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鲸泓起身朝祁忻云走了过来。
祁忻云示意江鲸泓先别过来，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但他并未将门关严实，如果凑近些，还是能听清他在说什么的。
“阿云，刚刚章诚打电话来，说爷爷不想住酒店了，非要晚上回敬老院。”柯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里似乎有翻纸页的沙沙声，听着有些忙，“怎么办？”
祁忻云背对着门，将通话界面最小化，点开了之前柯愈检测心率的那根腕带的APP，然后说道，“那就让章诚送他们回去吧。”
“好吧。”柯愈有点不情愿，又道，“早知道，我就把过敏药带着了。”
祁忻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退出登录界面，又重新点登录，输入了路西哲的手机号码，“早知道，我就不说要吃什么腊肠炒饭了。”
“别嘛，你想吃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柯愈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有魔法一样，让祁忻云那颗悬着的心莫名安定了些。
祁忻云笑了笑，眼角的红还没褪，输入了一串大小写加数字的密码，犹豫了一下，点了确定。
界面上显示：登录成功。
电话那头，柯愈正要挂断，祁忻云突然开口，“你还在却州大学吗？”
“嗯，手稿量比想象中还大，我争取不通宵。”柯愈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怎么了？想我了？”
“晚点，我过来找你吧？”祁忻云心虚地问。
“不行！”柯愈立刻拒绝，“这些手稿放了不知道多久，我戴着口罩都能闻到发霉的味道，你咳嗽才刚好，别来遭罪。”
祁忻云的心里又酸又暖，快速点开APP的定位界面，果然，定位显示的地方与刚刚邮件里的照片有共通之处。
可万一，西哲并没有戴着腕带，贸然跟柯愈提，会不会打草惊蛇？
祁忻云瞥了门外一样，将定位界面截了图，才又道，“戒指的事，记得催一催。”
柯愈大概感觉到了祁忻云在哄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知道啦。”
刚挂断电话，敲门声就轻响起来，江鲸泓探进头，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急切，“组长，我查过了，今天是小长假最后一天，晚上去灰滩赶海的人还是很多，上岛的船票最早只能买到八点以后的。”
祁忻云抬眼扫过墙上的挂钟，时针才刚过一点。
“你等一下，我先打个私人电话。”祁忻云已经按下拨号键，这回他没有刻意回避江鲸泓。
听筒里很快传来谷音焦灼的声音，“祁组长！是不是西哲有消息了？”
祁忻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刻意放得平稳，“谷医生，我爷爷三点左右会回敬老院，地址我截图发你，他经常头疼，麻烦你帮我去看看他。”
说着，他一边将截图发过去，一边走出办公室。
“啊？”谷音明显懵了，“祁组长，你发的…确定没发错吗？”
“嗯，拜托你了。”祁忻云没给他多问的机会，“那我先挂了。”
“等等！”谷音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道，“祁组长，你那边是不是有危险？”
祁忻云顿了顿，避重就轻地反问，“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你看着办吧。”
“那我能去找柯愈吗？”谷音焦急地追问。
“晚点吧，要两个小时才能到，不急。”祁忻云说道。
“我知道了！那你千万小心！”谷音的叮嘱还没说完，祁忻云已经挂断了电话。
门口的江鲸泓还站着，眼神里掺着些说不清的情绪，像个伺机而动的豺狼正悄悄窥探着人类的反应。
祁忻云抬眼，语气平淡，“再查一下，有没有旅行社，下午两点半前预订，今天就能成团出发的，景点里要包含灰滩赶海。”
江鲸泓愣了一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掩了下去，点头应道，“好，我马上查！”
祁忻云跟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屏幕上。
不过两分钟，江鲸泓就指着屏幕上的链接，说道，“找到了！这个三天两晚的跟团游，只要下午两点前预订，两点半能赶到旅游集散中心，就可以参团。而且今晚先住东岛主岛，明晚的住宿就是灰滩上的民宿。”
“链接发给我。”祁忻云语气没波澜。
江鲸泓立马转发，随即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恳求，“组长，我也想一起，东岛是我的老家，虽然好几年没回了，但还算熟悉，灰滩我没去过，不过，这些小岛信号都很差，我们两个人…能互相照应。”
他说这话时，语气放得软，眼神里的“情真意切”几乎要溢出来，可祁忻云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
似乎藏匿着一种刻意按捺着的急切。
祁忻云点了点头，“也好。”
他在预订界面上输入了“2”，付款时故意慢了半拍，余光瞥见江鲸泓的喉结悄悄滚了一下。
“订好了，你打车，我们去旅游集散中心。”祁忻云收起手机，率先往外走。
江鲸泓应了声“好”，脚步却比他慢了半拍，落在身后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祁忻云的背影，像在确认什么。
两人并肩走出执行处，江鲸泓站在路边叫车。
出租车缓缓驶来时，还帮祁忻云拉开了后座车门。
“你坐前面吧。”祁忻云弯腰坐进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两人隔着前排座椅的缝隙对视一眼，目光里的试探与防备，像无声的刀刃，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去。
***
到了旅游集散中心，祁忻云按着订单上的车牌，很快找到了那辆印着旅行社logo的大巴。
小长假最后一天，团里依旧坐得满满当当，只是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显然是错峰出行的队伍。
祁忻云和江鲸泓找了后排靠窗的两个位置坐下，一个穿着利落的黑色外套，一个一身办公装，在满是花衬衫、针织帽的老人堆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大巴刚启动，车厢里就炸开了锅，老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唠得热火朝天，家长里短、旅游见闻混着零食袋的窸窣声，把车厢填得满满当当。
“路上要三个小时，到码头顺利登船后还要一个小时，到东岛刚好赶上晚饭。”导游戴着小蜜蜂，激情澎湃地介绍起了东岛的起源。
祁忻云索性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假装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旁的江鲸泓的一举一动。
对方上车后也没怎么说话，却总趁着车子颠簸的间隙，悄悄转头看他，那样的目光哪里是“偷看”，分明是毫不掩饰的“监视”。
车程过半，老人们也聊累了，车厢里终于安静了些。
祁忻云在心里默算时间，谷音这会儿该到却州大学找到柯愈了，他攥紧手里的手机，打定主意不管是谁来电，都先按断，绝不能让江鲸泓看出破绽。
他故意把头歪向窗户，呼吸放得平稳，装出熟睡的模样。
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厢里的人都往前倾了倾。
祁忻云假装手里的手机没抓稳，手一松，手机顺势掉在地上，屏幕亮了亮，映出锁屏界面。
江鲸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俯下了身，第一时间捡起了手机。
手机信号能追踪位置，想必从一上大巴起，江鲸泓就坐立难安地想要顺走祁忻云的手机了。
也不需要江鲸泓亲自设计软的或是硬的了，毕竟路西哲大概率还在他们手里，祁忻云想着，他应该配合一些。
祁忻云眼皮都没抬，继续装睡，他清晰地听见了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插进了他手机的充电口，紧接着，手机就传来一阵微弱的提示音。
半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江鲸泓递来手机的手。
“组长，你的手机掉了。”江鲸泓笑得温和，眼底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祁忻云接过手机，手指碰到屏幕时，特意扫了眼屏幕，明明没开飞行模式，那格代表信号的图标却变成了灰色。
应该是植入了什么屏蔽程序，现在，他的手机是一点信号都没有了。
之前，刚到办公室就收到了邮件，刚点开邮件江鲸泓就来敲门了，原本祁忻云对江鲸泓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怀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江鲸泓果然有问题。
祁忻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把手机揣回口袋，重新闭上了眼。
车程还剩最后半小时，导游突然拎起个装满包装袋的篮子，嗓门一下子提了起来，“叔叔阿姨们！咱们东岛的海产品可是一绝！刚上岸的鱿鱼干、墨鱼丸，还有深海鱼油保健品，都是纯天然的，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推销很生硬，但架不住退休金高。
车厢里瞬间又热闹起来，老人们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价格。
祁忻云没心思听，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全是柯愈的身影：他现在应该看到定位截图了吧？以柯愈的聪明，肯定能猜到我的意思，救人要紧，就算一时联系不上，他应该也没时间生气……吧？
“我们组，最爱吃零食的，就是路…”身旁的江鲸泓突然开口，语气挺难过的。
祁忻云抬眼看向他，心里想着最爱吃零食的明明是麦隽，嘴上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吗？那正好，先买一点，等我们把他救出来，他就能吃到了。”
江鲸泓定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祁忻云却没管，当即抬手示意导游，“导游，这边来一下！”
导游立马笑着跑过来，“想要点什么？鱿鱼干要不要？肉质特别嫩，还有这个小鱼仔，下酒当零食都好！”
“每种都来几包。”祁忻云指了指篮子里的鱿鱼干、小鱼仔，又加了两罐鱼松。
说着就摸出手机，想扫码付款，屏幕上不出所料地弹出“无网络连接”的提示。
身边的江鲸泓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指悄悄攥紧，比他还紧张。
祁忻云故作无奈地转头，语气自然，“小江，我手机没信号，先帮我付个款可以吗？回头转给你。”
这话像颗定心丸，江鲸泓瞬间放松下来，嘴角重新勾起温和的笑，“当然可以，组长。”
说着就掏出手机扫码，动作麻利。
“对了，这些要快递，还得留个地址。”导游补充道。
“就寄到平安里公寓吧。”祁忻云说道。
江鲸泓一边在付款备注里输入地址，一边应了声“好”，手指敲击屏幕时，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防备，多了点笃定。
付完款，导游便拎着东西去给其他老人推销。
江鲸泓坐定后，突然皱了皱眉，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祁忻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祁忻云却没看他，重新靠回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仿佛刚才让江鲸泓付款、留地址，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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