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盛念姐姐吗?我是晓柔呀,林晓柔。”
甜腻得如同掺了过量糖精的女声,裹挟着一丝刻意伪装的亲昵和底下掩藏不住的试探,清晰地穿透听筒,在这刻意维持着死寂般平静的晨光里,不啻于一根尖锐的冰针,狠狠扎进盛念的耳膜,也扎破了餐桌上那层薄如蝉翼的虚假安宁。
盛念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此刻仿佛延伸到了她的心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明亮的餐桌,直直地射向对面沉默进食的左予安。
左予安的动作,在她接通电话、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不是明显的停顿,只是握着勺子的指节,在温暖的晨光下,极其短暂地绷紧了一瞬,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地凸起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皮肤下。他没有抬头,依旧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可能的波动。他仿佛只是被粥稍微烫了一下,然后继续着那机械的、缓慢的咀嚼动作。平静得……令人窒息。
盛念的心,却因为那瞬间的绷紧而猛地揪了起来。她太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这看似无动于衷的平静,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涌。
“林晓柔?”盛念开口,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反而压得很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沙哑和疏离。她甚至没有离开沙发,就站在原地,背对着餐桌的方向,目光落在窗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梧桐树叶上。“有事?”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电话那头的林晓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甜腻的声音卡壳了半秒,随即又迅速粘稠起来,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试探:“哎呀,盛念姐姐,真的是你呀!我听朋友说好像看到你回南市了?真是太巧了!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朋友?看到?盛念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消息倒是灵通。她甚至能想象出林晓柔此刻的表情——那张总是挂着无辜甜笑的脸,眼神里必定闪烁着算计和幸灾乐祸的光。
“嗯,回来了。”盛念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微微侧过身,眼角的余光扫向餐桌。左予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碗里的粥似乎少了一些,但他进食的速度依旧缓慢得如同慢镜头。阳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无名指上那枚白色的创可贴,在光线下,边缘洇开的暗红,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伤口。
“那真是太好了!”林晓柔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夸张的“喜悦”,“盛念姐姐,你这两年去哪儿了呀?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家都挺担心你的呢!予安哥哥他……”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观察盛念的反应,“…也挺挂念你的。”
最后一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却刻意为之的试探。像一根涂了蜜的针,轻轻地刺了过来。
盛念握着手机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担心?挂念?林晓柔,你怎么有脸说出这两个词?你发那条短信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担心”?你看着左予安在痛苦深渊里沉沦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挂念”?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但盛念死死地压住了。她不能失控。尤其是在左予安面前。尤其是在这个刚刚经历过毁灭性风暴、勉强维持着一丝脆弱平静的早晨。
“是吗?”盛念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听不出情绪的疑问,仿佛真的在思考林晓柔话语的真实性。“他倒是没提过。”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林晓柔大概没料到盛念会如此平静,甚至……如此“不上道”。她精心准备的试探,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呃……予安哥哥他…性子冷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晓柔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随即又迅速调整,甜度更高了,“对了,盛念姐姐,你现在住在哪里呀?方便出来聚聚吗?我知道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咖啡馆,环境特别……”
“不方便。”盛念干脆利落地打断她,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很忙。”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餐桌旁那个沉默如磐石的身影,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确保餐桌旁的人也能听到,“而且,我现在在左予安家。”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连那刻意维持的甜腻呼吸声都消失了。盛念几乎能隔着听筒,感受到林晓柔骤然僵硬的表情和瞬间紊乱的心跳。
而餐桌旁,左予安握着勺子的手,终于不再是细微的绷紧,而是猛地顿住了!勺子边缘磕在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突兀的“叮”响!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沉寂如同古井般的黑眸,此刻不再是毫无波澜的死水,而是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间在他眼底燃起!他死死地盯着站在客厅沙发旁的盛念,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盛念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甚至微微侧过身,正面迎向他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晨光落在她脸上,映亮了她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也映亮了她眼中那份平静之下,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你……”林晓柔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尖利得几乎破了音,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惊愕和一丝气急败坏,“你在……予安哥哥家?!现在?!”
“嗯。”盛念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在左予安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上,仿佛在欣赏他此刻的失态。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怎么?林小姐很意外?还是……不方便打扰?”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我……”林晓柔彻底语塞,电话里只剩下她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精心编织的试探和优越感,在这一刻被盛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碾得粉碎。她以为盛念是狼狈归来的丧家之犬,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左予安的家里!在这个她费尽心机也未能真正踏入的禁地!
“看来林小姐是觉得不方便了。”盛念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那就这样吧。再见。”她不再给林晓柔任何喘息和反击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是对林晓柔狼狈退场的无情嘲讽。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然而,这寂静却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紧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盛念站在原地,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掌心一片冰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餐桌方向那道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视线。
她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餐桌。
左予安依旧坐在那里,维持着刚才抬头看她的姿势。碗里的粥已经凉透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他手中的勺子还僵在半空,保持着刚才磕碰后的姿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怒意、冰冷的审视,还有一种被强行剥开伪装的、**裸的难堪。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郁冰冷的气息勾勒得更加清晰。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受伤的猛兽,沉默地蛰伏着,周身散发着危险的低气压。
盛念的心跳得飞快,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面对林晓柔时的冷静和反击,在他这种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但她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没有退缩。
“为什么?” 左予安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之前的毫无波澜,而是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为什么告诉她你在这里?”
盛念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食物香气和他身上清冽气息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她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创可贴,看着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看着他强撑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昨晚那个蜷缩在墙角、无声崩溃的脆弱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股混合着心疼、愤怒和巨大勇气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盛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看不见的涟漪。“我在这里,是事实。你收留了我,也是事实。”她向前走了一步,离开沙发的位置,更靠近餐桌一些,目光更加直接地、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怎么?左予安,你很怕她知道?怕她知道你收留了一个‘不告而别’又‘狼狈滚回来’的前女友?怕她知道……你其实根本不像那条短信说的那样,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刺向他最不愿意被触碰的、用两年时间筑起的高墙!
左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本就苍白的肤色此刻几乎透出一种灰败。他握着勺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虬结。眼底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深处,是一种被彻底戳穿的、狼狈不堪的痛苦。
“闭嘴!”他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压抑而撕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将手中的勺子砸进碗里!“哐当!”一声脆响,瓷碗在桌面上剧烈震动,里面的冷粥溅了出来,星星点点地洒在光洁的桌面上,留下粘稠的污渍。
“我的事!轮不到你……”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想说出更伤人的话,想将她彻底驱逐出他的领地,驱逐出他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摇摇欲坠的平静。
然而,盛念却在他爆发的前一刻,再次向前一步!这一步,让她彻底站在了餐桌的另一端,与他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因为暴怒和痛苦而再次渗出的细密冷汗。
“轮不到我管?是吗?”盛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比他更强烈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心痛!她不再掩饰,红肿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泪水瞬间冲上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左予安!你他妈看看你自己!”
她猛地抬手,指向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洇血的创可贴,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看看这个!看看你手臂上那根针!看看那个房间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指向主卧紧闭的门,“看看那堆机器!看看地上那些带血的纱布!看看你一遍遍看的那个该死的监控录像!”
“这就是你所谓的‘新生活’?!这就是你‘等’我的方式?!”盛念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泣血的控诉,狠狠地砸在他脸上,砸碎他最后一点伪装,“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用痛苦和自残来麻痹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觉得……对得起我的方式?!”
“你错了!大错特错!”盛念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碟又是一阵轻响。她身体前倾,隔着餐桌,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执着和巨大的悲伤,死死地锁住左予安震惊、狼狈、痛苦交织的脸。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的声音嘶哑而沉痛,“你对不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骄傲冷静的左予安!你对不起那个……曾经让我那么、那么喜欢的人!”
“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盛念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悲伤和失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只会让我觉得……我当年的喜欢……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像个……天大的错误!”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左予安的心上!他浑身剧震!那双翻涌着怒意和痛苦的黑眸,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凝固!盛念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悲伤,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用两年痛苦筑成的、名为“赎罪”实则“逃避”的堡垒,将里面那个自欺欺人、懦弱不堪的灵魂,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绝望的失望,看着她因为激动和悲伤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昨晚她跪在地上紧紧握住他的手、额头抵着他无声痛哭的画面,和此刻她眼中那深沉的失望,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发出破碎的音节。支撑在桌面上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林晓柔那条短信是假的!我信了,是我蠢!我逃了,是我懦弱!这些我都认!”盛念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泪水终于滚落,划过冰冷的脸颊,“可你呢?左予安!你明明知道真相!你明明可以来找我!可以来质问我!哪怕给我一巴掌骂醒我!可你做了什么?!”
“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用最愚蠢、最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你惩罚的不是我!你是在惩罚那个曾经相信过你、喜欢过你的盛念!你是在告诉我,我当年喜欢的那个左予安……他根本不存在了!他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不……不是……”左予安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嘶哑微弱,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盛念的话,像最无情的审判,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怯懦和逃避,血淋淋地剖开!他感到一阵灭顶的眩晕和窒息。
“不是什么?!”盛念猛地打断他,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穿透力,“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这两年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真的只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逃避?!逃避面对我的质问?!逃避承担真相被揭开后可能的后果?!逃避……面对一个可能已经不再喜欢你的盛念?!”
“你害怕!左予安!你从头到尾都在害怕!”盛念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你害怕面对我的怨恨!害怕面对可能的失败!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根本承受不起失去!”
“闭嘴!盛念!你给我闭嘴!”左予安终于彻底失控!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他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逼入绝境、濒临疯狂的野兽,死死地盯着盛念,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他嘶吼着,声音破碎而痛苦,充满了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绝望和愤怒。
“就凭我还站在这里!”盛念毫不退让地迎视着他骇人的目光,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就凭我还记得那个……会在我弄乱实验室后默不作声收拾残局、会在下雨天不动声色把伞倾向我、会在我解不出物理题时用最笨的方法一遍遍讲解……的左予安!”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如同烙印般刻进他混乱的意识里:
“那个左予安,他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被一条卑劣的短信、被一个阴险的小人、被你自己懦弱的逃避……彻底毁掉!”
“他值得……更好的结局!”
最后一句,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不再看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巨大的疲惫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濒临崩溃、如同雕塑般僵立的男人,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走向那扇通往客房的房门。
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呜咽。
紧接着,是椅子被再次猛烈撞开的声响!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地逼近!
盛念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带着巨大力量的手猛地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将她拽得一个踉跄,被迫转过身来!
左予安!
他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高大的身形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佝偻,额前汗湿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额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赤红一片,翻涌着骇人的风暴——痛苦、愤怒、绝望、挣扎……还有一丝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一下下喷在她的额头上。
他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太多盛念无法解读、却又沉重得让她心胆俱裂的情绪!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他滚烫的掌心紧紧箍着她冰凉的手腕,只有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只有彼此眼中倒映着的、对方狼狈而痛苦的身影。
盛念被他看得心头发慌,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灼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
就在她以为他会爆发,会怒吼,会做出更失控的举动时——
左予安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松了一瞬。紧接着,不是松开,而是顺着她的手腕,带着一种近乎蛮横却又无比虚弱的力道,猛地将她往前一拽!
盛念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去,额头重重地撞进他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膛里!
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此刻却混杂着浓重的汗味和一种……绝望的味道。
下一秒,一双坚实却同样滚烫、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手臂,如同沉重的枷锁,猛地、紧紧地、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的力道,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背和后颈!
他将她整个人,以一种绝对禁锢的姿态,死死地按进了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里!
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发顶,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头皮。那紧箍着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几乎窒息,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如同失控马达般疯狂擂动的心跳,沉重、混乱、失序!还有他整个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味和巨大痛楚的音节,如同濒死的哀鸣,从他紧咬的牙关深处,艰难地、颤抖地挤出,滚烫地烙进她的耳膜:
“…别……走……”
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如千钧。带着七百多个日夜沉淀的绝望,带着被彻底剥去伪装后的脆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卑微的……乞求。
盛念被他死死地禁锢在滚烫的胸膛里,鼻息间全是他混乱的气息。手腕上的灼痛尚未散去,腰背和后颈又被勒得生疼,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挤压殆尽。但更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是耳边那声破碎的、带着巨大痛楚的“别走”。
不是愤怒的嘶吼,不是冰冷的驱逐,而是……乞求。
那个永远清冷孤高、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冰壁的左予安,那个把自己关在自毁牢笼里、竖起层层尖刺的左予安,此刻像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终于抓住唯一热源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带着绝望的颤抖,死死地抱住她,只求她……别走。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盛念所有的防线!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料。她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反而在最初的僵硬之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自己没有被禁锢的双手,颤抖着、带着一种同样决绝的力度,紧紧地、死死地回抱住了他剧烈颤抖的腰背!
她的脸颊用力地贴着他滚烫的、被汗水浸湿的胸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力量、所有迟来的悔恨和心疼,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他。
“不走……”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生命在承诺,“左予安……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她的拥抱,她的承诺,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刺破了他自缚的、厚重的茧。
左予安紧箍着她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分,仿佛要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凌乱的发顶,带着灼人的温度。他高大的身体在她同样用力的拥抱中,颤抖得更加厉害,如同风中残烛。
那台庞大的、在晨光中沉默矗立的机器,幽绿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窗外,阳光正烈,梧桐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空气中,煎蛋凉透的油脂味、白粥的清甜、消毒水的冷冽、眼泪的咸涩……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在这个充满了伤痕与泪水的拥抱中,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左予安紧绷到极致、颤抖不已的身体,终于在她无声而坚定的拥抱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紧箍着她的力道,也悄然松懈了一丝丝,不再是那种要勒断骨头的绝望,更像是一种疲惫至极后的依赖。
他依旧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沉重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一些,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的头发。
盛念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也终于稍稍松弛。她依旧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他汗湿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一种巨大的、混合着心酸与失而复得的疲惫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将她包裹。
她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左予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抵着她发顶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臂依旧环抱着她,只是力道变得温和了许多。
盛念终于得以仰起脸。视线撞进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赤红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浓重的血丝和未干的泪痕。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不再是翻涌的风暴,也不是沉寂的死水,而是一种被泪水冲刷过的、带着巨大疲惫和茫然无措的……脆弱。像迷途的、终于找到归途的幼兽。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打量。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额角的汗水将几缕黑发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却奇异地褪去了所有尖锐的棱角。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一种带着巨大伤痛余韵的、劫后余生般的平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们相拥的身影周围投下温暖的光晕,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盛念看着他眼中那片脆弱而茫然的荒原,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那无边的酸楚再次翻涌。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黏在额角的湿发,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痕。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左予安的身体在她指尖的触碰下,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他依旧垂着眼,任由她笨拙地擦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那茫然的眼底,似乎因为她指尖的温度和轻柔的动作,渐渐聚拢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左予安……”盛念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浸透了水的棉花,“我们……把那个视频删了吧。”
她指的是那个硬盘里,循环播放着她决绝离开、他崩溃蹲地的天台监控录像。那如同他自我凌迟的刑具。
左予安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环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瞬。他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如同气音般的音节:
“…好。”
一个简单的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
盛念的心,因为这一个字,而重重地落回了实处。她看着他脆弱而顺从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片茫然中透出的微弱光亮,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还有……”
“左予安,你听好了。”
“当年在天台……”
“那条短信截图……是林晓柔P的。”
【茧破光入!拥抱是无声的降书!】
这一章,是兵刃相向后的至暗时刻,更是绝境相拥的破晓之光!
电话诛心!念念一句“在左予安家”,直接KO林晓柔!甜腻假笑瞬间裂开!爽!(予安捏断的筷子是内心海啸的具象化!)
风暴对质!餐桌变战场!念念字字泣血,撕开予安“自毁赎罪”的伪装,直指懦弱内核:“你怕的是失去本身!” 灵魂暴击!予安彻底崩塌!
致命拥抱!他赤红着眼拽她入怀,颤抖着挤出“别走”的乞求…一千四百天的冰川轰然炸裂!那个清冷学神,终于在她怀里溃不成军!爆哭!(拥抱温度是唯一的救赎!)
破茧承诺!“把视频删了。” “好。” 一个点头,一句应答,是废墟上重建的第一块砖!念念指尖拂过他泪痕:“当年截图,是林晓柔P的。” ——终局清算的号角已吹响!
下章核爆:林晓柔的末日来了!念念手握实锤(P图证据),予安从崩溃中苏醒…看绿茶如何被“诛心”凌迟!标题《诛心》!
PS:收藏是砸向绿茶的第一块砖!评论是沉磨刀的砂轮!速来!
——(提刀赶稿的)沅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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