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鲸泓赶到时,大高个正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疼得打滚。
他蹲下身,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地上毫无知觉的祁忻云,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祁忻云苍白的侧脸、垂在身侧的手,甚至连胸口微弱起伏的弧度,让他想起了陪伴他多年的威廉。
“威廉……你回来了?”他声音发颤,伸手去碰祁忻云的后颈时,指尖带着病态的灼热,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让祁忻云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软得像团棉花,胸口还在往外渗血,江鲸泓却半点没在意那刺目的红,反而笑得更疯了,一边念叨一边将祁忻云靠在墙边,“不能躺,平躺会让血渗得更快……”
他在休息室的柜子里翻找到无菌纱布和止血粉,“我给你处理伤口,处理完就不疼了。”
止血粉撒得满手都是,他也不管,又颤抖着拿出短效镇痛针,针头扎进祁忻云手臂时,脸上是近乎虔诚的笑意,“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威廉,你终于回来了……”
祁忻云始终没醒,江鲸泓却像得到了全世界,抱着他往冷库走时,脚步都带着轻快,嘴里还在絮叨,“活不了也没关系,冷库能留住你的样子……等风声过了,我就回来看你。”
推开冷库门,寒气瞬间涌来,江鲸泓却半点不觉得冷,他找了个木箱把祁忻云放进去,又仔仔细细用防水布裹好,然后,他蹲在旁边,时不时用手指轻轻碰碰祁忻云的脸颊。
指尖的温热带着黏腻的血腥气,他试着用袖口擦拭祁忻云脸颊上的血迹时,手下的人突然轻轻颤了一下,不是无意识地抽搐,而是带着剧痛的、绷紧的震颤。
祁忻云的意识从黑暗里被猛地拽出来,他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是正在慢慢往下压的木箱盖。
疼到极致时,求生欲早被碾得粉碎。
祁忻云没有期待,没有挣扎,没有念头,黑暗里,只剩下反反复复的疼。
***
柯愈将祁忻云小心翼翼地抱上快艇,当即脱下外套裹住他,想检查伤口,可指尖刚碰到祁忻云的领口,再看见那片渗血的衣料,就僵住不敢再动一下了。
快艇师傅猛地拉动马达,引擎发出轰鸣,船身瞬间蹿了出去,浪花被船头劈开,溅起半人高的水幕。
风声、马达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耳朵发疼。
柯愈跪在船舱里,一遍遍喊着祁忻云的名字,喊到声音嘶哑,喊到眼泪一滴滴砸在祁忻云的脸上。
快艇声音太大,好几次他都以为祁忻云有了回应,可低头一看,怀里的人依旧闭着眼。
他拉起祁忻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用体温为他取暖,越想越怕,撕心裂肺着恳求,“阿云,求求你,看看我……”
快艇猛地颠簸,带着断骨狠狠被搅动,祁忻云的身体跟着狠狠一晃,胸口的剧痛骤然炸开,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
“阿云!”柯愈慌忙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腰,“阿云,不怕,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
祁忻云的意识终于清明了几分,眼皮艰难地掀开,模糊的视线里,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了,就连往骨头缝里钻的冷意似乎也消失了。
除了密密麻麻的疼固执地碾压着意识,就是那张他很想看见的,此刻却满是慌乱和心疼的脸。
“柯愈…”祁忻云动了动嘴,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柯…”
他努力想说话,可每每呼吸都好像在搅动伤口,喉咙里满了血沫,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
“我在…我在…”柯愈想抹去祁忻云脸上的血,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抹来抹去抹不干净,只得把手悬在了半空。
他哭哭笑笑,除了被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此起彼伏地攻击着,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了。
祁忻云望着柯愈通红的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淌,柯愈连忙用指腹轻轻擦掉,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对你凶…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求你…撑住…不要…离开我…”
祁忻云艰难地抬了抬手,柯愈立刻紧紧握住,“别怕,没事的,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替我…照顾…爷爷…”祁忻云的声音碎成星点,每一个字似乎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柯愈不敢用力晃,也不能紧紧去抱住祁忻云,肩膀几乎抖得要脱力了。
气音裹着血沫,轻得几乎听不清,似乎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祁忻云说,“喜欢你…很…喜欢…下…下辈子…换我…先…暗恋你…”
话音落时,他的头微微歪了歪,握着柯愈的手猛地松了劲,眼睫彻底垂了下去。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好不好?”柯愈凑近了些,鼻尖抵着祁忻云冰凉的额头,哀求着,“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阿云…求你…求求你!”
***
东岛医院的急救灯亮了不到两小时,祁忻云就被转去了飞往却州的直升机。
肋骨断裂刺穿肺腑的伤势太重,小岛上的医疗设备根本撑不住。
螺旋桨卷起的冷风,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直到看着祁忻云被推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的瞬间,柯愈毅然地转身去到了顶楼天台。
这一坐,就是四个小时。
天台上风大,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他攥住带血的外套,整个人像没知觉似的。
谷音找上来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好说歹说地劝着,“你先下来行不行?万一不小心滑下去,怎么办?”
没有任何回应。
“万一手术进行到一半,祁忻云醒了,要跟你说话怎么办?”谷音偷偷朝柯愈靠了几步,“难道要我告诉他,柯愈在医院天台,准备随时跳下去吗?”
他还会醒吗?
柯愈说不准,抱着祁忻云的那会儿,他就觉得不太好了,祁忻云的呼吸太微弱了,就跟已经消失了一样。
当时,他一定很疼,但他还说喜欢我……
风又吹过来,掀起了外套边角,打在了柯愈的手背上,像极了祁忻云最后松下去的那只手,除了稍纵即逝的疏离感,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柯愈不想听谷音的劝,也不想管跳下去会怎样,他只知道,如果祁忻云醒不过来,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让他想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风还在刮,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手术要是失败的话……”
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神空茫却带着决绝,“我就马上跳下去,第一时间去陪他。”
天渐渐发暗发沉,雨点砸在天台地砖上噼啪响,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
柯愈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任凭暴雨把自己浇透,哪怕浑身冷得发僵,也只死死攥着那件带血的外套。
雨幕里,祁忻云的样子在他的眼前反倒越来越清晰了。
那人一向安安静静的,性格安静温和,不管平时自己怎么闹,都能被他稳稳当当地哄好。
长得还那么好看,睡颜软乎乎的,笑起来眼尾还是弯弯的。
祁忻云几乎从来没跟柯愈发过脾气,最多不开心时会侧着头斜斜地看柯愈,然后摇摇头叹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那些温温的片段混着冷雨往心里钻,钝痛一点点漫开,堵得柯愈喘不上气。
暴雨里的天台竟也如此扎眼,柯愈的“壮举”很快就被人发现,媒体闻风赶来,相机的快门声隐隐约约,闪光灯此起彼伏。
有人认出他是甘氏集团的亲戚,热搜一下就炸了。
照片里,柯愈的身影又孤独又危险,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单薄得像要被风吹走。
谷音守在一边,即使头顶有个棚能挡一挡,也被淋成了落汤鸡,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感同身受,除了陪着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直到他的手机突然震起来,接完电话才浑身一松,冲着柯愈喊,“手术结束了!很成功!”
柯愈猛地回神,僵硬地转头。
谷音跑近了几步,声音还发颤,“医生说,肋骨断了五根,三根刺进左肺,手术做了肺叶修补和断骨固定,虽然还在危险期,有肺部感染的可能,但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了!”
柯愈撑着边缘站起来,双腿已经发麻,动作有些不利索。
谷音怕他滑下去,冲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把人拽了下来,又气又急地骂,“你这个活爹!”
被拽到地面的瞬间,柯愈紧绷的身子一下垮了。
“你没骗我?”他抓住谷音的胳膊,声音发颤地确认着,“不要骗我,真的不要骗我!”
雨水狠狠砸在脸上,谷音分不清柯愈是不是哭了,心口已然不自觉地跟着发紧,他攥紧柯愈的手,笃定地说,“没骗你,是真的,他活着,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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