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毅坐起身呆愣了几秒没彻底清醒过来，立马下床穿衣服开门一气呵成。
按照毛晓毅的性格，他是不会去最前排吃瓜看人吵架的，那太危险。他只会躲得远远儿的，站在石头上踮着脚伸着脖子，闻两口瓜味儿。
所以现在的情况有点糟，他一开门看见邻居门口站着四五个大汉，一边踹门一边骂着“他妈的还钱”，而那几人被他的开门声吸引得齐回头，凶狠地瞪着他时，毛晓毅瞬间清醒过来，他不应该这么莽，应该躲在门里透过猫眼看看发生了什么。可他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身体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里干着急，后退半步就能关门，关门就安全了。可就是动不了。
带着许些水珠的脸一急，白里透红，因睡觉而凌乱的头发遮着大半张脸还散在胸前，竟有两分妩媚。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换了副嘴脸，“你们干嘛呢，可别吓坏了人家小妹妹。”他随便一脚把昨晚项语脱在门外的皮鞋踢到毛晓毅跟前，要不是有门槛挡着，就进他家门里了。
其余几人嗤笑着上下打量毛晓毅，很显然，这些人的眼神里不怀好意，很显然，这些人不光脑子坏了，眼睛也瞎。
毛晓毅感到一阵恶心，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些了，久到以为是上个世纪的事。以前都是怎么做的来着？哦对了，装没看见，装没听见，努力无视，不去感知。
可是好像不行，他的眼睛正直视着对方，他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胃正在翻腾，他的后背正在发热出汗，他的腿开始颤抖。仿佛有一片黑暗将他拉入其中。
这时，对面的门开了。
项语穿一套黑色运动衣，头发微湿，显然刚运动过，他一一扫过门外的不速之客，阴着脸沉着声问道：“有事吗？各位。”
那五个人回神看着项语又重新变回凶狠的样子，“什么叫有事吗，他妈的老子闲得大清早来敲你家门啊，还钱呀！”
项语抬手看了眼表，“也是，才六点半，鸡都没你们勤快。”
“费他妈话，还钱！”
项语斜靠在门框上，一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还什么钱？”
“还他妈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今天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你们谁呀？我怎么不知道欠你们钱？何时何地？有欠条吗？”
眼看着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同伙儿说不明白，瘦高个儿上前一步，“我们是受众生信贷公司的委托，来跟你收款的，到今天为止你已经逾期67天，连本带利一共156626块，今天全还的话给你抹个零头，还156620块就行。”
项语早看到其中一个矮墩男人手里提了两桶油漆，他不答反问道：“昨天晚上你们来过了？”
瘦高个儿说：“对呀，你看看都没逮着你，这不今天又起个大早。”
“油漆泼了几桶？”项语又问。他说话没有任何语调，让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什么意思。
瘦高个儿一拍脑门儿，“你看你不提我都忘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勤快，收拾得真干净嘿。两桶漆，360块一桶，你一起给了吧。”
项语不接话，低头看了看防盗门，昨晚的红漆已经被擦洗干净，多出来两三个坑，“这几个坑是被你们踹的吧？”
那个肌肉男忍不了，“别跟他妈磨叽，不还钱就揍他！揍到还！”另外两人帮腔，说着就要上前。
从项语开门不过一分钟，就是这一分钟，解救了毛晓毅，他慢慢退回到看客的位置，他慢慢的活动手指，眼皮，眼珠，直到他拖动左腿后撤半步，小心翼翼不发出响动关门、上锁。靠着门蹲下，既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又紧张得双臂抱住自已，不停的吸气。不过他听明白了，这帮人是要债公司的，暴力催债，还要打人。这是违法的，得报警吧。毛晓毅又站起来去床头拿手机打电话。
项语刚刚一开门就看见对面那小孩儿吓得不轻，他不能直接过去安慰，这是战火东引，万一这些人趁他不在家找小孩儿，那就真是个问题了，他得把火引回来，看小孩儿关上门回去，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眼看粗壮的三人逼到跟前，项语站直身体，皱眉问道：“真要打？”
“那他妈不然呢？”肌肉男一脸不耐烦。
“行，要打楼下打，地方宽敞，还方便上救护车。”
这帮人估计是头一回遇到项语这样的，无语极了。他们打听过这个小区，老年人居多，没什么壮劳力，也不用担心遇着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于是后退两步，让出门口的路，一甩头，意思是让项语下楼。
项语看着这群傻逼，微微一笑，迅速后退关门落锁。
“等着，我换衣服。”
“他妈的…！”肌肉男词穷。
项语无视外面的叫骂声和踹门声，快速冲了个澡，换好衣服，锅里的花卷已热好，几口吃完准备出门。门外传来一声询问，“谁报的警？”
“我。”项语打开门说。
项语穿着黑西裤白衬衣，手里拿着电脑包，这哪是打架去，分明是上班去。被耍了的肌肉男忍不下这口气，“你他妈耍老子！”
瘦高个儿赶紧拉住肌肉男，警察都来了，可不敢当面动手。
两个民警同志问怎么回事，项语叙述了一遍，并把刚刚用手机录的视频递给民警同志。手机放在门里边的鞋柜上，角度比较偏，好在都录进去了。
双方对既定事实都没有争议，带回派出所去走程序。
项语走到对门去捡自已的鞋，把鞋面上的土擦了擦穿上。鞋底的漆已经被擦干净，连带鞋底上沾的泥土，干净得特别刺眼。他昨天一天都很糟糕，尤其是晚上。
他错怪了一个人。
项语看着紧闭的防盗门，想起刚刚那张被吓傻的脸，心里十分内疚。他本来报了警等警察来了再出来，这些催债的人行为没下限，没必要硬碰，再怎么着还有法律呢。但是没想到邻居开门了，他怕那帮人做得更过分，不能让别人替自已担着。开门之后他一边拍证据一边拖时间，等到小孩儿关门回去，他也没必要再耗着，洗澡吃饭等警察来。
“我先走了，你别怕，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项语对着门小声说。
过了片刻听到回应他转身下楼。
“往别人家门上喷漆是违法行为，? 这种行为属于寻衅滋事，如果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通常会处以5日以上10日以下的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你们这是属于……”
在民警同志普完法要定性前，瘦高个儿率先服软，“同志，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不了，肯定不会再这么干。”
“你们这帮要债的，回回都这么说，回回也不改。就不能文明谈判吗？”民警同志显然对他们非常了解。
瘦高个儿苦着脸说：“是是是，您说的对，主要是呀，我们文明的要，要不回来呀，我们公司月月有考核，我们也得拿工资吃饭呀，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
民警同志一挥手，“行了，歪理邪说一大堆，任何理由都不是你们违法的理由，正因为你上有老下有小，更应该遵纪守法，不然你家里能太太平平的吗？”
五个人一同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一看这边老实了，转向另一边，“你这个网贷欠了很多吗？怎么欠下的？”
项语放下手机，端正态度，“在众生网贷了15万，还了1万4千多，逾期两个月，现在变成了15万6千多。借网贷是因为……我爷爷病了……”
这时，民警同志显然对项语加了两分同情分。
“看直播打赏……”
立马扣掉两分，民警同志有些哭笑不得了，“爱看小姐姐直播？还打赏？送火箭游艇？找找成功人士一掷千金的自信感？你这个人看着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呀，多耿直的，怎么还借网贷打赏主播呢。网贷这利息多高呀，两个月涨出来两万利息，你能还上？”
项语干巴巴地说：“还不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肯定会还的，我工作发了提成就能还。”
民警同志被耿直得无奈得不想说话，但还得继续他的工作，他看向要债五人组，“首先，你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以后肯定不能再这么做，不能以任何形式暴力恐吓、骚扰对方。”
“其次，项语，你报的警，你的诉求是什么？拘留对方5-10天，罚款500块，还是其它的？”
“最后，你们也听到他这个情况了，不是不还钱，是确实没有，但是是要还的，你们双方商量一个还款计划，要得不？”
这个“汉堡”一出，要债五人组先表态，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干，还款计划看项语，只要每个月按时还，他们的工作就完成了。但是，不要拘留啊。
项语想了一想，“清洁费1000，精神损失费1000。”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肌肉男没忍住。
民警同志一拍桌子，“你怎么不上天呢？在派出所想抢银行，你怎么想的？”
最终，要债五人组赔给项语1000块以获取自由为结局。
要债要债，债没要到，每人倒贴200块，有可能入选要债行业失败案例TOP3。
派出所外，五人狠狠的瞪着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浑身透着挑衅气息的项语，最终撂下一句“给爹等着！”嚣张离去。
此时已经八点，项语匆忙赶到公司，打完卡坐下开电脑，把手里的项目信息梳理一遍，三个月内执行的项目，除了中电二十五所的贴片机，还有一台点胶机，金额不到100万，客户说下个月启动招标。再有就是调研阶段的，有五个大项目，其中一个是芯片封装测试产线，整条线大概5000万预算。项目周期长，最快实施要到明年下半年。如果资金不到位，就是后年的事儿了。
这些项目挨个儿跟客户联系了一遍，项语是技术型销售，技术上他甚至比客户的技术人员还专业一些，芯片封装每个环节的技术，设备的优势及参数，甚至是设备的实操，这些技术部分的沟通基本没问题，他用不着公司的售前技术支持，都是自已搞定。
也正因为有技术优势，他对接的基本上是工艺技术、设备使用人员，再往上的技术部长、副总，采购，技改，每个部门关注的点不一样，如果聊商务部分他不占优势。可一个项目的决策权在这些中上层领导，不在基层技术人员。
李笑作为商务助理，协助销售部处理跟客户签合同、开票、收款等事宜。她打电话联系客户催完一轮款，捧着一杯现磨手冲咖啡，扭头问项语：“中午吃什么？”
项语一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休息。他放下手机，准备下午再联系二十五所张千平。
“吃面。”
“天天吃面，不腻吗？”
“嗯。”
“外面下雨呢，去吃泡椒猪肝米线吧。”楼下那家付姐砂锅米线是特色，他们经常光顾。
项语不爱吃米线，便没有同行。
等到下午三点半，张千平没有消息。还没看技术协议吗？项语等了又等，决定打电话问问。
没接电话。
项语坐不住了，他填了外出申请单，打车去二十五所。军工企业保密等级高，没有工作人员出来接，一律不能进去。
项语到了正门外接待室，又发微信给张千平，说自已路过这边，有时间的话，可以见面聊聊，他在正门接待室这里等着。
等了半小时，没有回复。项语联系张千平的上司，工艺主任秦和永，结果秦主任说自已在出差，让他有事找张千平就行。
一直到六点半，张千平回复说下午开会，手机静音了。但是还没有结束，让项语不用等了。等看完技术协议会联系他。
项语一无所获，无奈回家。
见不着人，也没能了解更多项目信息，这让项语感到十分焦虑。毫无疑问，他需要拿到这个项目，可是这个项目像个背对着他的刺猬，无从下口。
出了地铁，回小区的路上晚上很热闹，卖各种小吃烧烤火锅，各种浓香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赶走些许情绪。
项语打包了一大份烧烤，又买了两瓶啤酒。准备回家独自放松一下。
直到他看到自家门上地上大片的红漆，提醒他这事儿没完呢。还有，他看到了对门，他不能吃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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