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有钱人了不起啊
潜水艇汉堡，不只是名字叫做潜水艇，连造型也是潜水艇，孩子们吃它的时候会把自己想象成深海大鲨鱼，一口一口，吃掉潜水艇上的部件，威猛无比。
莫子衿显然是条野心比胃大的“大鲨鱼”，只吃了三分之一就撑得不行，把剩下的推到顾斐面前。
“爸爸吃。”
“怎么不给姑姑吃？”官甯争宠似的质问。
“姑姑是电影明星，要减肥。”
“哟，我们子衿真贴心呢。”
官甯在莫子衿脸上亲了一口。
“姑姑，做大明星能赚很多钱吧？我长大了也想赚很多钱。”
官甯慷慨问，“是不是想要什么礼物，爸爸不给买？告诉姑姑，姑姑给你买。”
“不是。”莫子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爸爸工作很辛苦，如果我会赚钱，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
正沉默地咀嚼着“女儿”吃剩的潜水艇汉堡的男人，听到这话心中微暖，停顿了几秒，又继续吃。
官甯也敛了神色，瞥了一眼顾斐，回视莫子衿，温柔道“子衿只管好好学习，姑姑赚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那怎么可以，姑姑赚的钱，以后是姑姑的小孩的。”莫子衿觉得不可思议。
“姑姑不生小孩。”
“小孩多可爱，姑姑为什么不生？”
十岁的女孩正值求知欲旺盛，这么一问一答下去，永远没个头，官甯朝顾斐递去求助的眼神。
顾斐擦擦手，给女儿添果汁。
“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不如多操心自己的功课，后天就要去给妈妈扫墓了，要如实给妈妈汇报成绩的知道吗？”
莫子衿一点也不心虚，“哪怕什么，我上个月小考考了前十名。”
顾斐嗯了一声，女儿的成绩他自然是知道的，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为了岔开话题。
“爸爸，你别忘了帮我给沈老师请假。”
“嗯。”
沈持微推荐的是一家主打西班牙海鲜饭的西餐厅，好歹跟“海”沾边，也算应个景。
于是自己先否决了对方的提议，故而点菜的时候沈持微颇为慷慨，甚至还点了两杯价格不算便宜的干白。
吃得差不多了，秦朗打开话题。讲起高中毕业那年，他在填报高考志愿的前夜改了主意，攥着攒下的生活费买了去澳大利亚的单程票。
他在布里斯班洗过三个月盘子，后来去黄金海岸的度假村守沙滩伞，客人走后便捡些贝壳把玩。去墨尔本后，偶然看见 NGO 招募海洋保护义工，便背着包去了菲利普岛。
在海湾第一次与海豚接触，他就知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志向。
之后，为了能更久地留在海边，他用两年时间考下潜水教练证、海洋哺乳动物观测证，又在夜校补完了海洋生物学的学分。拿到学位之后，他开始在全世界各国海洋馆做巡回表演。
沈持微为他的成就感到骄傲，举杯敬他。
秦朗讲完了，以为沈持微自然会开始讲自己的，可见对方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只能主动开口问。
问她大学四年的生活，做小学老师辛不辛苦。
沈持微答得很认真也很诚实，只是涉及到个人生活的部分，统统略了过去。
还有一个问题，是秦朗本以为会从沈持微口中听到的——他以为在自己讲了那么一大串经历后，她会问他，“为什么会选择来雁城？”
那样，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说，首先，雁城的海洋公园是国内最好的，他到底是个中国人，当一个中国人想要安家的时候，就会想回到自己的祖国。其次，雁城有他从高中就喜欢的女同学。
可是沈持微没有问，秦朗也就没有机会说。
不过也好，今晚只是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他觉得来日方长。
快要结束的时候，沈持微收到一条微信。
顾斐为女儿莫子衿请假的微信。
请假的理由，只写了「家庭私事」。
家庭～
沈持微脑海中又浮现起不久前三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是自那晚后顾斐首次给她发消息。
学校规定，学生请假，必须有学生家长和班主任之间直接的微信沟通记录。
想想也够为难对方的，沈持微即刻就回复同意。
饭后，秦朗坚持要送沈持微回家，他开一辆二手沃尔沃，车子里也是海的味道。
路上，沈持微不由想，往后这样被迫的沟通，甚至是见面一定在所难免。她得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好，等谭菁菁回来她第一时间就撤。
想起谭菁菁，沈持微在岑绍那里看见过她的证件照片，很明媚的一个女孩。
到底做了人家这么长时间的替身，她其实还挺想见一见这位正主。
可想起“替身”二字，莫子衿某日说过的话又在沈持微脑中回旋。那小女孩说选她做家庭老师，因为她长得像妈妈。
听闻莫子衿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点倒是和自己相似。
“怎么这么安静？”
见副驾上的人好久没开口说话，秦朗也安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在想明天的工作。”沈持微尴尬道，因不想再被那个男人的事情占据思绪，她建议打开音乐。
瞬时，车内响起轻扬的曲调。
“爸爸晚安，姑姑晚安。”
奔驰开到康辰小区楼下，莫子衿下车，周婶接到她，小女孩跟车里的顾斐和官甯道晚安。
顾斐跟周婶交代，一到家就让孩子洗漱睡觉，今天玩得太疯了，怕她明天没有心力上课。
官甯跟莫子衿飞吻，车子启动后，才不舍得摇上车窗。望着飞快后退的霓虹陷入沉思。每次听到莫子衿同时喊出“爸爸”和“姑姑”，她就觉得别扭。
这世上的男女，一旦成了兄妹，就没有其他了。
在某个红绿灯口，官甯转头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心想，他这么坚定地要给那孩子做爸爸，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认自己是姑姑，那毕竟是她的亲侄女。
“看什么？”男人不转头看她，也知道她在盯着自己。
红灯变绿，车子启动，是开往颐园的方向。
“太晚了，我能不回颐园吗？”
官甯将整个身子都侧过来，面向驾驶座，身体凹处妩媚的曲线，慵懒又魅惑。
“听阿程说你搬进了金晖台，金晖台比较近，收留我一晚不行吗？”
“不行。”
金晖台是一处高档公寓，统一的大平层设计。顾斐命阿程买下原本是送给官甯的，她说不要，说更喜欢半山别墅，他只能自己搬去住。
什么太晚了都是找借口，这个点对做演员的官甯来说，何至于晚，她不过是想跟他回同一个家。
男人油门踩到限速临界，仿佛想尽快摆脱副驾上的女人。
官甯轻哼一声，将身子调转一百八十度，去看窗外的建筑，却看见玻璃反射出自己忍着泪水的一双眼。
他爱她，和爱莫子衿的原因一样，因为她和莫子衿都是莫樊留在这个世上的牵挂。
他认为是自己害莫子衿没了爸爸，就还她一个爸爸，害她没了哥哥，就还她一个哥哥。
官甯有时候也不是恨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她是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莫樊的另一个小女儿，或者是他的长姐，大上十几二十岁那种。
无论是什么，在面对顾斐毫不节制地弥补时，就能像莫子衿一样，只有满足和开心。
为何偏偏她是妹妹，是漂亮的，年轻几岁，会对对自己好的男人动情的妹妹。
一旦动情，她怎么可能骗自己只把他当作哥哥。
这世上，最虚伪的就是没有血缘的男女，什么哥哥妹妹，都是“不爱”的意思。
“你到前面停一下。”
官甯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润。
“做什么？”
“我还有事，先不回颐园，办完了我自己回去。”
顾斐也不强送，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直到目视官甯坐上另一辆计程车，才重新驶上主路。
鬼使神差的开了将近二十分钟，顾斐才发现眼前这条路不是往金晖台的，而是往睿和教职工宿舍。
从今天晚上那条请假的信息发出去开始，他整个人就心不在焉的，胸腔莫名有股郁结之气，找不到地方疏散。
既然错了，就这么错下去吧。反正那条街如今清静，没有讨厌的油烟和孜然味儿。
车载音乐响起后，秦朗收起了他的滔滔不绝，沈持微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走神感到抱歉，大概听了七八首歌，车子停在了导航显示的目的地。
秦朗俯身勾着头从沈持微那边的车窗往上看。
“这宿舍看起来面积不大，怎么不租外面的房子住？”
他不知道沈持微此前住奶奶家，以为她一直住这种宿舍。睿和小学的工资不低，一个月拿出三千左右付房租应该不是问题。当然，他也不知道仅仅在一周前，不是问题的三千块，对沈持微来说却是天大的问题。
“我生活简单，东西也少，住宿舍方便又安全，还有补贴，能省则省嘛。”沈持微道。
秦朗笑笑，“我倒是租了一套挺宽敞的一居，在北边一点，有机会来家里玩。”
请异性到家里做客，除非是情侣或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那种玩伴，否则就有些暧昧暗示。
沈持微和秦朗不属于这两者，也不想助长成为后者的苗头。
她没应声，只笑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哦，对了。”
秦朗喊她稍等，也从另一头下了车，他跑到车尾，打开后备厢，抱出了一只蓝色巨物。
海豚抱枕，有半人身那么长。是海洋公园的周边，一上线就售罄，现在预定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个特地给你留的。”
沈持微尴尬地接了过来，一抱入怀，整个人被衬得更娇小。对方要是送个暧昧点的或者贵点的，她肯定就婉拒了，可这么大一个家伙，人家都抱出来了，再让人家塞回去不合适。
她努力从海豚后头伸出脑袋，“谢谢，很可爱。”
女人心里都住着小女孩，小女孩永远不排斥可爱的事物。
原本只是打算在这条街上停留片刻，吹吹夜风，疏散心中的郁结之气。
哪想到会目睹这一幕，高大帅气的男孩把女孩送回家，还送她那么丑的蠢东西，女孩抱着蠢东西，笑容掩在海豚分叉的尾巴后头，犹抱琵琶，更显动人。
“日～”
车子猛地发动，男人狠狠踩油门，划破深夜的宁静，留下一尾汽油味的怨气。
与此同时，沈持微已进了宿舍楼。秦朗转头看了眼对面疾驰而过的奔驰，皱了皱眉。
有钱人，了不起啊？
他不知道，这台奔驰，有些男人只有在伪装成普通人的时候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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