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一群以处理海洋生物残骸为生的底层劳工。
为首的男人向前半步,粗粝的手掌在胸前抹了把,“没听说过什么维护局执行处,我们黑滩上的岛民从不害人。”
“姚大石,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吧?”项一律喊出那个带头的人的名字,直接表明了目的,“我们是来找人的!昨天有无游客登岛,是否离开?”
姚大石与身边几个人面面相觑,稀疏的短发在风中晃荡,“游客一般只会在主岛上,要去也是去灰滩赶海,他们来不了黑滩的。”
他忽然转身,冲远一些的工人们挥手,“没事了,他们是找人的,都把家伙放下吧!”
工人们犹豫着放下渔叉。
“我们这里就这么点地方。”姚大石指了指不同方向,“这片是厂房,背后是山,你们说怎么藏人?”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大致意思不过是,“嫌弃我们黑滩是处理海洋垃圾的地方,只发展主岛和灰滩,找人倒是先找我们这里,简直莫名其妙!”
“你们有谁家里招待了岛外的人?”项一律问道。
面前的工人们鸦雀无声。
黑滩面积不大不小,大半区域被连绵的山林覆盖,枝叶密得连风都难穿透。
余下的区域零散分布着一间宽敞的厂房,三四间利用率不高的临时休息室,再往深处走,便是一片低矮的自建房。
“我自己找,一间间找,总能找到的……”柯愈不想再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了,迫切地想要有所动作。
“你先冷静一下!”麦隽拉住柯愈,“文艺已经带着无人机去山林方向了,上面有热成像仪,先等等,有发现我们马上进山。”
见姚大石并不是太配合,项一律当即分了工,语气带着惯有的官腔,“靳嘉、麦隽带弟兄去查自建房,我和柯愈去厂房。姚师傅,你配合带个路?”
末了他又补充,“多谢各位配合,事后我一定向局长申请,给大伙儿争取奖励。”
这话刚落,工人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忍不住揶揄,“奖励就免了,你们赶紧查完就走吧,我们这小地方,可惹不起你们这些当官的。”
厂房的铁门锈蚀严重,姚大石掏出钥匙时,柯愈注意到门口侧边坐着个人,身形异常高大,那人脸上很脏,不知是不是沾了地上的泥巴。
工厂内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腐殖质的混合气味。
项一律皱眉捂鼻,强光手电扫过流水线,传送带两侧堆满鲸鲨脊椎骨,金属网兜里装着晒干的魟鱼皮,远处的冷库门紧闭,冷凝管发出规律的嗡鸣。
柯愈蹲下身,指尖蘸起地面上的褐色液体,凑近鼻端,是甲醛溶液,没有新鲜血液的腥气。
“这些是……”项一律的手电停在解剖台上方。
“上个月搁浅的蓝鲸尸体。”姚大石抱臂站在门口,“拆解后做成标本,卖给各地的展馆或者高校做研究什么的。”
项一律目光扫过墙上的工作日志,最新一条记录停在三日前,内容是“接收灰鲸尸体一具,体长12.7米”。
“冷库呢?”项一律敲了敲冷库门。
姚大石耸耸肩,“冷库温度太低,怕你们受不了。”
项一律刚想让姚大石打开冷库门,他和柯愈身上的通讯器就同时炸响,靳嘉和麦隽的声音混在一起传来,“临时休息室里发现了江鲸泓,还有一具尸体!”
柯愈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具尸体,千万不要是祁忻云!
“临时休息室在哪里?”项一律对着通讯器吼道。
不明情况的姚大石,也又急又慌,拍着自己的大腿说,“我哪儿知道是哪间啊!”
“这个休息室非常靠近山林。”靳嘉回复。
柯愈揪着姚大石的领口,一字一顿道,“赶紧带路!”
“知道了知道了!”姚大石仓惶地走到了最前面。
柯愈几乎是踉跄着跟在姚大石身后,等到休息室进入了他的视线,便加速地跑了起来,把姚大石甩在了身后。
每跑一步,他的脚步就越走越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冲进休息室的瞬间,柯愈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地上的人,在看清那人是秦砚时,紧绷的脊背才松了一瞬。
秦砚的脖子歪成诡异的角度,一根铁链死死缠在颈间,脸色青紫,显然是被勒死的。
柯愈上前一步,声音发紧,问江鲸泓,“组长呢?他在哪儿?!”
江鲸泓缩在墙角,浑身哆嗦着摇头,“我…我不知道……”
项一律皱着眉逼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处理尸体……”江鲸泓的声音细若蚊蝇。
“处理尸体?什么意思?”项一律被他说得火大,忍不住骂骂咧咧,一顿输出后也没得到半句回应,叫嚣着,“你就不能把话说说明白吗!祁忻云人呢!”
江鲸泓继续一言不发,还将头埋得更低了。
柯愈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拎起江鲸泓的衣领,眼底通红,“你们明明是一起上岛的!组长去哪儿了你会不知道?赶紧说!”
“我晕了!真的不知道!”江鲸泓被他的气势吓住,急忙喊道,“他们…他们打起来了,我就晕过去了……”
柯愈不想再跟他废话,话音刚落就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休息室。
他眼底的红血丝越扩越密,整个人已经急得快要发疯,他的目光死死扫过周围的每一处,只要找到祁忻云的痕迹,哪怕是一点衣角、一滴血都可以。
视线突然定格在屋顶下方的地面上,几片散落的碎瓦混在尘土里,瓦砾旁还凝着几滴褐色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刺目的光。
是血!
他浑身猛地一颤,心脏骤然缩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瞬间想起方才厂房门口那个大高个,那人脸上的脏污哪是什么泥巴,分明是没擦干净的血迹!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他甚至没力气站稳,下一秒,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回疯跑,脚步乱得像要飞起来。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祁忻云,你千万不能有事!
麦隽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冲他喊,“柯愈,你跑什么?!”
项一律见状也紧随其后,刚跟了几步又折回来跟靳嘉说,“看好江鲸泓!”
柯愈刚冲到厂房门口,目光就像锁定猎物似的,死死钉在侧边坐着的大高个身上,那人竟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连动都没动过。
他几步跨过去,冲到他跟前,质问他,“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身上的血是谁的?!”
姚大石大约没去到休息室就折了回来,在一旁见柯愈如此激动,伸手想拉他却被甩开,只能急着解释,“他是个傻子!就一身蛮力,连话都不会……”
柯愈根本没听进去,视线往下移,直到落在大高个的鞋上,鞋边沾着厚厚的泥土,可缝隙里分明混着暗红的血迹,像极了他之前在屋顶下看到的血痕!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理智瞬间被恐慌冲垮,脑子里全是祁忻云可能出事的画面,整个人都快绷断了。
这时项一律也喘着气跑过来,大概是被柯愈的疯劲和大高个身上的血迹惊到,对着姚大石急声喊,“你!赶……赶紧把冷库门打开!现在就开!”
大冷库的门被几根铁链缠着,姚大石动作很利索,很快寒气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扑面而来的寒气像一片白雾,能见度不高,勉强能看清几堆整齐码放着的用防水布覆盖的长方体,上面标注着“仿生动物骨骼标本”的木箱。
“把这些箱子也打开!”项一律命令道。
木箱铰链发出吱呀声,露出内部的金属框架与仿真肌肉纤维。
项一律伸手触碰标本,表面温度与真实骨骼无异,但神经导管接口处的氧化痕迹表明,这些标本至少闲置了半年以上。
“满意了吧?”姚大石的声音里带着苦涩,“我们只是帮科研机构处理废弃物,连活物都没碰过。”
“这边的木箱有被挪动过的痕迹!”柯愈伸手去搬最上面的木箱,手才刚触到木板就打了个寒颤,冷库的寒气显然早已渗进木箱,冻得木头冰凉刺骨。
麦隽连忙上前搭手,两人合力将三个木箱一一挪到旁边。
最底下的箱子明显比上面几个都沉,两人一同掀开箱盖时,柯愈的手都在抖。
箱里铺着层厚厚的防水布,掀开后,柯愈的心脏骤然停跳。
是祁忻云!
他没戴眼镜,双目紧闭,像睡着了一样,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嘴角凝着暗红的血痂。
“阿云!”柯愈喊他,声音发颤,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他想把人抱出来,手臂刚环住祁忻云的后背,就脱力似的往下沉,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姚大石在一旁看傻了眼,慌声道,“怎么这里也一具尸体!”
“去你的,我们组长还…还活着!”麦隽双腿发软,慌乱地对着姚大石喊道,“去叫医生,你们这里有没有医生!”
“我们这里没有医生!”姚大石也是惊恐万分,“但…但主岛有医院!我这就去叫人备快艇!”
“找…到组长!”麦隽攥着通讯器,声音发紧地通报,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柯愈咬着牙将祁忻云抱出木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冷库的,怀里的人身体冷得吓人,他不敢去多想,只反复念着“人找到就好”。
他低头贴近祁忻云,说道,“阿云,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怕。”
众人涌出厂房时,门口的大高个突然上前阻拦,姚大石急忙喝止,“别挡道!救人要紧!”
大高个不依不饶,直到项一律和靳嘉合力将其制服。
柯愈把祁忻云紧紧抱在怀里,手臂圈得发紧,像是怕稍一松劲人就会从眼前消失。
他几乎是踉跄着往海边跑,脚步又急又乱,溅起的沙砾打在裤腿上也浑然不觉。
此刻,他看不到黑滩的夜色,也听不见呼啸的海风,只有那条通往快艇的,被月光勉强照出轮廓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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