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好女孩子，不能脚踏两条船哦。”
莫子衿把在海洋公园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九宫格，收到了许多班上同学的点赞。
在睿和上学的孩子，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手机，只不过平时上课要锁在储物柜里，放学了才能拿出来。
莫子衿和同学一样，将授课老师们的微信单独分到一个组，专门发课外实践。
但是沈老师除外。
沈持微在她心中不仅仅是老师，是家庭教师，是长得和记忆中的妈妈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还是她的朋友。
这样复杂的定位很难被分类，索性就不分类。
不分类在她的朋友圈是最高礼遇。这就意味沈持微能看到莫子衿发的所有内容。
这权限范畴之大，甚至超过了顾斐和官甯。她的“爸爸”和姑姑。
海洋公园这一条当然对爸爸和姑姑也是开放的。
月徊包厢。
此刻，顾斐正一张张逐一点开来看。而沈持微，正戴着黑天鹅面具，跪在他脚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顾斐只要出现在月徊，沈持微就会被阿程唤来服务他。但认真一想，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早在回国前，顾斐就交代过女儿，因为姑姑和爸爸做的都是不方便在网上发布私生活的工作，所以这方面要注意。
因此莫子衿没有发带爸爸和姑姑的，几乎全部是自己和各种海洋生物的合影。
划到最后一张，顾斐的视线瞬间凝滞。
甚至他还将照片放大，移到照片中海豚训练员的那张挂着水汽的帅气面庞上。
这动作引得沈持微也微微抬起眼帘。
男人对着照片中男人的脸，注视了很久。
阿程的工资不是白拿的，他转身走出包厢，再回来时带着一个ipad，上头是秦朗的履历。
男人草草扫了一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沈持微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更不会知这个男人曾目睹过她接受巨型海豚公仔礼物的画面。
第二天上班，没有课，沈持微坐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总是忍不住去想，不能再拖了，得快点行动起来。
向学校提出辞职，向顾斐提出辞职，向岑绍提出辞职，是她离开雁城移居别地的三个先决条件。
但仔细想想，这三个事情的难易和繁简程度却大相径庭。
岑绍那边是客观时间问题，只要谭菁菁一返港，她签字结钱就可以走人，目前看是最简单的。
睿和是流程问题，作为正规学校聘用的全职教师，沈持微需要按人事网站上的离职程序申请，任何一步都需要相关部门的签字和审批，而且她到了别的城市若还想做老师，背调这块还得指望睿和，所以，事不宜迟，沈持微认为要先搞定这一项。
至于向顾斐辞职......
介于生日那晚过后，曾提过一次，且被对方拒绝了。沈持微不敢再贸然行动，那男人喜怒无常，谁知道听见她二次辞职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理想状态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离开雁城，准确说，是顾斐不知、顾斐不觉。
所以......
沈持微反复思考，似乎又有了新的灵感。
她与顾斐是没有任何书面合同的私人雇佣关系，其实没必要辞职，走就是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她心情大好。决定按部就班地给莫子衿上课，等睿和和月徊两边都处理干净了，换张电话卡，管他三七二十一。
中文老师么，到哪里不能找一个。
**
“妈妈，爸爸说，我们以后会一直在雁城生活下去，在这里陪着你，每年清明节，你的生日，你的忌日，还有我的生日，我们都会来看你。”
雁城墓园，小女孩跪在一位名为“程雪”的往生者墓碑前，逐字逐句认真地诉说。
“对了，姑姑说，她以后也长住雁城啦。妈妈，你要保佑我学习好，保佑爸爸工作顺利，保佑姑姑拿大奖，赚很多很多的钱。”
“好了，妈妈在那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好为咱们操这么多心的，咱们还得靠自己努力，特别是学习，知道不？”
官甯与莫子衿并排跪着，将手中的香分了三支给小侄女。
“来，给妈妈上香。”
顾斐刚才已经上过了香，此刻在后方不远处的树下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朝程雪的墓碑走来，默默停在官甯和莫子衿身后，注视着碑上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程雪很年轻，大概和沈持微现在的年纪差不多。
回国前，他让阿程找了许多样貌和程雪相似的女老师，当时他看过那些照片，有一说一，沈持微是其中相似程度最低的。
而偏偏莫子衿就选中了她。
后来他也问过女儿，为什么会选这个老师？
莫子衿说，因为长得很像妈妈呀。
顾斐问其他照片里的不像吗，莫子衿十分肯定地否定了他，坚定地认为，只有这个老师像。
顾斐的目光从程雪的遗照收回。
这个女人生前他也曾见过一面，真不觉得像。或许小孩子看事物的视角与成年人不一样，男人默默想。
祭拜结束，官甯拉着莫子衿到不远处的洗手台洗手，路过程雪隔壁的那座碑时，莫子衿多看了两眼，感到有些奇怪。
“姑姑，为什么这个人的墓碑被黑布罩着呢？”
官甯一时有些慌张。
顾斐及时救场，“可能是时间久了，人家家里人正在修复。”
莫子衿本就是无心之问，“哦”了一声，便继续沿小道往洗手台走。
顾斐站在那个被黑布蒙着的墓碑前，面色凝重。
「别着急，子衿的治疗初见成效，很快，我就可以带她来祭拜你。」
他在心中对墓碑的主人说，也对自己说。
秦朗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沈持微奶奶的病房房号，在一个工作日前往探望。
他每周六日全天排满海豚表演，为了弥补，海洋公园准许他在工作日选三天休息，剩下两天在园中照顾海豚生活，偶尔也照顾别的生物。
秦朗有诸多海洋生物相关证书。
他带着水果和鲜花来到明仁医院沈持微奶奶的病房，自我介绍是沈持微的老同学，姨婆自然十分热情，招呼他坐，给他泡茶。
奶奶今日难得清醒，盯着秦朗一张小麦色健康脸庞好一会儿，还真觉得想起来点什么。
姨婆问秦朗来有没有跟微微打招呼，秦朗说，就是顺路，怕影响她工作，就没说。
姨婆立刻掏出手机，说那哪行。同时给沈持微去了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沈持微正在打辞职报告，字字恳切，感谢学校栽培。
“喂，微微啊，你的同学来看奶奶，姨婆把电话给他，你来谢谢人家。”
秦朗笑着接过电话，跟沈持微问好。
沈持微也没问他怎么知道奶奶病房的，只说他周末那么累，别耽误他休息。
秦朗笑说，工作日五天中他能休息三天，哪能三天都休息。
沈持微也笑，说他提前实现了传说中的做四休三。
寒暄过后，秦朗问沈持微晚上有没有空，上次她坚持买单，这次得给他机会回请。
沈持微这头重复说着不用不用。
姨婆也看出些眉头，这小子怕不是对微微有意思，并且不知道微微已经有男朋友了。
秦朗对电话另一头说，他进市区一次不容易，请求给他个机会。
顾及对方是来看望奶奶的，沈持微不好一再拒绝，便答应了。
这边摁了电话，继续写辞职报告，没写两行，电话又响了，还是姨婆打来的。
从对话的回音听出是医院的安全楼梯。看来这回是姨婆自己有话要说，似乎还不能被别人听到，
“微微，你这个同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啊？没有姨婆，就是很多年没见了，他在雁城没什么熟人。”
“我看着不像。”姨婆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告诉人家你有男朋友了，好女孩子，不能脚踏两条船哦。”
有一瞬间，沈持微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男朋友是谁，待反应过了，又觉得好笑。
不过更多的是紧张。
“姨婆，你千万别跟他提阿程。”
沈持微不希望自己真实的社交半径中的人，知道阿程的存在，准确说，知道那个男人及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人事物的存在。
“看看，还千万别，你是不是也想吊一吊这个秦朗？”姨婆说，“虽然我觉得这个秦朗看起来和你更般配，可你毕竟已经和阿程在一起了，就不要让别人有非分之想，这样对阿程不公平。更何况，人家阿程帮了咱们这么多。”
“什么吊一吊，姨婆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沈持微欲哭无泪，“总之，阿程的事儿你别跟他提，我和他没熟到这个程度。姨婆你放心，我就是请他吃顿饭，没有任何想法。”
再次挂了电话，沈持微彻底无法集中精力写辞职报告。
她扣上笔记本，拿了一小瓶纯净水到学校小花园散步。
这会儿正是课上，教学楼以外的地方十分安静。
沈持微坐在休闲椅上，盯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
它们也在搬家。
她在想如何跟姨婆说，要带着奶奶和她换一个城市生活这件事。
而且姨婆有阿程的电话，她得想办法保证姨婆不会和阿程再联系。
该找什么样的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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