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孤行的李游与父母闹僵,开学后的几周里未再回过家,更主动切断经济来源,以此方式证明不妥协的决心,连夏萤劝都劝不动。
周五午休时间,两人正在食堂吃饭,夏萤又劝了他一次。
“你总不回去,你爸妈会认为是我背后作梗,拖着你不让回。”
“我就是回了,他们也不见得打消这种念头,所以眼不见为净。”
“那你生活费够用吗?”夏萤语气商量道:“我前面拍tvc广告的收入下来了,好几万块,你先拿点去用。”眼见李游撂下了筷子,又忙加上后一句,“这钱只能算我借你的,你一定要还我。”
两人虽是情侣,也同舟共济、患难与共,但对李游而言,他做不到如此厚脸皮,更无需夏萤这番懂事,“你忘了?我现在也接外快,做网站搭建,开发小程序,反正开支够用。”
“但是你比我累。”夏萤替他顾虑,“而且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去美国读书了,现在和你爸妈闹僵关系,你去了那读书不是更闹心吗?”
“大不了我不去了。”李游没开玩笑,确实也拉不下脸回去要钱读书。
可夏萤一听,比本尊还可惜,“你疯了?从国际班转入普通班,补修不提,毕业时间都得往后拖。你有这一年时间出来都能创业,或者转正拿高薪了!”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李游的手抚摸在她脑后,口吻平静,“是金子总会发光。国内读书不比国外差,就算我不能走2 2出国,上学期我参加了系里的高水平项目,也可以申请公派留学奖学金。”
“反正你就优秀呗,条条大路通罗马!”
李游笑了,一手搂过她道心里话,“萤萤,越是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越要拿出一些果断的魄力,如果一味的斡旋换不来理解,那我就早早跳出来像你一样,咱们一起自力更生。家既然再做不了我的后盾,那我就自己建一个防火墙,把你安安全全地放在里面。”
任谁听了这翻话不心动?
夏萤甚至心疼李游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两人约好了趁下午没课时间上普罗湾探望爷爷,李锦年上次因为头疼不适还错过了李游生日,所以两人吃过午饭直奔超市买了高钙奶,还有些适合老年人吃的水果。
刚进普罗湾小区没走多久,一辆救护车闯进来,两人避着让开道,没想太多,但快走到家门口时,却见那辆救护车正停在李家大门口。
院子里有医护人员急切地打配合,保姆也哭着喊着在打电话,更有隔壁陈家二老的叹息传来,也包括陈见苏相对冷静的劝慰。
陈家二老不放心突然晕厥过去的李锦年,也要跟去医院陪同检查,但陈见苏以他们腿脚不便的理由拒了,坚持自己先跟过去了解下情况,等医生做过评估安顿下来,再回头接他们。
那边,保姆也联系上了一直电话占线的男雇主,对方得知老父亲昏迷的状态,立即表示会同步赶去医院。
屋里的李锦年被专业医护人员用担架床抬出来,紧张时刻,刘纯英也不忘叮嘱孙子,“苏苏,李游那边,你沉住气,他父母这次会坦白的,你千万不要冲在前面。”
陈见苏点头,跟着擦过的担架床刚转身,门外,李游煞白着一张脸凭空出现,在看见担架上如同沉睡过去的李锦年,手里拎的东西通通掉落在地,就连身旁的夏萤也是同副六神无主的慌张之色。
没等陈见苏跟出来,李游转身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夏萤也要上车,却被以只许一名家属陪同的硬性规定拒绝。
李游快速丢下一句,“萤萤,你先回学校。”
然后,双眼扫过百口莫辩的陈见苏时,眼神格外凌厉地多看了他几眼。
救护车打着回转灯警报快速驶离了李家院外,留一帮心事重重的人愣在原地,低沉的气氛里,陈见苏拾了地上的马甲袋和牛奶送回李家保姆手里,而后,冲愁眉不展的爷爷奶奶说:“我开车跟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夏萤追上陈见苏回家取车的脚步。
刚坐上副驾,拉过安全带系上,夏萤冷不丁向陈见苏打听,“李游爷爷什么病?”
同样扯过安全带系上的陈见苏冷声答道:“胰腺癌。”
夏萤心中咯噔一下,鼻头顷刻间泛酸,“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五月。”
算算日子也快有一年,中间也肯定做过大手术,因为有段时间,李父李母一直陪同老人在北京、天津等地游历,那时,李游与她都认为是作为儿子儿媳的夫妇两人在尽孝。
直到此刻才明白,不过是瞒着唯一不能接受的李游出去治病了。
李锦年被推进急诊抢救,一身冷汗的李游没能跟进去,在满是消毒水味与嘈杂包裹的环境里,短路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坏的打算都不敢假设,直到许久未见的父母出现道明真相,坐在长椅上的少年脊背终于塌了。
他双手捂在不敢置信的脸上,颤抖的声音闷在手心里质问他们,“为什么要瞒我?”
李明远心揪的做不出任何解释,只有葛冉还算镇定,“你爷爷得癌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不告诉你是担心影响你专心,但我们也没耽误一刻治疗,北京那边做过手术回来,情况也一直平稳。”
“现在也算平稳吗?”李游在救护车上已经有所了解,李锦年的生命很可能快走到头了。
葛冉不忍心目视儿子满含泪水的眼眶,他从小到大都有泪不轻弹,只有婆婆去世那一两年沉郁过,一直活在长辈关照里的孩子无法接受丧失亲人的悲痛,体重掉秤,成绩一落千丈,所以在正需要专注的年纪,葛冉也同丈夫替他承受了全部责任。
“你现在急也没用,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再联系你,你先回校上课吧。”
“我下午没课!”李游也态度坚决主张,“等爷爷什么时候醒来,能有清醒意识认出我是谁,再谈后面的事。”
“人昏迷着,何时醒来都不知道,你待在这能起什么作用?”葛冉就怕见到他这副执拗的态度,各种情绪交织,话也刁钻不少,“反正我跟你爸比不了你爷爷一星半点,这段时间你有过一通电话,回过家里一趟吗?我和你爸公司里都应接不暇,还要照顾不能影响你出国前的关键期,你呢?光顾着和女朋谈情说爱,不管家里死活,只顾着自己眼前那点快活享受。即便到了现在,你也不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一箩筐看似深明大义的道理砸下来,李游却只有冷笑,“我也看重你们,是你们逼我回不了家。我的确没什么底气再享受你们的良苦用心,所以我决定不出国了。”
“你说什么?”一直垂头旁听的李明远转过身来,手指着他指指点点,“我看你是脑子进水,被那个女的蒙了心智!时间机会抓不住,你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可以接受自己碌碌无为,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人生?”他挺直了脖子反驳,毫无被震慑的怯懦。
“你再敢说一遍!”李明远何曾吼过儿子一句,怒眼圆睁冲着李游过来时,葛冉一把拉住他。
“你吼什么?”又和声安抚他,“有话不能好好说?”
李明远接受不了李游这副窝囊心态,只觉得儿子越大越不可控,更理解不了他们作为父母与家庭顶梁柱的艰难。
葛冉推李明远去别处冷静,走回李游身前表态,“我们不同意你和夏萤的事不会改变,但我们是你的父母,该承担的责任会承担到底。你出国留学需要的资金,我们早准备好了,学校那边过不了多久就要打学费,你这个时候决定不去,确定是你自己想好了,还是在和我们怄气?”
沉默中,葛冉在李游身侧坐下,手也搭在他肩上轻拍抚慰,口吻哀愁,“小游,最近妈妈和你爸公司里也不太平,这种情况下见面再争吵,一家人只会人心涣散,等你爷爷醒了能安心配合治疗吗?你也知道老人家多聪明,不告诉你也是你爷爷嘱托过的决定,所以千万别在他面前和我们红脸,也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出国读书是一早的安排,甚至比你交哪个女朋友都重要!”
“人要为自己多着想,你说你是普通人,可你想想,你那位女朋友现在是普通人吗?”葛冉听说夏萤签约专业公司的事,附在低头沉思的李游耳边叮嘱,“她外形条件突出,又有幕后经纪打造,可能随时会成为下一个明日之星,等她有了名气挣得盆满钵满时,你却还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到时候,她还会满足于和你在一起?”
李游似乎被葛冉这番话惊醒,抬起头时,权衡利弊的脸上布满了顾虑。
“妈妈可不是乱说,我想你自己能想明白,那个醉生梦死的圈子可没有永恒不变的心。所以,你得为自己最做好的打算,不靠别人,全靠我们自己。”
夏萤跟着陈见苏赶来急诊时,正撞上李游父亲匆忙离开,中年男人视若无睹擦身而过,也在夏萤心头留下一笔划痕。
葛冉这回倒是沉住气,为安抚李游坚持出国读书的决定,甚至可以对不屑一顾的夏萤既往不咎,并未再流露初次见面时的刻薄神情,转身去了医生那里。
夏萤来时买了水,扭开一瓶递给长椅上发呆的李游,他却轻轻推开了,问责目光递至不远处缄默的陈见苏。
“我爷爷得癌症快一年了,你是怎么能做到对我只字不提?”李游红着脸吼他,“陈见苏,我还算是你兄弟吗?!”
从一开始,陈见苏便做好会被李游责怪的打算,所以他更不会去据理力争做解释,也认为自己做了件相对愧疚的决定。
“对不起。”
这声歉意里涵盖了他所有的言不由衷,气头上的人也一时间泄了气,转身抱住不离不弃的夏萤,头也埋在她肩头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北京专家的手术未能迎来李锦年生命长期延续,在癌细胞脑转移的恶劣情况下,唯有减轻痛苦与姑息关怀治疗手段。
李游一夜之间成长许多,即便与父母之间仍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只字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逢课业外的时间,几乎都与家人在医院陪护回光返照的李锦年,也把相处的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珍惜。
清明节假期,赶上夏萤没有经纪活动,与舅舅两人回乡扫完墓便赶回江城。
出租车路过医院时,夏萤提前下了车,也带上了舅舅对病重里老人家的心意。
探望的鲜花在左,右手里是一堆慰问的营养品,夏萤一路拎到病房外,一屋子哭声荡漾。
朦朦胧胧里,她看见老泪纵横的陈家二老,连习惯冷眼相待的陈见苏也眼泛泪光,而李游正跪在床边握着李锦年尚有余温的手。她印象里,那个走路永远挺直脊背的少年弓腰垂着头,双肩在震荡的哭声里止不住颤抖。
父亲溘然长逝,李明远甚至悲怆过度昏过去,等抢救醒来,振作精神的葛冉已经联系了殡葬服务,唯有李游还沉浸在李锦年突然离世的悲伤中。
短短半个月,却是李游走过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从得知爷爷病重到咽气的那刻,他都不敢置信人已经永别,他甚至才刚刚接受李锦年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接受死亡也成了此刻最难的关卡。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李锦年的遗体被送入殡仪馆火化,活生生的人最后成了盒子里的一捧灰。
下葬那天,天空阴沉密布,风卷着淅沥沥的雨落下时,李游双膝跪地亲手将爷爷的骨灰落葬。
安葬的墓地远离喧嚣,回城途中,李游与夏萤同乘一辆没有其余人的车。
后排车座里,遥望着窗外发呆的李游身心至暗,久而久之,才感觉到冰凉的手心里递来温度,他愣愣地回头望去,望见一身黑的夏萤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取暖。
“李游,无论开心难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在他心灰意冷,最需要陪伴的时刻里,夏萤已然充当了不可替代的角色,对于正在失去的李游而言,已不能再接受失去这唯一能令他感到温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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