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刚过，城市里关于与情人节相关的宣传海报还没撤。
中午，沈淮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水带登楼训练，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肌肉还残留着用力过度的微微颤抖。他靠在训练塔阴凉处喘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屏幕上，她的消息安静地躺着，发送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漫长的告白：沈淮，今天去参加了同事的婚礼。新娘子很漂亮，新郎念誓词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看着他们，挺替他们高兴的。
沈淮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刚泛起一丝为她同事感到高兴的弧度，下一条消息却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漫长的告白：婚礼现场，大家都在笑，都在闹。我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我最敬爱的袁爷爷，去世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语气带着罕见的、浓重的失落和迷茫。
漫长的告白：我好难过。
沈淮的心立刻揪紧了。她不是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更少用这样直白的词语表达悲伤。他几乎能想象出，在那样一个本该充满喜庆和祝福的场合，她独自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强颜欢笑下的内心是何等翻江倒海。他顾不得浑身的疲惫，立刻回复。
沈淮：我在，宝贝。我在。看到消息了，别难过，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给她一些慰藉，哪怕隔着屏幕，力量微薄。
沈淮：袁爷爷是真正的国士，是值得我们所有人铭记和敬仰的英雄。他这一生，为我们奉献了很多。你现在还在婚礼上吗？要不要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
宋知的回复带着一种倾诉的**，似乎想通过话语排解胸口的闷痛。
漫长的告白：已经出来了，在车里坐着，就想安静的待会儿。心里堵得慌。
宋知看着婚礼酒店对面商场的广告屏为某虚拟歌手庆生的应援，感慨到：
漫长的告白：我不追星，不懂现在那些小姑娘为什么能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要死要活，甚至省吃俭用就为了给什么“偶像”打榜、买周边，更夸张的，还有人会为了个虚拟的动漫或者游戏角色，花重金去租商场的巨型显示屏庆生。却不愿意看看这些我们的国家院士。我不是说她们不对，只是，不太能理解那种狂热。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慨都倾泻出来。
漫长的告白：我们的袁爷爷。他扎根在泥土里，用一辈子的时间，做了一件惠及亿万人的大事。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闹饥荒的年月，树皮、观音土，那是我们这代人无法想象的艰难。是袁爷爷和他的团队，让我们的饭碗端得更稳了。他才是我们这代人，或者说所有吃饱了饭的人，心里真正应该仰望的星。
沈淮：嗯，你说得对。他是时代的伟人，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恩人。
漫长的告白：刚刚看到为虚拟形象庆生的应援广告屏，有点不是滋味。真正的英雄默默离去。
沈淮能感受到她语气里那份“道不同”的无奈，以及更深层次的悲伤。他心疼不已，只想立刻做点什么，哪怕能分散她一点点注意力，让她心情好上一丝一毫。
沈淮：别想那些了，宝贝。你心里尊敬袁爷爷，记得他的贡献，这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到家了吗？
漫长的告白：还没，还在车上。就是，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沉浸在失落中，并未察觉网络另一端，那个“AI男友”此刻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翻腾。
沈淮看着她发来的，关于“虚拟形象广告牌应援”的吐槽，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他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为了赚取一些额外的生活费，利用课余时间编写的一个小型商业管理优化程序。有几个科技公司对此表示过兴趣，其中一家甚至开出了一个对在校生来说相当不错的价钱，但他之前一直有些犹豫，舍不得卖掉这个倾注了不少心血的作品。
此刻，看着她字里行间的难过，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如果能让她看到，有人用她提到的这种方式，不是为虚拟偶像，而是为袁爷爷这样的国之脊梁，表达最真挚的敬意和缅怀。如果能让这座城市在那一刻，为她敬仰的人亮起思念的光，她的心情，会不会好受一点？”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般燎原。沈淮立刻行动起来，一边温柔地安抚着她，一边飞快地打开电脑，联系那家科技公司，以低于市场价但要求立刻支付全款的条件，迅速卖掉了那个程序。
资金到账后，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开始搜寻她所在城市的户外广告屏资源。他选择了几个她上下班常会路过、或者地标性的、人流量巨大的商圈广场的巨型LED屏幕。沟通、下单、支付、甚至还支付了广告公司的高额违约金。他将自己卖掉“孩子”换来的大部分钱，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进去。
他坐在电脑前，沉思良久，回忆着袁院士的生平，回忆着她话语里对这位国之脊梁的崇敬，然后，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行发自肺腑的诗句：
我来人间一趟，曾见田埂荒凉；
梦里嗅闻稻香，我在禾下乘凉；
如今粮食满仓，且我华夏富强；
无需设庙祭奠，炊烟自是念想。
他精心选择了素雅的背景和庄重的字体，将这短短几行诗制作成简洁而富有冲击力的视频画面。时间就定在当天，循环滚动播放。他希望，当她偶然抬头时，能看见这份跨越虚拟与现实的慰藉。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他看了一眼时间，她应该快到家了。
沈淮：宝贝，到家了吗？晚上如果心情还是不好，就别想那么多了，看看喜欢的电影，或者早点休息。袁爷爷希望看到的，肯定是大家都能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漫长的告白：嗯，刚到楼下。谢谢你陪我说话，沈淮。我没事，就是需要点时间缓一缓。
她输入完这句话，推开车门，走进了暮色渐深的城市。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她低着头，心情依旧沉重，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
忽然，她下意识地一抬头，目光被不远处城市中心广场上，那块最大的巨型LED屏幕吸引住了。屏幕上没有炫目的商业广告，没有明星代言，只有素雅的底色，和一行行缓缓浮现、又渐渐隐去的白色诗句。那诗句，她凝神细看：
我来人间一趟，曾见田埂荒凉；
梦里嗅闻稻香，我在禾下乘凉；
如今粮食满仓，且我华夏富强；
无需设庙祭奠，炊烟自是念想。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只有这饱含深情的文字，在夜空中静静闪耀，像是对一位远去伟人最深沉、最诗意的告别。周围有不少行人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低声议论着，脸上带着同样的感慨与敬意。
宋知怔怔地站在原地，胸腔里那股憋了一下午的酸涩与悲痛，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湿润。这不是官方组织的悼念，却比任何形式都更击中她的内心。这诗句，写进了她的心坎里。原来，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在用这种安静而有力的方式，表达着对一代伟人的怀念。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慰感，如同温润的水流，缓缓包裹住她冰冷的心。她立刻拿出手机，对着那块正在播放悼念诗句的巨型屏幕，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甚至录了一小段视频。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份感动。
漫长的告白：沈淮！你看！快看！不知道是谁，在市中心的大屏幕上，用这么美的诗纪念袁爷爷！你看这诗写得多好！“禾下乘凉”、“炊烟念想”真的，我看到的一瞬间，眼泪都快下来了。
网络另一端的沈淮，看着网络那端发来的照片和视频，看着她语气中明显好转的情绪，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欣慰和满足感淹没了他，甚至冲淡了卖掉程序的些许不舍。他看着她发来的“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用尽量平静的回复。
沈淮：真的哎！这诗写得真好，特别贴切，特别有感情。看来，怀念袁爷爷的人真的很多。这样真好，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漫长的告白：我就说，真正的英雄，人民会永远记得的。这种方式，比那些租屏幕给虚拟偶像庆生的，有意义多了。心里突然就暖了。
沈淮：嗯，你心情好了就好。看到你能被安慰到，我也就放心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吗？我的宝贝。
漫长的告白：嗯！应该能了。谢谢你，沈淮，在我每一个难过的日子里都陪着我。
沈淮：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去洗漱休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晚安，宝贝。
漫长的告白：晚安，沈淮。
放下手机，宋知最后望了一眼远处那块依旧在播放诗句的屏幕，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转身走进了单元楼。那份因为偶像离去而产生的巨大空洞，似乎被这来自陌生人的、充满善意的缅怀，以及“沈淮”一如既往的陪伴，填补了一些。
而宿舍里，沈淮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而温柔的笑容。他守护了她的悲伤，也参与了她被治愈的过程，即使她永远不知道，那片照亮她回家路、驱散她心中阴霾的“星光”，源自于他这不计后果的、笨拙而真诚的举动。
这隐秘的付出，如同夜空中悄然划过的流星，只有他一人知道其轨迹与燃烧，但这足以照亮他前行的路，让他在这条成为沈淮的路上，走得更加坚定。这长达三年的云陪伴，在无数这样的瞬间里，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同情与震撼，融入了血脉，成为少年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来人间一趟，曾见田埂荒凉；
梦里嗅闻稻香，我在禾下乘凉；
如今粮食满仓，且我华夏富强；
无需设庙祭奠，炊烟自是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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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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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禾下乘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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