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陈归平先是去了师父那儿一趟，把全由自己代笔抄写的《朗声集》交了上去。
陆有羁随手翻了翻，久久沉默不语，直勾勾盯着陈归平；陈归平一脸正气凛然，目光也不飘忽，只是盯着师父桌上的包子，半晌才道：“师父，吃着呢？”
陆有羁深吸一口气：“滚蛋！”
陈归平从善如流，滚去远念阁。
陆有羁没说什么，那林青芜这关也就算是过去了，陈归平指尖轻弹，远念阁门、窗上的囚阵一瞬崩碎。
动静不大，但奈何囚徒盼望自由良久，还没等推门，里面的家伙就冲了出来。
“自由！是我向往的自由!”
远念阁是老建筑了，脆弱的门板在林青芜对自由的渴望之下发出扭曲的异响，陈归平一把捏住林青芜的后脖颈，后者一激灵，手脚下意识缩了一下，差点没滑倒在地上。
“阿芜，我认真想了想，你天天这么闲才是你惹祸的根源。”
“根源不是我肚子饿么？”
“那是你的借口，别打岔。”陈归平松开手，去房里把褙子取来，给林青芜披上，“自从你毕业之后，师父就没有太管你，也就是犯了错才给你关起来，虽然宫内包吃包住，但你太闲了也不是个事儿。以后每天你跟着功课堂的师弟们好好学着，别捣乱，我肯定不饿着你。”
林青芜兴致缺缺撅着嘴：“我又学不会阵术，去了也是白去。”
陈归平摸了摸林青芜的脑袋，随手顺了顺被睡得一团乱的长发：“阵术学不会可以不学，但是其他的知识总是知道得多点比较好。”
顿了下，又说：“大师兄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这次事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能要我出个差，我想着把你带上，否则你……估计又要被师父关起来。”
林青芜一脸莫名其妙：“你出差，老头子他关我干什么？心理变态啊！？”
陈归平一个板栗下去，心想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自己心里没底么：“总之，为了你晚上能吃上宵夜，为了师父别老得太快，也为了还摇山一个安宁，这次出差你最好还是跟我走。虽然你用不了阵术，但是身手还是很受用的。但你也不能啥都不懂，要是遇上特殊情况，至少自己要知道该怎么解决才好。”
林青芜一脸狐疑：“特殊情况？你这差是不是出得不太安稳？”
陈归平知道这家伙心里的算盘又开始噼啪响了：“差旅补贴除了事凡司的，还有宫里额外赞助的，你要是这次乖乖听话，宫里赞助的部分全部给你，我分文不留。”
话音未落，陈归平就被林青芜圈起抱住，下巴还被对方的脑壳猛击了一下：“小陈子我就知道你才是宵衣宫仅存的良心，等我发了，我就把主殿上的供像换成你的，保准你香火鼎盛、功德圆……啊！”
陈归平收起隐隐作痛的手指，看着面前这个孽畜，感慨自己的教化之路实在是道阻且长。
七哄八骗总算是把林青芜扔进了功课堂，日常授课的师叔们小家伙是不太敢惹的，姑且还能安分守己些，想到这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林青芜从斗志昂扬到意志消沉，连中午开饭都没能撑过去。
客观来说，林青芜十分聪明，至少在上学的时候，语文、数学、通用文以及一众学科都是信手拈来，如果按照山下的标准，绝对能考上国内顶级的学府，只是碍于身世特殊，只能待在宵衣宫被“看管”着。
但他和隋靛不同的是，隋靛天赋上佳之余，做事十分认真，虽然偶尔有些一板一眼的嫌疑，但总的来说是个人见人爱的好胚子；而林青芜纯粹是仗着自己聪明，在“学有所成”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
是故前半节课都在听讲，后半节课听腻了就开始埋头在桌子底下玩起了手机。
一节课末了，授课师叔走到隋靛身旁：“小靛，宫主不是说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么？怎么还来上课？不要紧吧？”
隋靛神色确实有些萎靡，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没事的刘师叔，山上我也不太熟，与其休息，上课可能更放松些。”
刘师叔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宽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林青芜摸着下巴想了想，终于还是凑了上去：“诶，你就是前天和陈归平下山事凡的那个小师弟诶？”
听到“事凡”的时候，隋靛整个人有些紧张：“嗯，是我和陈师兄去的。”
随后想起什么，又说：“这位……师兄？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是哪位师叔座下的？”
林青芜摆了摆手：“都不算是，我属于宵衣宫编外人员，不过你喊我师兄也不是不行，我在这儿待的时间，比这的其他人……。”林青芜朝堂上三五成群的师兄师姐们抬了抬下巴，“都要长不少，算是半个本地人吧。”
隋靛点了点头：“那你今天来也是来学阵法的？我看你好像上课的时候……。”
还不算是太熟，隋靛也不好就把对方上课三心二意玩手机的事情点破。
林青芜在熟人面前撒泼打滚，但是面对初次见面的人，脸皮总归还是薄了些：“嘿嘿，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就是刘老头讲话太絮叨，后半节课讲的东西和前半节课没啥区别，我就懒得继续听了。”
原来如此，诶等下……刘老头？刘师叔今年不是才三十出头么?
隋靛不好在长辈的事情上多嘴，就当没听见，俩人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片刻后，林青芜实在无聊，又多嘴问了下：“诶，看你精神好像不是很好，老头子昨天还让你休息？你这次和陈归平下山是遇到啥事儿了么？”
下山事凡的内容不算是什么机密，只是隋靛想到此处仍然心有余悸：“本来是我第一次下山事凡，我以为不太可能碰上什么大事儿，没想到第一次就……碰上命案了。”
越往后，声音越是低落，虽没有亲眼见到惨状，但是师兄开门一瞬间带出来的血腥味，就已把屋内的真相带出。
林青芜觉察到这位小师弟情绪不太对，想了想，又开口：“唉，没办法，你们当阵师的早晚要碰上的。我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刚好在山门碰到事凡回来的陈归平，看上去干干净净，但我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衣服底下估摸藏了不少伤口。”
隋靛注意力稍被转移：“伤口？这么危险？”
林青芜估计隋靛以往和这些事情离得远，干脆就和他讲透：“是啊。灵宿境内对枪械刀具管制比较严格，所以警察办案反而没有那么危险，但是阵师事凡一般碰上的都是阵师，本身就是行走的武器库。”
说着，嘬了一口陈归平早上带的奶茶：“小陈他厉害归厉害，但是碰上一些有组织的群殴那也受不了，最惨的一次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给我担心死了。”
嗯，好像那次陈归平出院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就又来帮自己抄书了，应该是目前“模仿”自己笔迹最像的一次。
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手上的奶茶，心中居然有些愧疚，下意识的叹了口气，盘算着这次陪陈归平下山，怎么说也要请几杯奶茶弥补一下。
隋靛不知道林青芜的心路历程，只以为这个长发飘飘的师兄是在担心陈师兄。
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啊。
聊着聊着，另一位授课老师进了课堂，这节课是专业通用语，比起前一节课的阵术理论基础，林青芜明显要认真了一些，坚持了三十分钟之后才掏出手机，隋靛还是认认真真的听课，只是精神确实好了一些。
有些事情刻意不提，反而容易多想，有人和自己谈谈这些，倒是更好分散了点原本的注意力。
上午课毕，林青芜就拉着隋靛这位新认识的小师弟往食堂走去，一路上的师兄师姐瞧着俩人，眼神中多有复杂情绪。
隋靛以为是师兄师姐们也第一次见到林青芜来上课，好奇他的身份。
林青芜以为是师兄师姐们还不太熟悉隋靛，好奇小师弟的种种。
只有师兄师姐们心里十分明白。
宵衣宫一害居然开始坑害下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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