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江月正在为她布菜,沅沅看起来只是个咋咋唬唬的小姑娘,也十分妥帖的在为她处理头发并衣服,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吃的舒适。只不过她心里一直谋划着逃跑,没留意那些。这一顿狂风暴雨般吸入,实在配不上这么精细的照顾。等倒出嘴来说完话,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靳栖屿从前为老板鞍前马后狗腿子做久了,突然间意识到别人是在侍弄自己,说实在的是有点惶恐的,于是一双端着碗筷的手伸出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偏嘴里还含着急出口的话,慌乱中差点儿咬了舌头。
这种时刻还得看江月救场,只见她微微一笑,眼神自然垂了下来,不去瞧靳栖屿的脸,将手头上的春笋挟到靳栖屿碗里,然后皓腕一翻,将筷子搁到筷架上,作势抽身听命,却又没真走开,回头笑意盈盈道:“那避水珠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姐得了后都没怎么摆弄过,现下应该都收在妆奁中。小姐若此刻要,我去找来便是,只是您身体虚,饭还得再用些,沅沅……”
“我们跑吧!”
江月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虚礼太多,话也说的慢悠悠地。现在火烧眉毛了,靳栖屿可顾不得礼貌,赶紧截断:“这些贼子的路数我暂时看不懂,但越待下去,我们越被动。你们赶紧收拾下东西,要带什么自己看着安排,不要贪多,必要的带上一些,保命最重要。”
“小姐……”一向清冷稳重的江月居然能被这句惊的退了半步,“你……”
“小姐你还记得?”倒是身旁的沅沅突然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把扑过来伏在膝上,呜咽道:“沅沅刚刚还在想,小姐是怎么了,好像忘了我一般!”
忘了是真的忘了,靳栖屿略尴尬,想想这种事也瞒不过去,干脆坦诚:“却有些……我脑子现在只记得零零散散几件事,其它的都不重要,可以后面聊,只是我完全不记得青鹿山的地形,现在要想靠避水珠从水路逃出去,还得靠你们来确认路线。”
“小姐这是怎么了?”沅沅还有不甘,伏在塌前哼哼唧唧,偏靳栖屿就对这种小可爱没有办法,只好挠挠头,求救般去看江月。
那边江月得了她的眼神,点了点头,折身去妆奁前翻找,一边找一边劝解:“小姐从前是太纵着你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要胡闹。之前听龙姑娘在那里吵闹,说秦公子给小姐用了离火鸢尾,这神药能活死人肉白骨,不过也有传闻说会对记忆有损……”
“我呸!”闻听这句,沅沅正色起身,手上接过江月布菜的活计,嘴上也没闲着:“什么秦公子龙姑娘,都是些一肚子坏心的禽兽……”吐槽着,还不忘劝饭,“小姐多吃些,外面凶险重重,您又刚遭重创,有我们在,旁的不需您担心。”
“我不用我不用,”靳栖屿按下她的手,开玩笑,什么时候了,讲究什么排场,“我自己吃就行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
说完,却见那两个丝毫不急,对望了一眼,沅沅手上动作不变,不紧不慢又挟了一筷子菜到碗里,慢条斯理说:“小姐别担心,都交给江月,她素来是最妥帖不过的。”
“诶呀!”岑清鸿不知什么时候上门,背后BOSS不知藏了什么心思,性命攸关,靳栖屿哪有闲心享受这些,一伸手将碗里的东西都扒拉进嘴里,飞速嚼了嚼,嘟嘟囔囔催到:“什么时候了,逃命的事儿,当然要群策群力,哪能就指望一个人,你快去快去。我就是饿的太狠了,这会儿手脚使不上力,等缓过这劲儿,我们赶紧跑……”
话还未落,小可爱沅沅已经刷地不知从哪变出柄雪亮的宝剑,直指她的喉咙,别人的宝剑锋如寒霜,而她的剑身像是流动着的汩汩泉水,水汽流动间,却带着斩断一切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你是谁,我家小姐呢?”
“诶呦喂,”靳栖屿表示理解,但是心累,女主角性情大变,好姐妹心细发现这情节加在这里太正常不过了,但现在不是上演的时候!当即眉一横,腰一掐:“怎么了么,怎么了呢?是不是我做错了哪步?吃了什么从前从不吃的菜?说了什么以前不会说的话?还是记错了人?你们在怀疑什么?我已经不是你们小姐了?”
看她这样激动,那两个人眉头皱得更紧,对望了一眼,沅沅手中的剑依然悬在她的喉间,而江月手里托着个漂亮的玻璃球状物体,对着日光仔细的看了一圈,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对沅沅摇了摇头。透明的球体力蠕动着冰蓝色的一团,像是梦游的精灵,游弋飘动,变化无穷,十分漂亮……
这就是避水珠?
“行了,你俩别猜了,我直说吧!”靳栖屿摊了摊手,“真没准儿!我是谁,谁又是我,这个事儿我也不知道!那个离火鸢尾到底是个什么,为什么会把我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我记得刚刚那个人叫秦瞻,他从前想杀我,刚刚好像又想骗我,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把戏。我记得江月,之前就是你吧,喂了我一碗粥一碗药。我只确信我叫靳栖屿。但你要说我是不是你们小姐,我确实不记得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跟我长成一样的人,她跟我说,我同秦瞻有灭门之恨,此人狼子野心,对我好也必是想坑我更狠,叫我带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叫江月和沅沅的,赶紧跑!咱们就想,能干出灭门这种事儿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辈?咱有什么怀疑能不能出去再对?”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靳栖屿深得真传,她想跑的心是真的,想救人的心也不掺假,只要江月和沅沅不是什么被男主美色迷惑的卧底,这事就挑不出毛病!
话说完,嚼吧了下,又紧着补充了句:“或者我们可以倒推一下,如果我把你们从青鹿山骗出去,确实可能损害到……你们小姐,那咱就不冒险做这事儿!你们决定。”
说完,她捏着一把汗,目光炯炯盯着那对儿小姐妹,妄图用一身正气说服她们!
果然,江月犹豫了下,拍了拍沅沅,越身走上前来又是一拜:“小姐说得对,是我们多虑了。”
靳栖屿叹了口气,绷紧的弦终于松了点下来,安慰:“发生太多的事,多想两步是对的,要不是情况特殊,我也想跟你们掰扯清楚,只是现在情势逼人,我们没有时间做太多的争辩。”
话音刚落,只见江月手掌一翻,拿出个荷包来,恭恭敬敬并避水珠一起奉上:“小姐不必担忧,这些日子我们心心念念小姐可以平安归来,怕再生变故,私下早已为小姐备好东西,尽在这乾坤袋中。走水路确实稳妥,小姐先用饭,我去施法为您做水流图……”
“水流图是什么东西,”看着跪了一地的这俩,靳栖屿心更累了,时间就是生命啊,姐妹们,“快起来,我们一起跑,你直接带路就行,还是说一个避水珠不能带三个人,我们只有这一个么?”
说着她便探身去扶人,江月就着她的手顺势将手里的乾坤袋塞了过来,两个人却齐刷刷跪得端正,连一向撒娇撒痴的沅沅都一脸深沉,二话不说,就给她叩了三叩。
“诶诶诶!”
靳栖屿惊的都要跳起来了,一抬眼,只见两人都泪眼蒙蒙,直觉她们要说什么让现况更糟糕的话了。
“小姐,”江月抬起头,“这几日观秦公子真心,本来以为小姐忘了也好,前尘尽断,无知无觉快乐一生也并非不可。不想小姐既然有这么深的复仇执念,离火鸢尾亦不能清洗,是鸿蒙阁之幸。复仇这条路艰辛,我们两个能做不多,唯愿小姐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说完,两个人又郑重的拜了一拜。
做什么这么有仪式感啊,靳栖屿炫过的饭起了作用,动了动手脚,发现已经能简单的活动了——修仙的身体果然能打能抗——赶紧扯开被子来扶她们。
只是手还没伸到,就听沅沅哽咽着说:“沅沅没想到小姐执念里居然还有我们姐妹两个,已是此生不虚!只是,往后的路,我们不能再陪小姐一起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先说说到底怎么了?我们现在一共就剩姐妹仨,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江月摇摇头,挽了挽鬓发,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哽咽:“当日鸿蒙阁上下血流成河,山中人等,就连那日砍柴的凡人樵夫都不能幸免,我与沅沅又怎会生还。能再见小姐,已是万幸。”
“你……你是说……什么?什么意思?”靳栖屿不可置信,伸手去触摸江月的肩膀,手上的触感似真又非真,是实实在在碰到了东西,却又冰冷像是沉寂的死物,叫她心中一跳——原来之前死命捏江月的手臂自己却没有感知,不完全是自己受伤的缘故吗?
“你们……”
“小姐果真不记得很多东西,”江月泪眼朦胧,眼神充满了担忧,“这不过控鬼之术。秦瞻那厮身边的龙盈袖,是修习鬼道的高手,能让逝者还魂,能恢复我们的神智,在傍晚至入夜行走。又有诸多操控,所以很多话,您不问,我们便不能说,实在是身不由己。我们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敢怀疑小姐,实在惭愧。”
“那……那……”看着她凄然自嘲的笑,靳栖屿已经说不出话。虽然时间很短,但她真切的以为江月和沅沅是她来到这个异世,现实里最先找到的盟友,她虽没有通盘计划,但往下一步再下一步早将两人编入计划内。
可现在……她捂住嘴,看着眼前明明还活生生的两个人,眼泪也顺着滚了下来。“秦瞻带人屠了鸿蒙阁”这个概念就这么突兀的从一句故事背景设定,被血淋淋一把撕了下来,扔到她的眼前,变得无比清晰具体,一下子就重创了她的语言和行动能力。
“小姐不必为我等忧心,”沅沅抬起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原来她的笑靥上有两个漂亮的梨涡,一切太仓促,还没来得及认真留意过,“既然小姐有了谋算,我们跟着您还是在此处等着,都是一样的。”
“我们没有办法离开这埋骨之所,”江月颤巍巍的接上,“不能为小姐驱驰,此途艰辛自不敢想,小姐千万保重自身,再图后报。待有朝一日鸿蒙阁沉冤得雪,小姐堂堂正正重归鸿蒙阁,还要劳您将这个好消息在这里烧祭给我们,等到那一日,莫说是我们,整个鸿蒙阁九泉之下必蹈手舞足,奔走相告,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话说到这里,不等靳栖屿反应,江月突然抬手一个手刀就敲到她的脖颈上,昏迷前,她只听的江月吩咐沅沅护法,并且掐诀点入避水珠。
“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们也活下去呀……”
声音渺渺远去,靳栖屿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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