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酒色一条街,来往的迷醉眼神随车流晃动,隐隐中有种向马路边栏杆汇聚的默契。
栏杆上坐着一个人,寒冬里单穿一件运动外套,领子掩住下巴,领口阴影里延伸出一段好看的线条,凌厉向上,与高挺的鼻梁呼应,使人联想到飞翘陡峻的雪峰。
两段不那么浓烈的眉毛衔接着雪峰,让这个人气质陡然又柔和不少,再往下是一双熏红的桃花眼,映着姹紫嫣红波光粼粼。这人的唇色也是将败未败的红,这便让这个人周身充满矛盾的美感,乍看是凛冽雪岭,细看又是江南晚春,阴柔、颓废、拒人千里。
周蓑云从小到大没少被夸长得好看,刚坐下醒酒不久,已经接受了无数波眼神或直白或隐晦地描摹,他早就习惯了,习惯成为人群焦点,但同时也厌恶成为人群焦点。
唯一让他感到放松的只有舞台,舞台上的灯光将他雕琢成妖魔也好,渲染成神仙也好,人们都只是与他一同沉浸在瞬间制造的幻觉里,关注着他,同时,真实的他又不被关注。
他刚在酒吧里驻唱,这会儿背着吉他百无聊赖地坐着,破洞的牛仔裤贴在铁柱上,冷得要死,他懒得回去拿衣服。很多时候他讨厌麻烦的事,麻烦的人,可是要走的路有时候就是很麻烦啊。
他把玩着手机,置顶了一个新建的群——A区海选群。
节目助理在里面发了一条群公告——各位A区的选手们半夜打扰了(你们要习惯圈里这种作息时间哈),一周之后我们就要进棚录第一期海选节目了,所以三天内大家都要提交一首自己创作的新歌哦(抄袭的一律做弃赛处理哦)。
周蓑云一看到新歌创作四个字就头疼,A区是海选重灾区,有很多关系户,这些关系户整了一张爱豆脸,关键是脸是假的就算了,连歌也是假的,要么找人代写,要么花钱买其他歌手的库存。
想要在这堆妖魔鬼怪里走出来,不仅需要有推不倒的靠山,还需要有真的拿出手、碾压其他选手的作品。现在周蓑云就卡在作品这里,连续好几天的酒吧救场剥夺了太多他的私人时间。
“帅哥,有时间喝一杯吗?”一百双眼睛里面,总有一双是自诩非凡,跃跃欲试的,所以总有人在周蓑云单身时上前来搭讪。
“没空。”周蓑云真的很忙,忙着在手机上催人——请问快到了吗?
“赏脸给一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吗?我请你。”那人手攀过来,正要拉周蓑云的胳膊。
一直低着头的人倏然抬起脸,那人手伸到半路定住了,邪了门了。他确认过周蓑云的后脖子,那块灰金交织的抑制贴证实对方妥妥是一个Omega,但一个Omega会有这种刀死人的眼神吗?
即使这名Apha搭讪男释放出信息素,对周蓑云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影响,甚至激发出他更深层次的怒意。
在看到周蓑云伸手拨弄颈骨上垂挂的金属拨片,这个Apha本能地后退一大步,幻想拨片割开他喉头的**痛感。
“没空。”周蓑云再次强调。
话刚说完,栏杆前稳稳停下一辆黑色保姆车,车身崭亮,前座摇下车窗,一板一眼的司机喊了一句:“周少,上车了。”
周蓑云跳下栏杆,绕过搭讪的男人,钻入拉开后座的车门缝里。
男人被车鸣声吓得回神,疑惑揉鼻尖,又有点惋惜,刚刚周蓑云经过他的时候隐隐有特殊的气味,难以言喻的,莫名让他联想到废弃的长满野草的荒园。通常拥有这种独特信息素味道的Omega都比较野。
疑惑的是车门缝里断断续续涌出的灰烬味,很强烈,仿佛燎原后剩下的枯草灰烬,又像雷击巨木后遗留的气息。总之这股暴烈的危险味道独属于某个Apha。
这两种信息素的结合等同野火烧野园,不是两败俱伤就是无疾而终。
周蓑云钻上车的那刻已经调整好表情,所有不耐烦都被埋进土里,只剩下草芽上那硬掐出来的柔韧:“你饿了吗?我请你吃宵夜?”
说着装模做样的开始点开外卖平台。简辽燃的餐点都由营养师调配,周蓑云也就意思意思,做做样子。
“你知道等会去哪里就开始点?”简辽燃跟周蓑云年纪相仿,二十出头,假如不反感一个同性,一来二去也能成为谈上几句的朋友。这时懒懒散散,伸手过来压住手机。
周蓑云顺着他手臂看过去,简辽燃窝在高级皮椅里,即使在无人观赏的私密空间也瞩目。
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活在镁光灯下,不仅门楣高到天上,相貌也是公子哥里的顶配。周蓑云斜乜那双长得无处安放的腿。熨烫无痕的西装裤因为支起的膝盖,紧绷出下半身的轮廓,上半身是人模狗样的绸缎质地的衬衫,松松垮垮系一条深色领带。
这人祖上有混血的成分,无论是鼻梁骨还是眉骨都深刻而透着悍利的力量,睫毛长得能泊舟,双目深邃,像山翳下危险又寂静的深潭,这样的人看着傲得很,可笑起来时,又让人停驻舟上,不忍驳他半分深意,哪怕知道这潭里住着的并非善物。
这一副好皮囊配上家世与如日中天的事业,能不红才怪。
周蓑云混不吝想——换我是简辽燃,我也能让资本在桌下跪舔。
“去哪里?”周蓑云摁灭手机,其实他想回去写歌,蒙头睡觉。
简辽燃靠过来,嗅了嗅:“你全身都是酒味,不回店里洗洗?”
周蓑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无辜说:“意哥还在,你让我回店里?不如去你家。”
周蓑云的撩拨就像公式,明知道没有答案,还是照着做了。简辽燃当然不会领他回家,事实上,简辽燃是个精神洁癖。
简辽燃枕着胳膊,神思了半会,没有接他的茬,声音还有点低:“沈竹意这么晚还在?”
“是呀,他下周也要出去拍摄了,店里有些设备要封装起来,免得受潮。”周蓑云眉眼垂下:“你想去店里坐坐吗?”
“去呗。”简辽燃松开双手,眼里才活泛出一点光,说:“你下周比赛了吧?”
“嗯。”周蓑云正了正神色:“我听说你也要参加?”
简辽燃提起一抹笑,意味深长:“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
周蓑云视线在简辽燃解开的衬衫扣子处打转,垂眸将撕裂对方领口的念头一并敛去,点了点头:“确实,你去了节目组突然多了几个大的赞助商,水涨船高,给你的多,给其他人的也不少了。”
一开始周蓑云也没想到这位简大明星为了追一个豪门养子,纾尊降贵去参加一个综艺。后来他背调过两人关系后,瞬间了然,简辽燃早在八百年前就觊觎沈竹意了。
周蓑云和沈竹意就是电视剧里演的,两个被恶毒保姆掉包的孩子,十六岁时候周家发现沈竹意是Beta后重新做了亲子鉴定,这才千里追回周蓑云。
周家本意是两个都一起养,但沈竹意是个把自尊看得比天高的人,十八岁生日后毅然改回沈姓,与沈家双亲斩断关系,搬出周家,在一家培训店边工边读。
好巧不巧,周蓑云的兄弟是这家培训店的老板,去年因为资金问题,把店盘给了他。所以现在名义上周蓑云是沈竹意的老板。
然后再好巧不巧,两个人都报名了一档杂糅歌曲创作、比赛与旅行元素的综艺节目。
简家和周家有些生意往来,简辽燃见过沈竹意几次,对沈竹意生出心思,但沈竹意是杆竹子,不仅脆弱易折,还拧巴,思想比老人还古板,所以简辽燃不敢轻易去掰弯他,打算等到沈竹意分化成Omega才下手,天知道中间出了这么大一出乌龙,沈竹意也跑了。
周蓑云和亲生双亲相处得也很难受,周家是书香世家,可他从小就没机会接受那些教育,到十六岁后再想接受也有点晚了,唯独吉他坚持学下来。
而且十七岁分化成Omega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十分沉重的打击,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分化成Apha,然后说服周家双亲让自己出去创业。他一朝成为Omega,周家立刻张罗着给他找结婚对象,谈及婚事,简家的老爷子心血来潮,让人去庙里问祝由,回来拍板让简辽燃和周蓑云先订个婚。
简辽燃不从,简老爷子绝食,简辽燃只好梗着脖子站在病床前,听老爷子详述利弊,老爷子看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当他默认了。
周蓑云对见了两面的简辽燃包藏色心,更重要的是他在周家装乖乖仔装惯了,两家人说一块儿吃顿饭,他去了,简辽燃也去了,家长们就当这事成了,等时机成熟再风光搞一场仪式。
一开始周蓑云以为自己不是简辽燃喜欢的款,调查完才知道简辽燃是个纯情骚包,喜欢一个Beta,又怕吓到Beta,所以任由媒体给自己镀了一层花衣裳。
周蓑云拿出手机,调整摄像头角度,对简辽燃说了句:“给一个侧脸。”
简辽燃显见的烦躁侧过去,相机连拍三张,周蓑云边说好了,边调暗照片光线,发送到两边家长都在的群里。
“本月第三次打卡任务完成。”周蓑云发送完图片,当着对方的面立刻清空相册,仿佛留一张都算脏了内存,然后熄灭手机前,他快速扫了一眼云端同步相册的后台,有些事不必做太出格。
简辽燃扭头看窗外,拘不住的光在他身上变幻,外人看他就像看这些灯光,花里胡哨、捉摸不透,周蓑云只看他的蓝耳钉,尖锐决然的光才是本意。
简辽燃语气淡淡:“你今晚态度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到甚至有些故意讨好的黏腻。简辽燃想了想,眼尾一压,问:“是不是因为知道我要参加节目?”
周蓑云瞪大双眼:“虽然你在节目里有权利挑选自己的队友,但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跪舔你吧?”
他还真是存了那种心思。撇开私人恩怨,和简辽燃的团队合作,是许多音乐人的梦想。既然要玩,周蓑云就想和更强的人一起玩。
“去店里点吃的。你也饿了吧。”简辽燃闭目,许是去看沈竹意的这段路,他不想再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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