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时,薛昀璧带着舒葵出府。
说起来已经入了楚王府多日,自己还没有去拜会过给了自己推荐文书的月恒书院院长。
她已经提前下过帖子了,知道对方今日休沐。
从东市买了两斤茶叶,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
月恒书院的前身是一所慈善学堂,专门收留那些孤苦的女孩,教其识字、算数,培养出不少学识过人的女郎,得到了长公主的重用,因此名声大噪。
渐渐地,不少普通人家甚至是富贵人家也愿意送女儿进去读书,到如今,已然是大兴城内规模最大的女子书院了。
薛昀璧只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再次回首,倒也有几分恍然之感。
院长姓杜,见到她来了,笑道,“薛娘子如今得偿所愿了。”
薛昀璧告礼,“还要多谢杜院长对昀璧的知遇之恩,昀璧感激不尽。”
杜院长摆手,“来找我要推荐文书的,不止你一个。”
舒葵留在助教的茶水间里,两个人原本在外边漫步着,太阳渐渐烈了又走到树下,这里摆放了石桌和石凳。
薛昀璧笑道,“有了杜院长的推荐文书,那恐怕也有不少小娘子得偿所愿罢。”
“是有几个入了长公主府,”杜院长沉吟片刻,“我倒听闻了一件事,刑部周侍中家的小娘子和父兄闹了一通。”
薛昀璧听了讶然,想了想才意识到是在说那晚与自己有了口角之争的周小娘子。
杜院长接着道,“那位周小娘子成绩不错,得以入长公主府做女官,但她的父兄并不同意,原因倒不甚明晰。”
看杜院长神情中颇有赞赏之意,薛昀璧了然,“想来那位周小娘子还是入了长公主府罢。”
“不错。”杜院长颔首,“不过有位赵二娘子成绩更好,却并未入长公主府。”
“燕国公府那位?”薛昀璧对这事倒是有些了解,先前随文英给她介绍的几位女官好友里面,有一位出自长公主府的,听她说长公主是很属意赵二娘子的,只是人家似乎另有打算。
话说的很委婉,但言下之意就是赵二娘子是要成亲嫁人的,所以不会入王府做女官。
如今再结合周小娘子的事一道听,可真是造化弄人。
“是啊,这些女娘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比我们当初的选择可多得多了。”杜院长感叹,“我们那时候啊……”
两个人回到屋里,舒葵拿着茶壶从茶水间里出来,给两个人都倒了茶。
“说了这么多,你如今在王府如何?”杜院长端起茶杯,慢慢吹了口气。
薛昀璧道,“倒也结识了不少好友,王府近来考核,人事方面还需调动。”
算算时日,今日也该出结果了。
与此同时,吴长史带着人来到谢纵洹的书房门前求见。
谢纵洹便让议事的参军先退下,喝了口茶,“让他进来。”
吴长史捧着一沓文书,“殿下,这是最终的考核名册,还请殿下过目。”说完躬身呈上来。
谢纵洹翻开第一页,这是按照统考和选考的成绩以及其他政绩核算的,各司不会排名,只会在评价上写有“优、良、中”的字样,再轮到其下任职的官吏,而官吏的统考和选考成绩就会一目了然地列出来。
谢纵洹着重看了监察司的记录,又随口问,“薛昀璧的统考成绩如何?”
吴长史心头咯噔一下,薛昀璧?殿下不是不想看到这个人吗?
忙道,“薛女官还没有调入任职,所以并未录入名册。”
谢纵洹一顿,合上书目,“本王是在问你。”
别管薛昀璧是否登记在册,只要他现在问了,那底下人就得答出来。
吴长史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故意模糊言辞,但此刻便如实说明,“薛女官成绩为优。”
谢纵洹懒得跟他耍把戏,“按照统考排名位列第几?”
吴长史咽下不甘,头愈发的低,“第一。”
谢纵洹把这沓文书交给一旁的元机,“既然如此,那你就按照先前所说的践诺。”
吴长史抬头,脸上是惶恐,“殿下——”
他以为殿下已经放纵此事了!
元机把厚厚一沓文书压在他手上,吴长史手臂忍不住发颤。
元机笑嘻嘻地,“长史,你可要拿好了。”
谢纵洹单手支颐,语气不咸不淡,“你若是不能秉公办事而全靠揣摩本王心意而行,食邑司恐怕更适合你。”
吴长史还要说什么,谢纵洹道,“你下去吧。”
他只好退了出去,门外还有不少长史参军等着求见,人事司是个极好的地方,自己做到这个位置以来,就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畅之事,今天谢纵洹的一句话可真是狠狠给他泼了盆凉水。
人事司不是只能调任别人,而是自己也得听从调任,这个位置坐得太久,他今日才认清这个道理。
夕阳西下,薛昀璧带着舒葵回来,今日出去一遭心境也有所变化,她做好了以后到举荐处任职的准备,打算好好跟着徐长史做事。
结果一到院子就发现自己门口多了很多人。
舒葵走在她前面,“几位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来欺负她家娘子的?!
薛昀璧让她不必这么紧张,她看见了升管事,而且文英也在呢,还跟她挤了挤眼睛。
走近了,最前面的那位长史一转身薛昀璧就认出来了,“敢问吴长史有何贵干?”
吴长史皮笑肉不笑,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才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薛女官,传殿下手谕,调任薛女官到王府书房随同议事。”
薛昀璧神色不变,告礼接过手谕。
吴长史内心再扭曲面上还是挤出了笑,“薛大人,是我小瞧了你,薛大人以后可要平步青云了。”
薛昀璧莞尔,奇道,“原来吴长史这般公私分明,倒是下官度君子之腹了。”
升管事还是儒生形象,说出来的话却十足气人,“吴长史是府里的老人了,向来是最懂规矩的。”
“正是如此,下官还是得向吴长史学习一二。”
吴长史气得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一甩袖子走了。
热闹看完了,升管事跟着拱手告辞,院里其他看热闹的人有的散了,有的上来恭喜薛昀璧。
待人都走了,几个人齐齐笑出了声。
随文英道,“还是第一次看吴长史拉这么长的驴脸,昀璧你不知道,他在咱这院子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我回来的时候差点被吓一跳。”
佩清也跟着笑,“我作证,薛大人和舒葵出门没多久这位大人就来了,我让他坐下他还不愿呢,就站在这院子里等。”
薛昀璧道,“那吴长史还挺有傲气的。”
几个人又笑了一通。
晚间吃过了饭,薛昀璧本想去找徐长史,却没想到对方亲自上门来了。
徐长史笑道,“可惜了,举荐处还是没能留下你。”
她说着可惜但脸上没有不满的意思,反而很是高兴。
“我也没想到。”薛昀璧也觉得这事很玄。
她之所以做足了去举荐处的准备就是因为觉得这项考核其实并不公允,心里也早将其作废了。
人事司是吴长史的一言堂,他如果想做些什么手脚其实是很容易的,薛昀璧并不觉得那位吴长史会让自己在他的地盘里打脸。
徐长史也这么想,所以之前也并不多提这场考核,“此事应该是有别人插手。”
那么是谁能插手这件事呢?答案已经不用多说了。
楚王殿下的心思真难猜啊。
徐长史道,“无论如何,事情也算是峰回路转,你好好上值,不必多想。”
薛昀璧点头,“不管殿下如何想,总之他还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徐长史意味深长道,“正是如此,殿下身边都是男子居多,但他并非那种在意男女不同的迂腐之人,只是,有时候男子勾心斗角起来可比女子要激烈得多了。”
徐长史绝对是聪明人了,但她也没能成为谢纵洹的心腹,可见王府书房又是不同于各司的另一重天地。
“在那里不用担心你的家世、门路,你已经接触到了最大的依仗。”
薛昀璧记着这句话,官服严肃整齐,是舒葵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的,她梳了个交心髻,插了根蝴蝶簪子,腰间坠着舒葵新做的素色暗纹香囊。
虽然以前从未去过书房重地,但她知道路该怎么走,绕过人事司,经过游廊和影壁,遥遥地就能看到每隔一道门就有穿着甲胄的士兵在站岗。
宽阔地盘还有人来回走动观察四方,巡逻卫队行进有度,脚步声整齐划一,不远处的高塔上同样有士兵在望风,一旦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立刻就会被不动声色地抓住,俨然是密不透风的场景。
毕竟这里是真正的权柄中心,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主人的意思安排,而他身处其中,随心所欲。
这会儿还不到巳时,薛昀璧走近,有士兵过来询问,她出示了令牌,接着从容穿过重兵护卫,来到书房门前,上面的牌匾写着申阁。
楚王书房居然叫这个名字?
“申”意指延缓、说明,按照实际情况来说,众长史参军一应汇报之情景也的确符合这个名字。
但是薛昀璧还想到了别的意思,“申”同样也是十二地支的第九位。
她不再多想,跟门口戍守的侍从言明自己的目的,过了一会儿来了位山羊胡须、眉目端正的长史。
庄长史微微颔首,“薛大人请跟我来。”
薛昀璧便随他绕过正中的申阁,步入一侧书房内。
房内有不少长史都到了,各司其位,猛然间看见外边进来了位姝丽女子,一时之间都从书案上抬起了头,神色之间都有几分好奇。
见状庄长史道,“这位是正五品的女官薛昀璧。”
众人一听便知晓她是谁,昨日吴长史那件事已经传播的沸沸扬扬,而薛昀璧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大家自然也听闻过。
庄长史除此之外也不再多说,薛昀璧颔首,跟着他穿过隔间,来到屏风之后,这里同样设了书案桌椅,几位长史在此办公。
“殿下还在练武场,待殿下来了,我再带你去拜见。”庄长史跟她解释,又看向书架前坐的另一位长史,“钱长史,薛女官初来乍到,有劳你带她熟悉一二。”
钱长史站起来应声,待庄长史走了他便道,“薛女官可有擅长的科目?”
薛昀璧道,“下官曾在举荐处学习过一段时日,对文书往来、核验之事了然于心。”
另一位长史听了她的话抬起头,笑道,“举荐处?那徐长史应该是格外看重你了。”
“下官只是略尽几分薄力。”
“文书审核一事倒确实由我负责,只是兹事体大,毕竟是要呈报给殿下的,我总不好直接交由薛女官,不如薛女官负责一部分,正好各司递交上来了账簿,里面是过去一年的花销,薛女官把这账簿核对了罢。”
另一位长史脸上浮现出看热闹的神情,笑吟吟地,“薛女官,你可要辛苦了。”
钱长史带着她出去,又另外叫了两名小吏。
来到后面的库房,钱长史指着书案上堆叠如山的账簿道,“就是这些了,薛女官看看,可能做到?”
薛昀璧心里有准备,倒也没多说什么,“下官领命。”
两名小吏便上手抱起这堆账册到薛昀璧的位置上,这堆的书册直接在她身边砌成了一堵墙,把她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庄长史进来的时候神情愣了一下,但也没多说,只是道,“薛女官,殿下要见你。”
薛昀璧便站起来,神色无异地绕过这堆书,跟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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