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秘密花园与往年春日迥异。
午后夕阳不再温柔,藤蔓斑驳的石墙投下暗影,映在潮湿的地面上,像倒映的裂痕。简珩独自踏入,身影在长廊间晃动,不再像从前那般轻盈。
从春天开始,她们就在这片角落里交换书,交换目光,交换那些说不出口的期待和靠近。
可这个秋天,花园里空空的,风吹过时,只有簌簌的叶片声。
简珩站在藤架下,肩上背着书包,脚下是一片零星飘落的海棠花瓣——残败,却不甘于沉寂。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屏幕上最后一条是她昨晚发的:
【你明天几点结束?】
没有回复。
她没发第二条,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如愿地分到了理科重点班,排名在年级前三十,恰好又和侯昊洋一个班。
“欢迎来到地狱理科一班。”侯昊洋开学第一天坐到她旁边时笑着打趣,递给她一张课表,“你看看,一周四次物理晚自习,两次化学补课,准备好接受洗礼了吗?”
简珩没笑,只是把课表仔细收好:“我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比以往更坚定一些。
这几天,新班主任的魔鬼训练节奏一刻不停地压下来,每天早上七点前到校,晚自习十一点收尾,几乎没有留给人喘息的空间。
第一次数学小测,她拿了全班第十六,排名不低,但她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
她拿着卷子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子前反复演算,直到侯昊洋提醒她吃午饭。
“你已经写了快一个小时了,再算也改不了分数。”他说。
“我不是为这一次。”简珩低头,笔在纸上流畅地走着,“是为以后。”
她的专注让侯昊洋一时说不出话。
她比以往更寡言了。
课间不再和人说话,午休时总是趴在桌上小憩或翻题册。她仿佛彻底变成了某种机器,不断运转、不肯停下。只在收到偶尔几次消息时,脸上的神色才有一丝松动。
但那样的瞬间也越来越少。
上官瑾像突然从她生活里被切割出去了,消失得利落而寡淡。
她开始频繁请假,说是准备集训,晚上练琴到凌晨,早晨来不及到校,就由课代表代交作业。课间偶尔碰见她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她也是面色很淡,没什么表情,擦肩而过。
侯昊洋有天在篮球场拦住简珩,皱着眉说:“你最近是不是和她吵架了?”
她摇头。
“那她怎么这么拼?每天不吃饭,练琴练得跟不要命一样。昨天阿姨又来学校找她了,带了很老的男人,好像是她老师吧。他们说什么‘不想她再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结果的事上’。”
“哪些事?”
侯昊洋盯着她看了两秒,欲言又止。
“反正,她最近不太对劲。”他说,“你要能见到她,劝劝她吧。她都快不是我认识的上官瑾了。”
简珩没有回答。
她怎么劝?她连自己都劝不了。
她当然知道上官瑾过得不好。
比谁都清楚。
她甚至知道,那些冷淡的回应、寡言的态度、那些她明明已经等了很久却始终收不到的只言片语——不是上官瑾变了,是她在退。
一步一步地退。
把她推出自己的生活。
怕她受伤。
怕把她卷进更深的泥淖。
怕那些风刀霜剑割到简珩,也怕自己撑不住时,连带着把她也一起拖垮。
可简珩不愿意接受这个逻辑。
她不想接受“保护”这种高高在上的词——她要的是一起走,不是被留在安全区当个“好好被守护”的局外人。
风更大了,藤叶掠过脸颊,刮出细细的红痕。
她站在藤架下发呆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石阶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简珩下意识转过头。
上官瑾站在台阶上,一身浅灰长袖衬衫,拢着被风吹散的碎发,表情淡得几乎是冷的。
“你找我?”
她语气里没有责问,也没有温度。
简珩胸腔发紧:“你终于来了。”
上官瑾没有回应,走到她面前,站定。
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步远,但那种距离,却比整个夏天还长。
“你最近怎么了?”简珩问。
“没怎么。”上官瑾淡淡道,“只是很忙。”
“忙到不回消息?忙到不来学校?”
“你想说什么?”
简珩垂着手,手指微微用力:“你能不能别什么都不说。”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她却咬牙看着眼前的人。
“我不是你妈妈,也不是你老师,我不会给你设限,更不会逼你去哪儿——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在你身边。”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简珩的声音有些哽咽。
上官瑾愣了一下,垂下眼:“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简珩。”
简珩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该回到你自己的轨道上,备战高考,考重点大学,写你想写的东西,而不是——”她停顿,“不是跟我在这种没结果的关系里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简珩的声音抖了一下。
“我不是说你。”上官瑾握紧拳,“是我。”
“我没法分心,简珩。你不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也不懂我面对的是什么。”
“你就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你不懂。”上官瑾打断她,声音陡然尖锐,“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注定的路’。”
“我从出生起就被安排好了,联谊,比赛,申请,出国,演奏——我不能失败,也不能停。”
“那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简珩盯着她,“逃避?把我推开?”
“我是在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简珩狠狠道,“我要你和我一起。”
上官瑾闭了闭眼:“我做不到。”
“你只是不想。”简珩冷笑,声音渐冷,“你是怕你坚持不了,也怕你被我拉住。”
“你害怕感情这东西耽误你成为一个‘成功的上官瑾’,对吗?”
她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风停了。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上官瑾的指节泛白,她看着简珩,眼神里有什么碎掉了。
“是。”她说。
“那就算了。”简珩低声说,“你如果决定好了,那就别再来找我。”
上官瑾没有动。
半晌,她低声道:“祝你高考顺利。”
简珩没回头,她转身,步伐虚浮,风灌进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风起了,把枯黄的藤叶吹落,像一场提前上演的秋霜。
她走出花园的时候,手脚开始发冷,太阳穴突突跳着,胃里也泛起微妙的反酸感。
她靠在路灯下,强忍着站直。
她想回头,却告诉自己不能。
不能再被当成麻烦了。
那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窗外月色寡淡,月光斜斜落在书桌上,勾勒出影子的形状。她没打开台灯,只有手机屏幕在发光。桌上散着几张没写完的卷子,题干上的字看不清,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纸页。
她的心跳依然很快,耳边还回荡着上官瑾那句:
“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简珩。”
她攥紧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有点喘不过气,胸腔里有太多声音,找不到出口。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本日记本。
翻到空白的一页,笔尖悬在半空,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太在意了,仅此而已。
第二天起床时,她头有点沉。
洗漱的时候低头看镜子,眼底乌青,嘴唇发白。
她试着吃了几口早饭,胃刀割般绞痛,张秀兰看她脸色不对:“怎么啦,小珩?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她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晚自习下。她在教学楼后的篮球场站了很久,天上月亮挂得很远,是遥不可及的那句回答。
篮球场上,不少学生在打球,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少年低沉的笑声,还有广播站晚间的播报声,一切都热烈而鲜活。
而她站在阴影里,背挺得笔直,像在勉强维持某种体面。
心口却隐隐发紧。
她低头握紧手机,上面有上官瑾的头像,聊天界面静默无声。
像是一整段盛夏之后,终于走进了静止的秋天。
集训前夜,她收到一条消息:
【我出发了,谢谢你曾想陪我。勿念。】
她看着那句,指尖不住的发抖。
深夜,她没回复,只把手机放在枕边。
她听见海棠花再一次随风簌落。
还是吵架了…接下来的几章基调都很压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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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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