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希斯罗机场的玻璃窗上结着冰花,盛念拖着行李箱站在行李转盘前,指尖冻得发红。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用英式英语播报着航班信息,她盯着传送带上缓缓移动的行李,突然看见自己的蓝色行李箱上还贴着那张托运标签——「盛念」,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那是左予安的字迹。
工整得像印刷体,连她名字的最后一笔都透着固执的认真。
她伸手去拎箱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放下我的不舍和执着,带着遗憾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突然扎进心脏。
房东太太是个典型的伦敦老太太,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像含着一块太妃糖。
"浴室的热水要等五分钟才会热,"她指着墙上的老式水表,"冰箱有点吵,但制冷很好。"
盛念机械地点头,目光却落在壁炉上方的铜挂钩上——那个弧度,像极了左予安钥匙的形状。
"亲爱的,你还好吗?"房东太太突然问。
盛念猛地回神:"抱歉,时差。"
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暗袋。蓝绳还在,钥匙的拓印纸也完好无损。这是她用左予安教她的方法做的——将钥匙按在橡皮泥上,再用石膏浇铸成型。
"这样就算丢了原件,也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
少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她将拓印纸夹进《量子力学基础》的扉页时,发现书页边缘有褪色的批注——是左予安的字迹。
"第191页,盛念效应。"
她猛地合上书,像是被烫到。
帝国理工的迎新会上,香槟的气泡在杯子里炸开,像极了高三那年化学实验课上的沸腾反应。
"第一次喝酒?"金发碧眼的学长笑着递来纸巾。
盛念摇头,眼前浮现的却是毕业晚会那晚,左予安喉结上泛红的牙印。那天他喝了半杯啤酒就耳尖通红,却还固执地要送她回家。
"你的手链很特别。"学长指着她腕间的蓝绳。
盛念下意识捂住它:"只是...旧物。"
当晚回到公寓,她第一次尝试解开绳子。可当冰凉的棉线触到掌心时,胃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
医生说是应激性胃溃疡,开了两盒白色药片。
药很苦,但比不上梦里左予安撕碎纸条时,眼底那片冻伤般的寂静。
伦敦的雨总是下个不停。
盛念戴着耳机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随机播放的歌单突然跳到《像风一样》。
"就好像我们两个没爱过一样。"
薛之谦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的心脏。
她站在红绿灯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球鞋。
“你像风一样,触摸时温柔流淌。"
绿灯亮了,她却迈不开脚步。
身后的行人匆匆绕过她,像绕过一块碍事的石头。
"侵略时沙沙作响。"
她想起左予安在更衣室里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想起他呼吸扫过她耳垂的温度。
"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
盛念突然蹲下身,在伦敦街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公寓楼下挂起了红灯笼,中国超市里循环播放着《恭喜发财》。
盛念买了一袋速冻饺子,结账时老板娘笑眯眯地问:"不回家过年?"
"嗯。"她低头扫码付款,"家太远了。"
回到公寓,她煮了一锅开水,看着饺子在沸水里沉沉浮浮。
手机屏幕亮起,妈妈发来的消息:【吃年夜饭了吗?】
她拍了张饺子的照片发过去,然后点开左予安的朋友圈
——
一片空白。
他把她删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加过她。
盛念咬了一口饺子,馅料咸得发苦。
"就好像我们两个没爱过一样。"
耳机里的歌又跳到了这一句。
深冬的某个凌晨,盛念在实验室晕倒了。
抢救室里,心电图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她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体育课,她中暑晕倒,醒来时正靠在左予安肩上。
少年校服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喉结随着说话轻轻震动:
"下次晕之前,记得往我这边倒。"
"血压有点低。"护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最近休息不好?"
盛念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面还有输液留下的淤青。
深冬的某个凌晨,盛念在实验室晕倒了。
"只是...做了太多梦。"
"我们试试暴露疗法。"华裔医生推来一盒纸巾,"今天说说那个让你带着蓝绳来伦敦的人?"
窗外的樱花被风吹落,像极了高三那年落在左予安肩上的海棠。
"他..."盛念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绳子,"很擅长修东西。储物柜、自行车、还有...破碎的我。"
医生轻声问:"现在谁在修补你呢?"
盛念望向诊室墙上的挂钟——那是伦敦少见的指针式时钟,秒针走动时会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像极了一把永远打不开的锁。
圣诞夜的泰晤士河畔飘着雪,盛念站在古董店的橱窗前,看着里面那把生锈的铜钥匙。
店主说它来自二战时期的邮局,能打开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信箱。
"要买下来吗?"店主问,"可以当装饰品。"
盛念摇摇头,转身时撞到了一个亚裔女孩。
女孩怀里的《量子力学基础》掉在地上,书页间滑出一张照片——穿着学士服的男生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温柔。
"抱歉!"女孩慌忙捡起照片,眼神突然亮起来,"你也是IC的?这本书超难买,我男朋友排了三天队..."
盛念站在原地,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
回公寓的地铁上,她终于取下了腕间的蓝绳。
棉线已经褪色发毛,却还固执地保持着钥匙的形状。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放下我的不舍和执着,带着遗憾开始新的生活。
但当她打开抽屉,看见那本《量子力学基础》时,手指还是颤抖着翻到了扉页——
左予安的批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如果平行宇宙存在,每个时空的我都会找到你。"
凌晨三点的伦敦,雨下得像要把整座城市淹没。
盛念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论文deadline就在明天,可她的思绪却像窗外的雨一样杂乱无章。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容祖儿的声音带着潮湿的痛感钻进心底:
"最复杂的自己,最失控的回忆。"
她突然停下敲键盘的手指,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量子力学基础》上。
我活在记忆里和你在一起。
这个念头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场突发的胃痛。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药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周六的Tesco挤满了采购的人群。
盛念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行,机械地往车里扔着速食意面和微波食品。在转角处,她突然看见货架上摆着的柠檬糖——和高中小卖部卖的一模一样的包装。
"你知道吗我最近真的好想你。"
她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要试试这个吗?新到的中国进口零食。"售货员热情地递来一包大白兔奶糖。
盛念摇摇头,快步走向收银台。
排队时,前面的情侣正在分享一副耳机,女孩突然笑出声:"这首歌好土哦。"
熟悉的旋律从耳机漏出来——是《小星星变奏曲》。
盛念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帝国理工的图书馆永远灯火通明。
盛念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高等量子力学》已经半小时没有翻页。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这里有人吗?"
一个亚裔男生指着她对面的空位。
盛念摇摇头,把耳机塞得更紧些。容祖儿的声音在耳膜上震动: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就让你看不见我脸上的挣扎。"
男生突然递来一张纸条:【你听的歌很好听,能分享歌单吗?】
盛念怔了怔,在纸条背面写下:【只是随机播放】。
她没有说,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都像在替她哭泣。
校医室的灯光冷得刺眼。
"又是胃溃疡?"医生皱着眉头翻看她的病历,"这次必须做胃镜了。"
盛念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器械探入喉咙时,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发烧,有人用同样的姿势给她量体温。
"放松。" 记忆里的声音说,"很快就好了。"
"放松。"现实中的医生说,"很快就好了。"
检查结束后,医生看着报告单摇头:"你的胃黏膜损伤很严重,必须戒掉咖啡和酒精。"
盛念点点头,却在路过星巴克时还是买了一杯黑咖啡。
苦味在舌尖蔓延时,耳机里正好放到:
"我们的爱就像流星落下。"
公寓的暖气坏了第三个晚上。
盛念裹着毛毯坐在窗台上,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雾。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钥匙的形状,又很快擦掉。
手机屏幕亮起,妈妈发来的消息:【最近睡得好吗?】
她回复:【很好】。
锁屏壁纸是高中毕业旅行的合照,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被裁掉的边缘。
我活在记忆里和你在一起。
凌晨四点,雨终于停了。盛念数着对面公寓亮起的灯光,直到天光微亮。
伦敦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盛念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雪花落在窗台上。组里的英国同学兴奋地提议去海德公园看雪,她却悄悄溜回了公寓。
冰箱里还剩半瓶红酒,是上周聚会没喝完的。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任由酒精灼烧着脆弱的胃黏膜。
手机相册滑到最底端,是一张模糊的偷拍照——图书馆的角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照片的角落,有一截模糊的白色袖口。
"你知道吗我最近真的好想你。"
她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任由醉意将自己淹没。
中国城的春节庆典热闹非凡。
盛念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舞狮队伍从面前经过。鼓点震得胸腔发麻,却盖不住耳机里的歌声: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经历的美好都要付一点代价。"
有人不小心撞到她,奶茶泼在她的白色羽绒服上。
"对不起!"对方慌忙道歉。
盛念摇摇头,看着衣袖上晕开的茶渍——像极了那年溅在校服上的可乐痕迹。
回到公寓,她尝试用各种方法清洗污渍,最后却把整件衣服都洗坏了。
洗衣机嗡嗡作响时,她蹲在地上,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你的胃溃疡已经转为慢性了。"
医生严肃地看着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胃穿孔。"
盛念点点头,却在药房取药时,看见隔壁柜台在卖那种蓝白相间的胶囊——和高中医务室开的一模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盒。
回到公寓,她把药片倒在掌心,却发现颜色比记忆中的浅了一些。
"就当是错觉吧。"
她对着空气说,然后吞下两片。
伦敦的雨季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盛念的雨伞在狂风中被吹断了骨架,她索性淋着雨走回家。
路过那家古董店时,橱窗里依然摆着那把生锈的钥匙。
"就让回忆永远停在那里。"
容祖儿的歌声混着雨声传来。
盛念站在雨中,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也有人这样在雨里等过她。
湿透的毛衣沉重地贴在身上,像一层剥不掉的皮。
高烧39度时,盛念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高中教室,有人在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她拼命想看清那个背影,却总是被刺眼的阳光挡住视线。
"别走......"
她听见自己在梦里哀求。
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床头放着室友留的便条:【帮你请了假,好好休息】。
盛念摸到手机,锁屏上的日期提醒她——
今天本该是某个人的生日。
学生公寓的公共厨房里,盛念煮着一锅粥。
米香弥漫开来时,韩国室友探头进来:"好香啊,能分我一点吗?"
"嗯。"盛念点点头,给她盛了一碗。
"你煮粥的样子好熟练。"室友笑着说,"以前经常做吗?"
我活在记忆里和你在一起。
盛念搅动着锅里的粥,轻声回答:"嗯,以前......经常做。"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无言的倾诉。
耳机里,容祖儿唱到最后一句:
"至少最后一滴泪落下,还能微笑祝福吧。"
1. 关于这章的疼痛感
写这章时我的胃也跟着疼了三天(不是)。盛念的伦敦生活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照片,每个细节都在褪色,唯独那份思念顽固地保持鲜亮。
2. 隐藏刀片发放处
柠檬糖:和高中小卖部同款,但她最终没买(对应前文左予安总给她带的零食)
洗衣机:洗坏的羽绒服口袋里有张被泡烂的电影票(第5章他们唯一看过的电影)
胃药:故意买错的药片颜色,是她维持记忆的方式
3. 被编辑毙掉的暗黑版本
原定盛念会烧掉那本《量子力学基础》(编辑:住手!还要留着给黑化教授当道具!)
4. 读者灵魂拷问回答区
Q:为什么盛念不换掉坏掉的暖气?
A:因为修暖气的是个亚裔工程师(下卷重要伏笔)
Q:照片里被裁掉的是谁?
A:毕业旅行合照本该有5人,现在只剩4个(但行李箱标签出卖了真相)
Q:韩国室友会助攻吗?
A:她会不小心把盛念的论文发给"某位中国学者"(第18章高能)
5. 音乐彩蛋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和《像风一样》的播放次数:
- 超市耳机漏音:第37次
- 图书馆随机播放:第128次
- 醉酒单曲循环:第259次
(是的我数了,盛念的网易云年度报告会很精彩)
最后
谢谢发现电影票根细节的宝子!那场《星际穿越》的票根,在洗衣机里化成了墨团,但"Cooper"这个名字还隐约可见(暴风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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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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