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毅今天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十分忐忑。从警察来了把要债的人和邻居带走，他觉得事情应该解决了，于是稍稍心安，又去补了个觉。睡到中午醒来，点的外卖没吃完，要债的又来了，叮咣泼完油漆骂骂咧咧的走了。
十分突兀的噪音搅动了日常的寂静，毛晓毅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伴着洗衣机规律的转动声，他开始拖地、擦家具上的灰尘、刷浴室的镜子、墙和马桶。这些几乎每天都会打扫一遍，其实很干净。
今天阴天，如果是大晴天的话，毛晓毅会把衣柜里的衣服和床上的被子拿到阳台上晒。他喜欢衣服被子上带有干燥的阳光的味道。
干完这些，毛晓毅坐不下为，又打开□□找吴菲说了一通，吴菲劝他不要管闲事，离得越远越好。毛晓毅满口答应：【那必须的，我怎么会管，我又没有能力管】。过了一会儿，又上网发帖子寻求帮忙，被网贷暴力要债该怎么办，结果都是做推销的回复：建议寻求专业律师帮忙，我所律师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且收费合理，可以考虑一下。
毛晓毅撇撇嘴，关了贴子，到B站、微博等地浏览一圈儿，到了晚上7点，准时开播。
一天没开口说话，直到唱《霸王别姬》时才发生嗓子哑了。只好跟粉丝道歉今天唱不了，聊了会儿天，兴趣缺缺就早点儿结束了。
毛晓毅在电影频道里选来选去，《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刚准备进入魔法的世界，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规律的三声。
毛晓毅心里一紧，他没点外卖，这都八点多了，也不会是送快递的，会是谁！
能是谁呢？爸妈从老家找过来了？
“咚咚咚”又是规律的三声。
不能吧。他们这辈子巴不得不见他才好呢。
毛晓毅光脚悄声挪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哦，顿时心放回肚子里，随即把门打开一条缝。
“在家呢，吃饭没？”项语看着小心翼翼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毛晓毅，心说这也太胆小了，是早上吓坏了吗。
毛晓毅小声说：“嗯，吃了。”
项语把手里的烧烤递前说：“那吃宵夜吧。”
毛晓毅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吃吧。”
“就是给你买的，拿着。”
不知道为什么，毛晓毅感觉项语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性，可能因为身高，足足比毛晓毅高了一头，可能因为声音，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是更有发出指令的感觉。也可能因为年龄，三十多岁的男性比二十来岁的男性，多出许多男子气概。总之，此刻的他把门打开一些，露出半边身体，伸手接过来项语手里的烧烤。
“成年了吗？”
毛晓毅茫然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项语把另一只手也递过来，透过塑料袋看得出是啤酒。
项语本来想趁着吃喝的时候，道个歉，显得不那么别扭，好开口。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这小孩儿胆小得跟耗子似的。他准备回屋泡桶面。
“请问……怎么称呼你？”毛晓毅小声的发问。
项语正拿着钥匙皱眉看着那滩红漆犯难，他回头看着毛晓毅说：“我叫项语。”
早上警察过来问名字的时候，毛晓毅听见了的，“言语的语”
“哦，项语哥，进来一起吃吧。”毛晓毅慢慢吞吞地说。
项语想了一想，说好。毛晓毅便打开门，站到一旁，请他进去。
项语往屋里看了一眼，干净得一尘不染，随即把鞋脱在门外随手关上门。
毛晓毅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招待过谁，他此刻非常的无措，“额……穿我的拖鞋吧。”
然而，他的拖鞋太小，项语穿不上。
“我能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毛晓毅愣了一下连忙说可以。项语进去后响起水声，毛晓毅心里紧张得要死，他独居五年，从来没有人进过他家，还用他的浴室。感觉跟看他裸奔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现在裸奔的是他的浴室，而他实际上长袖长裤穿得严严实实的呢。
项语很快出来，他解释说穿了一天皮鞋捂得脚出汗，冲了一下脚。
毛晓毅家里没有餐桌，都是在茶几上吃饭，已经把烤串儿拿出来摆在盘子里，拿来两个水杯，正要开啤酒，但是家里没有开瓶器。
项语盘腿坐到毛晓毅对面的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他拿起一只筷子，抵住瓶盖轻轻一拨，瓶盖飞了起来一手接住，梨花闻着香味从床上跳过来，蹲坐在毛晓毅身旁直勾勾盯着项语看。
项语刚才问毛晓毅是否成年，现在不再问他喝不喝酒，直接满满倒了两杯，一个猫头陶瓷杯，一个狗头陶瓷杯，把猫头杯递给毛晓毅。
毛晓毅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接过来。
项语不知道的是，毛晓毅正在搅脑汁想说点儿什么，因为他觉得沉默让屋里的气氛非常尴尬。可是他太久没有跟人这么面对面坐着吃饭、聊天，一时间脑子里一团浆糊，啥也想不起来。
“你呢？叫什么名字？”
浆糊变脑仁儿，“哦哦，我忘了说，我叫毛晓毅。”
“它呢？”
“梨花。”
头顶的灯不大亮，像是工作超过规定时常那样，从惨白变得微微昏黄，照得面前的人的脸却很白，白得自带一层光晕。项语看着这一人一猫，猫的表情竟比人的表情凶，显得人更像是温顺乖巧的猫。他略一迟疑便端起杯子往前一伸，“晓毅，昨天晚上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啊。”
毛晓毅其实不爱喝酒，任何酒。可是这声“晓毅”叫得他恍惚，太久没人这么叫他了。他捧起那满满一杯啤酒，跟项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没事的……项语哥。”
毛晓毅学着项语那样大大灌了两口，口感略微苦涩，竟然还不错，又喝了两口才放下。
“你想吃什么自已拿，苕皮、肉串儿、鸡翅、面筋、脑花儿、蒜蓉茄子。”项语吃了两口肉串儿，发现毛晓毅还没下手。
“哦，好。”毛晓毅拿起一串苕皮，咬了一口，烤得软糯的苕皮撒上一层辣椒粉，包上酸酸脆脆的泡萝卜，是他最爱的重庆特色小吃。
项语也拿起一串苕皮，刚一拿到面前马上又放下。
毛晓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异常，抬眼看他。
“有鱼腥草。”
“哦，你不吃鱼腥草吗？”
“对，吃不来。”
鱼腥草也叫折耳根，是西南地区的特色，作为佐料放在各种食物里，只是鱼腥草跟香菜一样味道特别，有人顿顿不离，有人完全接受不了。
毛晓毅是特别喜欢的那拨人，而项语连气味都闻不了。
他把苕皮推到毛晓毅那边，“你吃吧，我没咬。”
“哦，好。”
项语转而去吃烤蒜蓉扇贝，毛晓毅一手一串苕皮，吃得津津有味。两人的咀嚼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梨花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伸爪推毛晓毅的腿，本来毛晓毅晚上六点之前吃完饭，梨花的吃饭时间跟他同步。晚上也很少加餐。今天这一餐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毛晓毅还在思考要不要喂梨花，项语已经撕下一个鸡翅根递了过来。梨花转头叼住鸡翅根跑去书架旁放的饭碗里大吃起来。
项语吃饭速度很快，毛晓毅刚吃了一口烤脑花儿，他已经把最后一口啤酒一钦而尽，抽了张纸擦了嘴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看毛晓毅吃得专心，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屁股往后挪了挪，表示他不吃了。
项语无所事事的随意打量着毛晓毅家里的摆设，一进门分别是卫生间和厨房，往里走是一个大开间，一边放了一张书桌和书架，书架上放着各种漫画，以及一些麦当劳套餐的小玩具。书的种类跨度很大，从《明朝那些事儿》到《百年孤独》，从《少有人走的路》到《99%的人都用错了销售技巧》，另一边是一个双人沙发和小茶几，最里边是一张双人床，和姜黄色的衣柜，床上铺着天蓝色的床单，被子叠成豆腐块儿。最后，床的另一边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摆了一排绿植。阳台高处挂着衣服。
这会儿阳台窗户没关，二十三四度的天气，时不时有一缕轻风进来撩拨头发和衣角，很舒服，很放松，很惬意。
项语的视线重新回到书桌后墙上贴的海报上，即便他不怎么看剧，不关注娱乐圈，也认得那是谁。
“喜欢他？”
毛晓毅因为有人在，他不能专心吃东西，总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可他低着头不知道问的是什么，闻言便抬头顺着项语的视线看去，是张国荣在《霸王别姬》里的剧照。
毛晓毅的脑袋像是被火车撞了，他感觉自已马上要死了，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已什么都说不出来。是，他是喜欢男人，但是他不敢承认，他不想被嘲笑被谩骂被欺负，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和项语顺利的吃完这顿饭，做个相安无事的邻居，他不想项语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项语翘起嘴角笑了，“你这小孩儿紧张什么，追星又不犯法。”
毛晓毅要死的进度条暂停住了。
“对了，昨天是哥哥的忌日吧。”
4月1号。
毛晓毅恢复了呼吸，他点了点头，昨天在网上发微博悼念过了。
项语歪着头看毛晓毅，“你还挺特别的，别人都是喜欢小哥哥小姐姐，你怎么喜欢他呢，已经不在世了，要在世都能当你爷爷。”
毛晓毅干笑两声正色说：“我喜欢有演技的。”看项语没去说电影剧情，估计没看过不知道讲的什么，他也闭口不谈。
“项语哥，我吃饱了，谢谢……下次我请你。”
项语上前收拾桌子，把签子、餐盒、空酒瓶放回塑料袋，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三百块钱放桌子上，“那个，误会了你还让你给我洗门洗地，这个钱你收着，买点儿好吃的。”
毛晓毅大吃一惊，他连声说不要。
“那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垃圾我等会儿带楼下扔，你不用管了。”毛晓毅来不及阻止，项语几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毛晓毅反应了两秒，拿起钱追了出去。
小象有嘴哈哈，认错态度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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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低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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