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久久未醒,想是伤到哪了,到下一个镇子我们歇歇脚,给她找个医师瞧瞧吧。”
“没事,我探过她的脉,脉象凝实,是个修习之人,身体好着呢,水里泡上那么会儿出不了事。”
“既是仙门中人,难道是被袭所至?”
“嘶……也没瞧出受什么伤,大概就是有些虚。再说了,这里是青鹿山的范围……她……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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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就好像是以前那种特种兵穷游,大家都挤在轮渡的甲板上,海浪缓缓但坚决的涌动着,人也傻呆呆跟着涌动着。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耳边已经灌进好几句对话,咂摸了番,才品出好像是在说自己。那听着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在交流,正当想要认真多听两句的时候,脑子里噼里啪啦地像是爆炸了一般,炸出来一堆零零散散的碎片,一会儿是哭泣的金南翎,一会儿是流泪的江月、沅沅,一会儿又是飘渺未知的前路。
她这是……逃出来了?被救了?
靳栖屿没力气想太多,她是真的很累——心累,身体也累。来到这儿后人人都跟她说要好好休息,可人人都不给她休息的机会。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条疯狗一路狂追八百里,简直疲于奔命。
旁边人的话题聊到这里顿住,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气,是那个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嗓音说:“先别乱说,鸿蒙阁一事颇多蹊跷,别把旁人攀扯其中。”
“哼!”另一个清亮亮的少年音似是不忿,“我在前头听说鸿蒙阁上下已被尽数诛杀,山中生出灵识的一个也没留着,若真如此,蹊不蹊跷,反正已成定局,自古成王败寇,真相如何自无人在意了。”
听起来,倒像是个同情鸿蒙阁的……靳栖屿实在提不起力气,想着反正已经在外面了,应该可以养一养精神,就没着急起身。不想另一个声音沉默良久,似有低落的放出个晴天霹雳来,他问:“只是些凡夫俗子妄传罢了,鸿蒙阁万年传承,掌教又是何等人物,怎会这么快……且不说这个了,我们还要多久能到青鹿山?”
嗯?靳栖屿一惊,这是一辆开往青鹿山的回程列车?心念闪动间,身下一个晃动,有什么很突兀搔进了她的鼻子,惊吓、紧张加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就打了出来。
挣扎着睁开眼,着实被所见给吓了一跳。怪不得她觉得微风拂面,鸟声、流水声格外清晰,原来自己搭乘的这趟专列,它还是个敞篷的!
车轮辘辘轧在还算平整的林间小路上,间有晃动,前面一头慢悠悠的老黄牛,甩着尾巴像是春游般悠闲行进,一边吃,还能一边嚼吧两口路边的野草补充体力。车上堆了厚厚几捆稻草,自己身下也垫了可怜的一把,聊胜于无罢了。车头的位置坐了两个人,此时正一齐眨巴着眼睛看她。
说实在的,此前她一直以为言情小说女主这种身份,即便落难了,可能会狼狈绝望,可以凄美艰难,但应该不会跟……牛车这种接地气的交通工具接轨,更何况这牛车上还插着三两把农具,行进间颤颤巍巍的,哪下子砸下来也说不定,就……蛮有生活气息的。
只是车头那两个人看着也不像是在正经生活里会出现的普通人,怎么说呢,好看到过分了。
赶车的那个坐的高,身形看起来也更高大些,一身黑色劲装,高马尾束得极精神,此刻正侧着脸看她,眉眼极为英挺俊美,一看就适合闯荡江湖的少年侠士这种角色。另外一个跟她同为乘客身份的,正面对着她,整个人如同一副绝佳的山水写意画,笔锋浓淡流转,浑然天成,引人击节而叹,不知要有多少钟灵毓秀、如何的妙笔生花,才能成就这样一位绝世佳人!
她这边还在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赶车的那位也没见如何动作,依旧侧着脸,随便打了个响指,一把剑凌空而出,直指靳栖屿的面门——这儿的人怎么回事,她的内心忍不住咆哮,拿剑指着人是什么国际惯例么——不过不管她心里如何愤怒,动作上还是非常识相的扑通就坐了回去。
“这位仙友勿怪,”赶车那人有一把相当清亮的少年音,非常配他的形象,他回过头笑的十分灿烂,看他这张脸,完全看不出这锋芒已经能触碰到靳栖屿的鼻尖的剑同他有什么关系呢,而他依旧操着手趋着车,都不用分神去看路,语气像是亲切的在跟她拉家常:“近来青鹿山多事,只想先打听清楚,这位仙友的师承、名号,都遭遇了些什么。”
靳栖屿沉默了下,张口:“那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出,我被人用了离火鸢尾。诚如您所说,值此多事之际,我一个术法都忘记怎么用的倒霉蛋,跟不认识的二位透我为数不多的底,却也是不敢。”
说完,只见那两个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车里的那位绝世翩翩公子突然凑身过来,一指轻柔的点在她的眉间,不消片刻便退了回去,点点头:“近期之内是焚过离火鸢尾。”
随着他的近身,那把剑好险划破她的脸,靳栖屿小心翼翼让了让,剑尖如影随形般跟着她的头颅。
“哦?都用上了离火鸢尾,看来你的秘密不小呀。”赶车的人恍如未觉,饶有兴致的调侃。
“一般一般吧,”靳栖屿一动不敢动过,脖子都撑得僵了,“二位这都能看得出,应该也能瞧出我是真的什么也不会,您看这剑都要戳我脑袋上了……这车还挺晃的呢!”
“呵。”赶车人笑得爽朗,勾了勾手指,剑往后退了半寸,一张嘴继续叭叭:“还怪惜命的,放心,我控的剑稳得很!”
看着扔悬在头顶的剑,靳栖屿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三遍,这俩货没准儿是我的救命恩人!然后绽放出一个一点也不虚伪的笑容,用丝毫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是呢,感谢理解,毕竟大家都是惜命的人。”她拿眼神示意了下高悬的宝剑,表示认同,“话又说回来,生命这东西,一个人就这么一条,做什么不珍惜呢!”
“你……”少侠老脸一红,脖子一梗,就要发火。
“好了好了,”眼见着对话往幼儿园小班一路狂奔了,坐在那里笑的一脸春风拂面的美人儿终于开口劝架,“姑娘勿怪,我同伴如此小心,皆是因为在下实在不善刀兵。不过姑娘说得对,生命宝贵,如何珍惜都不过分。只是不知姑娘为何将如此宝贵的生命投入江水之中,要不是我等凑巧去取水,恐怕……”
听听美人儿说话,那真是——玫瑰有多娇艳就有多扎手。不过一想到自己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跑出来,背后江月和沅沅不知要付出多少,靳栖屿就完全开心不起来,没心情在这班回程的豪华列车上打嘴仗,叹了口气,草草拱手一揖:“生逢乱世,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提也罢。我觉得我应该是被二位救了,理当感谢。但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本事,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不如就此别过,让二位接下来的路程舒坦点!”
话音落,就听赶车的少侠嗤笑了声:“说什么大恩不言谢,你连个名字都不愿留,想来是从来没考虑过谢吧!我这个人,做了好事就图点回报,你要不说,我就把你押到青鹿山上去。青鹿山一向水路通达,跑了一条两条小鱼,也不是不可能。”
“哟,仙长能进山?”靳栖屿紧张的手指尖都在颤抖,料也瞒不过对面两位修行的人,干脆半真半假的忽悠,“那我少不得提醒仙长句,您要是跟山里那些是一伙的,算我多嘴,要不是,不如等等。我听说这几日青鹿山变天了,就连去外山打猎砍柴的凡夫俗子都各个有去无回。”
听了这句,两人神色沉重的对视了一眼,靳栖屿稍安了安心——这两个人果然不是单纯对鸿蒙阁怀有恶意的人,希望嘴炮过几句,就能放自己走。
“莫非还是来晚了。”带刺的美人儿怅然。
“得到的消息不是说五日后才起事……这帮……不过真若怎样也不该你来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赶车的少侠安慰了句,不知从哪变出个鞭子来,在空中抽响了一声,吓得悠哉悠哉的黄牛加快了脚步,然后他回头,逼视着靳栖屿,问:“你是从青鹿山跑出来的吧,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哟,这……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靳栖屿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从小到大演讲、升学、面试、述职……她面对的压力车载斗量,这个眼神虽然有点分量,倒也不致让她失去理智。
她摊了摊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表示爱莫能助。
“几天前焚的离火鸢尾,这几天你不会都泡在水里吧?”少侠显然不信,句句紧逼。
“那怎么说呢,”靳栖屿反正已经先世人一步妥妥确认了自己的本体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女了,现实没有可能再坏的。更何况对面的人能救她说明挺好心,怀疑但没真动她说明行事挺讲究,最重要听起来很是同情鸿蒙阁……她的心态愈加稳固。再说,说这些也不算是说谎,她理直气壮道:“我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一样的山山水水,我怎么知道自己是在青鹿山还是白鹿山?怎么敢胡说八道。就像你们现在跟我是说上青鹿山,谁知道最后你们是说真的,还是拉人去卖壮丁的呢?”
“你?壮丁?”少侠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好了,这位姑娘心思细密,我们这样绕来绕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美人儿摆摆手,劝了句,继续对她微笑:“姑娘既然想走,我们萍水相逢,自然没有强留的道理。不过请恕在下冒昧,适才触碰间,觉得姑娘身上背负着不可言说的过往与机缘,仓促之间不敢细看,不知可否容在下卜上一卦,也好为姑娘定吉凶测未知?”
算命?靳栖屿摆了摆手,这位美人可是大大地狡猾,谁知道这卦中让他一顿忽悠,又能扒拉出什么事?她指了指自己的发髻,装傻:“您看,我连个簪子都没有,实在拿不出钱来求心安……”
“嗤……愚钝,”那位少侠想是最近犯口舌,逮到机会绝不会放弃,开口讥讽:“问道殿一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居然还心疼黄白之物?”
“问道殿?”靳栖屿大惊,立马忘了她那堆小九九,把个脖子伸了老长,凑过去认真看对方的脸,惹得宝剑进怕真伤到她,退怕她搞什么幺蛾子,竟抖了起来。
“你是岑清鸿?”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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