特地定制的。
“你小时候说过,想带它去维也纳看雪。”
“维也纳没去成,来芬兰看雪也不错。”
她抿了抿唇,眼睛忽然有点发涩。
“……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他说,“今天是你生日。”
她怔住,反应了一秒,才笑着嗔怪道:“你居然记得。”
“不是‘居然’。你不说,不代表不重要。”他望向她,“至少,我不会忘。”
她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生日快乐。】
简珩的消息。
只有四个字,却像穿越了好几千公里的风,落在她的掌心。
上官瑾没有立刻回。
她盯着那一行字,慢慢抬头。
雪在这个瞬间悄然落下。
没有前奏,没有声响,像极了某个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她张开手掌,雪花落进掌心,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她忽然笑了。
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动,轻而不可逆地,从这一刻开始慢慢积雪成湖。
简珩今年的寒假过得很安静。
家里依旧是那种看不出温度的整洁,饭点一到大家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说话不多,大多是张秀兰又在跟简璋抱怨菜价和简钰挑食之类的琐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年夜饭那晚,客厅灯光昏黄,旧吊灯晃着微光,饭桌上是几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红烧鱼、醋熘白菜、煲的乌鸡汤,还有一盘微凉的饺子。电视开着春晚,小品热闹,却没人真正看。
张秀兰坐在她对面,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她碗里,说:“多吃点,看你瘦的,像你妹妹这样白白胖胖的才好。”
简璋低头喝了口汤,闷声补了一句:“你张阿姨说得对,能吃是福。”
简钰坐在儿童椅上,小手胡乱地拍着桌面,不时把掉在桌子上的食物抓在手里晃着。张秀兰耐心哄着,又随口问简珩:“听说你们年级排名又变了,老拿第一那个叫什么来着…”
简珩抿了抿嘴,没回答,只把碗里的饭慢慢塞进嘴里。
电视里忽然开始倒计时,窗外的烟花炸开了几声,她没抬头,说了一句:“我吃饱了。”
简璋皱了皱眉,道:“还没碰杯就走,回来。”
简珩端起的碗又放在桌面上,重新落座后,举起还剩半杯的橙汁,轻轻道:“新年快乐。”
电视里还在放着节目,春晚笑声不断,但屋子里其实很静。
之后的多数时间,她窝在自己房间里读书、速写,做一些没必要但很花时间的事。比如折一叠复杂的折纸花,再一一拆开。
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有侯昊洋的玩笑拌嘴,有宋畅的新年祝福,唯独上官瑾这一栏,不知道是不是网络原因迟迟没有消息。连那句“生日快乐”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
窗外很冷清,镇江的冬是湿冷,也没有雪。街角的梧桐树偶被海风吹得沙沙作响,像从前每一年一样,静静站在冬天里。
她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翻过《追风筝的人》,翻到那句:
“为你,千千万万遍。”
这章也好喜欢,是想象中的北欧风格。假期结束,再次见面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雪落无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