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补拍好几个特写镜头,严承训将书懿轻轻放下来。两人浑身湿透,雨打湿的衣服罩在身上,沉甸甸。
没有镜头对着,书懿不再强撑,冷风一吹,冻得脚尖直往地上跺。
严承训见状,立刻敞开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替她挡风。待方强抱着浴巾急匆匆跑来,他马上接过,严严实实地盖在书懿身上。
书懿抬头看他,见他发梢在滴水,就揪起浴巾边角帮他擦了擦。
严承训没躲。
扬起唇,顺势弯下腰,由她擦着。
纪佳佳扑腾两条小短腿姗姗来迟。
书懿眼神示意了下,严承训这才接过本是她的毛巾,随意抹了把脸。
沈决明走过来,给他们讲接下来的亲密戏份。
严承训全程站在书懿旁边,有意替她挡掉穿廊而过的晚风。
沈决明先对他说道:“待会儿,你抱着她坐到桌上,先吻她。然后——”说着,目光转移到书懿身上,“他扯开你衣服的时候,你看着他,眼泪掉下来,很轻地再次求‘带我走吧’。”
沈决明亲自示范一遍,坐在圆桌上,神情和动作都刻意放柔。
书懿和严承训认真看着,谁都没笑。
因为,接下来这场激情戏,没有旖旎,只有痛苦和压抑。
梁绾孤注一掷,她尚存一丝希望,但同时也有恐惧。
她摸不透沈志均的心,如果真只剩自己,她要怎么才能逃出深宅?见过繁华世界的她,又怎么甘心被囚禁一生?
而沈志均呢?
当爱里掺杂着恨,相较上一次的温存,这一次更像是发泄。他肆无忌惮地施虐,仿佛要将王韵芬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尽数报复在她女儿的身上——你毁了我,我就毁了你女儿。
沈志均这人,代表着旧时代里无能又懦弱的男性。
他们无法直面真正的强权压迫者,就只能通过“性”,在更弱小的女子身上找回掌控的“权”。
“准备好了吧?”
沈决明最后问一遍。
书懿和严承训酝酿着情绪点了点头,退回到屋子外边。清场后的院子雨声萧瑟,她抬臂,严承训又将她打横抱起,掌心紧贴她单薄的脊背。
沈决明一声令下。
书懿仰头,直接吻了上去。
严承训掌心一紧,将她压整个人压向自己。唇齿交缠间,他踹开门,把她抵上圆桌,倾身压下。
静谧的屋内,烛火摇曳。
雨声渐远,周遭只剩急促的呼吸与衣料摩挲的窸窣。
他的唇滚烫,从她的下颌碾至耳鬓,再重重咬上颈侧。书懿闷哼一声,指尖嵌进他肩胛,却被他右手扣住腰肢,一路游移向上,最终,覆在她胸前。
“刺啦——”
衣裳撕裂的声响划破寂静。
滚边领口蹭过吻痕,在白皙的肌肤上烙下红印,书懿硬生生被痛出几滴眼泪,顺脸颊无声滑落。
烛光昏黄,映照她半褪的衣衫。
水蓝肚兜系带微松,随呼吸起伏,大片春光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腰肢纤细,锁骨深陷。
书懿半撑起身子,泪眼盈盈望着他。
她抬手,轻抚过他的眼睛,他的唇角,近乎气音地说:“带我走吧……好不好?”
一滴泪砸下,烫得他指节微蜷。
正如红烛滑落烛泪。
严承训唇瓣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沈志均给不了承诺的。
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此刻的他,看着“梁绾”这张脸,满脑子只剩扭曲的快意!
就该让王韵芬亲眼看看!她精心养大的女儿,如今在他身下乞怜!她对他和小姨的哀求置之不理,那他为什么要善待她的女儿!
爱?
可笑。他怎么可能爱她!
严承训眸底戾气翻涌,一遍一遍洗脑自己。
下一秒,他手狠狠碾过书懿腰侧的软肉,在她因害怕而本能退缩的瞬间死死扣住她的腿弯,一把将人拽回,扛在肩头。
逃?!
你们梁家人就该永远困在这里!
“啊!”
被扛在肩上的书懿挣扎了下。
可接着,她被蛮力掐住腰,丢到了床榻上。
“撕拉——”
最后一件蔽体的衣裳被扯落床底,书懿被迫伏在暖被上,双手被他单掌禁锢,后背裸露,烛光描摹出她蝴蝶骨颤抖的轮廓。
一滴滴委屈、失望又觉屈辱的泪珠夺眶而出,滑过鼻骨,洇湿枕面。
突然,
身子沉重向前倾压一下。
严承训俯身时,书懿死死咬住下唇,将呜咽咽回喉中。双肩僵硬地绷紧,透露这场难辨真假的痛楚。
暗色床幔被撞得簌簌震颤。
严承训肌理分明的腰腹绷出凌厉线条。
外套早不知何时滑落床底,衬衫凌乱堆在腰胯,打湿的布料半遮半掩贴着他偾张的背肌,随每一次进犯,拉扯出性感的褶皱。
他指节死死扣着书懿的肩,唇却缠绵地咬开她颈后那根系带,温热的吐息烙在光洁的肌肤上,引身下人颤栗不止。
可书懿只是紧咬住唇,任由床板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她也倔强地不发出半点声音,像是对他刚刚不答的一种反抗,同时,也知自己这副模样狼狈,不允许自己发出承欢般的喟叹。
“沈志均”是不满的。
他眼底的阴鸷就更浓了。
严承训忽然撑起身,粗暴地将人翻转过来。
裙摆皱皱地堆在腰际,白皙的腿被他掐着脚腕折到肩上,随剧烈的动作在半空晃出虚影,膝弯时不时蹭过他汗湿的锁骨。
烛火昏黄,他们较劲的目光相撞——
一个,唇瓣几乎咬出血,泪眼朦胧,爱渐渐淡了。
一个,不知餍足地索取,眼眶通红,爱也随之浓了。
……
落胎的戏,是连着第二天拍的。
床戏结束,严承训习惯性地扯过被子,将书懿裹紧。
可沈决明喊了“卡”,让他先穿好衣服离开,独留书懿一人陷在“人走楼空”的低压情绪里。
空荡的屋子,就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温度,只剩她一个人,和满室未散的喘息。
沈决明甚至特意叮嘱,开拍前,他们不许见面。
严承训知道,这是在逼她入戏。
可他还是没忍住,提前来了片场,远远的,就看见书懿独自坐在祠堂门槛上,穿着素白的单衣,黑发凌乱地散开,仿佛是被人硬生生拖拽至此,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
片场人来人往,没人敢靠近她。
也没人知道她望着远方莲池,心里在想什么。
是懊悔,是恐惧,还是……在想那个抛下她的负心人?
直到乔荔知出现。
今天本没有她的戏份,但她还是来了。
她环顾一圈,目光锁定书懿,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MP3塞进她掌心,“前段时间,制作组让我给梁绾写人物曲,只是个demo,你先听听。”
书懿没什么精神气,总觉喉中哽着什么,非常难受,但她还是轻轻道了声谢,戴上耳机,独自坐在那儿,安静地听。
钢琴声混着雨音,隐约夹杂着模拟骨裂的打击乐,婉转又苍凉:
/芦苇晃飘过旧牌坊
/血脚印量不完三寸长
/姨娘的信还在火里窜
/写着 快逃啊 别回梁家巷
/金镯子刻着谎
/红盖头泪烛香
/他们说这是女子该有的风光
/缠啊缠缠断骨头的响
/满屋绣鞋踩着谁的伤
/哭啊哭哭到笑出声量
/坟头野花比喜床更亮堂
/缠啊缠缠到民国来年
/新学生踏过青石板的霜
/跑啊跑跑丢那只白鞋
/她们说女子更应该展翅高翔
……
乔荔知回到沈决明身边,监视器里,书懿的眼眶渐渐泛红。很快,她站起身,摘下耳机递给纪佳佳,朝沈决明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踏入祠堂。
那一刻,她不再是书懿。
她是梁绾。
白昼无光,天穹阴沉如铅,祠堂内烛火幽微,映照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森冷肃穆。
几位族长端坐圈椅,手中茶盏腾着热气,浑浊的眼珠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中央的“梁绾”,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
“既失贞,按宗法,当沉塘。”
书懿脊背挺直,面色如灰。
死便死了,总好过嫁给死人,配那阴婚。
可一旁饰演王韵芬的阮秋蕾猛地跪下,膝行几步,哀声求道:“喔唷!各位老爷叔开恩啊!小囡年纪轻勿懂事体,沉塘忒难看了呀!不如拿伊‘弄弄清爽’,照样好嫁进陈家!横竖阴亲配配,祖宗面上也好看点!”
说完,阮秋蕾抽出手帕,哭得情真意切,俨然一副慈母心肠。可“梁绾”知道,她不过是舍不得陈家抬来的那几箱金银细软。
“我不嫁!”
书懿抬眸,眼底烧着倔强的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宁愿死,也不嫁一个早病死的——”
“放肆!”
阮秋蕾厉声打断,背对族长时,方才硬挤的眼泪瞬间收干,手一把揪住书懿的发丝,再狠狠一拽,压低声警告:“伐要面孔个物事,哇啦哇啦,是想让外头人侪晓得侬个点龌龊事体啊?!”
书懿被迫仰头,承受这近距离逼视。
发根撕扯的疼痛让她眼眶霎时泛红,一滴泪不受控地滚落。
阮秋蕾见状,临场发挥,立刻又换上慈爱神色,掌心轻柔地抚过她的脸,软声哄劝:“听话,阿拉女人啊,是根藤,离脱男人搿棵大树,活勿下去个……嫁过去,好歹帮娘挣眼面子,尽尽孝道。”
书懿嫌恶地偏头甩开她的手,红着眼瞪她,下颌因怒极而微微发颤:“说得真好听。爹死的时候,你怎么不一块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厨——”
“啪!”
一巴掌狠狠甩来。
开拍前,书懿就说过要真打,效果才真。于是,这一巴掌,阮秋蕾没留力。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从脸颊延至耳根,书懿眼前一阵发黑,口腔里隐隐漫开铁锈味。
“王韵芬”显然怕她真抖出什么,厉声唤来嬷嬷,将早已备好的“落胎药”端上。碗中是红糖水,可书懿看着那黑褐色的液体逼近,本能地感到恐惧,挣扎起来。
“灌下去!”
四肢被人死死摁住,书懿动弹不得,任由药汁强行灌入喉中。
她被呛得剧烈咳嗽,药水顺着唇角溢出,浸湿衣襟,到最后,她无力伏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咳得撕心裂肺。
大颗大颗泪珠砸落,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痕迹。
镜头后,工作人员屏息凝神,一颗心跟着揪起来。
药效很快就发挥。
书懿伏在地上,“药汁”入喉的灼烧感还未褪去,小腹却已如刀绞,一寸一寸剜着血肉,疼得她指头深深抠住青砖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骨白。
接着,痛感越来越强烈,书懿哭着蜷缩起身体,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筋脉凸显,冷汗浸透了鬓发。
戏里的“梁绾”是疼的,而她,就回忆那日体验过的痛感,真实地表现出来。
但到最后,她也分不清是演,还是身体本能,体内,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
她双眼迷蒙,背脊因痉挛而弓起,又脱力般重重跌回去,可就在这跌回去的一瞬,她避人耳目地捏爆提前藏在衣服里的血浆袋。
大片大片的血顺腿内侧流出,围在周围的嬷嬷和“王韵芬”都大吃一惊。
“咳……咳咳。”
书懿突然呛咳,未吞咽下的药汁从嘴角溢出,在身下积成一滩水洼。
全场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看着这一幕表演。沈决明一动不动地盯着监视器,叫其中一个镜头推进给特写。
冷。痛到极致,身体开始发冷。
书懿苍白的唇瓣颤抖着,忽地,咬住下唇,鲜血顷刻间渗了出来,在嘴里漫开腥甜。
可这点疼,压根抵不过腹中翻绞的煎熬。
她终于崩溃了。绝望又无助的哭声断断续续,随之砸落的泪,是她的痛吟。
但在这时——
她无意抬眼,恍惚间,瞥见祠堂大门外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住了。
是“沈志均”。
是去而复返的“沈志均”!
严承训站在雨幕里,一路狂奔,胸膛起伏不停。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看见“梁绾”倒在那儿,素白的衣裙浸透鲜血,满头冷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触目惊心。
书懿望着他,眼底先是一亮,仿若抓住一线希望。
可下一秒,他往门后躲了。
他就这样,对她的苦痛视若无睹吗?
那一瞬,书懿眼睫颤了颤,眸底的光亮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失望,是恨!她恨他的懦弱,恨他的退缩!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生怕旁人察觉他的存在。
最终,她笑了。
笑得凄厉,笑得绝望,笑到四滴泪同时从眼眶滚落。
痛苦的悲鸣声倏地撕开祠堂的死寂!
镜头缓缓扫过。
族人们冷漠的面孔、“王韵芬”惊慌失措的神情、烛台上森然排列的祖宗牌位……最后定格在门外。
严承训倚着墙,单手掩面痛哭。
他同样心如刀绞,却又怯懦地不敢上前,只得攥紧拳头,“轰隆”一声惊雷,他狠狠砸向墙面!
大雨倾盆而下。
他低头的一瞬,眼泪混进雨帘里。
片场鸦雀无声。
不少工作人员悄悄红了眼眶。
何惠琴站在雨棚下,内心情绪汹涌,注视着监视器。
这是她二十年前写的故事。
如今亲眼看着这一幕具象化,不由想起自己当年在修订稿边角批注的那句判词:
祠堂烛影低,满座假悲啼。
观我泪满眼,血枯断心脾。
……
正想着,一旁的乔荔知惊呼:“天……她的手。”
心里疼到极致,身体反而麻木了。
书懿躺在血泊里,毫无生气地,轻轻呼吸着,唯独那只掐进砖缝的手,仍带着刻骨的恨意死死抠着。
她完全沉浸在戏里。
连无名指指甲被掀起一点,真血从指缝渗出都毫无知觉。
沈决明盯着监视器,确认这一帧完美捕捉后,赶紧沉声喊道:
“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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