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忻云的后背死死抵在屋顶的瓦片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攀上来时用了太多劲,身上也不知道哪里伤了,一牵扯就发疼。
夜风裹着黑滩的潮气往衣领里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鞋是湿透的,鞋底在瓦片上轻轻蹭了蹭,还有点发滑。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可别摔下去了。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刚才那两道冲出去的身影还在脑子里晃,江鲸泓阴鸷的眼神、大高个粗重的脚步声,像鞭子似的抽着神经,让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体力差不多快透支干净了,也不知道江鲸泓他们什么时候会折回来。
借着微弱的天光,祁忻云慢慢从口袋里摸出秦砚的手机,他按亮屏幕,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让他眯了眯眼。
解锁界面弹出来时,下方一行是“紧急联络人”的选项,他点了下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丛臻”的名字。
“晦气。”祁忻云低声骂了一句。
可眼下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点击拨号。
电话响了几声,被直接按掉。
祁忻云皱了皱眉,再次拨号,依旧被挂断。
反复又试了几次,电话终于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丛臻不耐烦的声音,“干嘛,我在工作!”
“丛臻,是我,祁忻云。”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我在黑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丛臻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分不清是激动还是震惊,“忻云?你说你在哪里?黑滩?”
“对,具体位置不清楚…”祁忻云的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便传来嘈杂的争抢声,伴随着丛臻的谩骂。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到让祁忻云心头一紧的声音响起,带着急切和担忧,“阿云!”
是柯愈。
“柯愈……”祁忻云的眼眶瞬间发热,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你怎么在……”
“阿云!你有没有受伤?”柯愈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发颤。
这声音听得祁忻云心口发紧。
他没回答伤口的事,问道,“西哲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他没事。”柯愈连忙应声,语气里满是急切,“你呢?在哪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暂时安全,在一个叫黑滩的地方,具体位置不清楚。”祁忻云一边尽可能地将身体压低,一边详细地描述着,“我和江鲸泓先到了东岛主岛,他在最南边的码头找了艘小渔船,船是往西开的,逆风走了大概十几分钟。”
“好,我马上…马上来救你!”柯愈的声音陡然拔高,听筒里隐约能听见他起身的动静。
“别急,你应该是在执行处吧,听丛臻的。”祁忻云立刻打断他,“先研究清楚路线和岛上情况再行动,别冲动。”
“研究?他们研究到现在,还要走什么破报备流程,我早就等不了了!”柯愈的声音里掺满了无力。
“我上岛是跟的旅行团,团费刷的是公务卡,你去查消费记录,找到那个导游。”祁忻云急忙抢话,怕他真的乱来,温声道,“执行处有执行处的规矩,没办法,或者你别参与了,你去可以找章诚……”
“到现在了你还想支走我?”柯愈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你让我进专案组,说什么不让我孤军奋战,都是假的,其实你就是想盯着我、控制我!”
祁忻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带着被柯愈戳穿的心虚,苦笑着说,“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和我吵架了。”
“我就是个大傻瓜!”柯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才会放你一个人去值班,才会听你的话去核对什么破手稿,要是我跟着你……”
“柯愈,我真没事。”祁忻云放软了语气,喉间的痒意又涌上来,却强压着没敢咳,“别……担心。”
电话那头没应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祁忻云沉默了几秒,才道,“岛上风大,你来的话,记得多穿点。”
“祁忻云!”柯愈难得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里满是决绝,“你听着,要是…要是你敢死,我……马上来陪你!”
“别胡说。”祁忻云的眼眶发烫,声音却故意放冷,“你要是敢乱来,我这辈子、下辈子……”
狠话说到一半,祁忻云的脚踝突然被铁钳似的手攥住,那个大高个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
祁忻云的心脏猛地一沉,刚要去掰对方的手,整个人已被硬生生往下拽了一大截。
慌乱中他下意识抓向屋顶瓦片,哗啦啦带下一大片碎瓦,后背撞在屋檐的木梁上,一声闷响,紧接着便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面。
后背撞在硬石上的瞬间,剧痛像惊雷般炸开,顺着脊椎窜遍全身,喉间涌上腥甜,手机脱手飞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
屏幕还亮着,他似乎隐约还能听到柯愈的声音不断顺着电流飘过来,但很快被摔落的碎瓦声盖过。
大高个慢慢靠近,粗重的雨靴直接碾在手机屏幕上,屏幕直接碎裂成了蛛网。
那本就零星的光亮彻底熄灭时,周遭好像也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还没等剧痛漫遍周身,大高个的靴子已带着蛮力踹向他的胸口。
靴底正中左侧肋骨,一声断裂的脆响清晰入耳,断骨直接刺进了肺膜。
祁忻云猛地弓起身子,咳出一口鲜血。
他疼得浑身发颤,双手在身侧胡乱一抓,攥住了半块带棱的碎瓦,趁大高个收脚的间隙,猛地抬手朝他脸砸去!
碎瓦精准砸中大高个的鼻子,鼻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人中往下淌,糊了他半张脸。
大高个吃痛闷哼,抬手去捂鼻子。
祁忻云趁机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发颤,试了两次都重重跌回原地。
身后的大高个缓缓逼近,再次抬脚时靴尖依旧顶在祁忻云左胸断骨处,将碎骨往更深的地方顶去,像是要彻底穿透他的肺腑。。
祁忻云喉间一阵翻涌,又是一大口血呕出来,手里的碎瓦却仍死死攥着。
大高个上前一步踩住他的手腕将他钉在地上。
手里的碎瓦脱了力,鲜血继续从嘴角不断涌出,就连鼻腔里都开始往外渗血。
又一脚落在他胸口正中央,力道狠得像是要把他的胸腔踹塌。
祁忻云发出一声破碎的闷哼,一口血直直喷在大高个的靴面上。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此刻的夜色了叠成了重影。
血还在流,从喉咙里、从肺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浸透了衣襟,又渗进身下的泥土里。
他想喘口气,却发现吸气都变得艰难,只能任由血沫堵在喉咙里,意识一点点往下沉,只剩胸口那钻心的疼,还在提醒他还活着。
他最后抬了抬手,想够一够不远处的手机,他想告诉柯愈:这辈子、下辈子……都爱你。
***
东岛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雾霭中浮成墨色剪影时,柯愈踩在维护局专船的甲板上,望着浅滩上参差的防波堤。
船还没靠岸,他的脚已经绷得发紧,恨不得立刻跳进海里,趟过这片雾,把人从黑滩的某个角落里找出来。
麦隽拍了拍他的肩膀,“组长不会有事的。”
此时,距离电话莫名其妙被挂断已经足足一个小时了。
柯愈知道,执行处其实一分钟都没有耽搁,从项一律率先发现祁忻云私自使用了执行处的公务卡开始,这个所谓的“虚有其表”的大组长就报备了情况,开始部署救人计划了。
付瑶琴召集专案组组员的时候,柯愈和谷音刚从“心晴心理诊所”所在的那个老商场的地下车库找到了路西哲。
路西哲被关在地下车库里一个早就倒闭的洗车店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发烫正在发高烧。
众人抵达执行处之后,付瑶琴告诉大家,祁忻云和江鲸泓在1点45分左右一起离开了执行处,原因不明。
听到这里,柯愈差点栽在地上,谷音来找他的时候,他甚至刻意不想联系祁忻云,他怕祁忻云想赶来一起救人,又遇上点什么。
原以为是自己替祁忻云挡住了危险,没想到祁忻云还是先他一步扛下了所有。
年文艺怀疑是江鲸泓绑架了祁忻云,直到项一律的出现,专案组的几个无头苍蝇才有了些许的组织纪律。
此刻,项一律站在船首,临时调度的救援人员正在舱口整理装备,防水背包的拉链声此起彼伏。
他忽然侧头,激光笔依次在麦隽和柯愈的胸前晃了晃,“你们记得跟上队伍,别顾着看风景。”
登岛过程寂静如潜行的鱼。
柯愈踩着退潮后露出的湿滑礁石上岸。
项一律打出手势,靳嘉带队呈扇形散开,目之所及只有几盏彻夜未熄的昏黄路灯。
片刻,十几余名岛民突然从厂房两侧涌出,手持渔叉和强光手电,为首的中年男人皱纹深刻的脸被灯光映得通红。
“你们是谁?”男人开口,方言里混着浓重的海腥味,“深更半夜闯岛,想干什么?!”
项一律亮出证件,“维护局执行处。”
人群中响起惊疑的私语,这些人大多都衣着款式陈旧,多数人裤脚还沾着未干的鱼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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