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春离夏至,转眼第一学年结束,文予宁和成澄星双双取得优异成绩,拿到了国家奖学金,顺利升入了大二。
文予宁申请的法学院双修学位终于尘埃落定,从大二开始,他将一边钻研物理量子力学与凝聚态等深邃理论,带着项目组攻坚克难,继续探索微观粒子的神秘面纱,另一边,又要在法学院中研读法律条文、分析经典案例,从头开始,系统地学习法学。
他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够用了,大一刚开学还能一天至少三条信息分早中晚,问询成澄星一天的情况,现在则急剧减少,常常在实验室里头顶星空出来后,就连忙奔至图书馆继续钻研法学,一天两天三天后,看到成澄星发来的“?”,他才急急地把电话打过去,告诉他一切都好。
在IPO国际奥赛里斩获冠军,又拿到了亚洲青年金质奖章,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学校不少地方刊登了物理学院获奖这一国际新闻,祝贺文予宁取得荣誉的各种条幅横幅,以及文予宁和关岳在柏林携手举起冠军杯的一瞬照片海报,挂在各个学院学生上学、去图书馆、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文予宁因为长得太帅而声名鹊起,不少人慕名来看他,甚至学校广播站、杂志社、文学社等组织了专业的媒体团队来采访他。
文予宁对宿舍楼下逐渐多起来的人感到困惑,还问室友“这届大一新生有这么多人吗”,室友只感到可气又好笑,告诉他:“这都是来看你的!”
文予宁很无语,把物理用书放到书架上换了法学书,脚步匆忙地下了楼,准备去上自习,这回东跑西癫的还是被围住了,主持人举着手麦,兴奋地问:“学长好,我们是校新闻站的记者,想采访下您去年冬天柏林一战,力克群雄,夺得冠军……”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你们做新闻的时效性不行啊?”文予宁插科打诨,随便敷衍几句,“我要去上课了,这可是法理课!你们耽误我时间我要追究你们责任的!”
终于甩脱了这些人,去教学楼上了课,结果他们尾随而至,发现业界冉冉升起的物理新星,竟然大二就辅修了挂科率最高的法学,这下更觉得他为人彪悍,在对他的报道里,把他写得任性疏狂,骄傲至极。
“……文予宁,同学。”
下课后,文予宁还没走,这节教室下节课是空的,他正好原地不动就可以上自习了,省下了通勤时间,正在紧张地梳理课上案卷内容,用Xmind同步绘制黑格尔辩证法与现行民法典体系的对应关系图,前面几个学生,抱着书本,看向了他。
“有事吗?”文予宁抬眸问道。
对面几人笑了,为首的那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身材削瘦,面容窄小而目光透着精明,说道:“素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听说你一人横跨俩高难度学科,还认为法学不过是物理学的调剂品,我代表法学专业的全体师生,对你这个说法,深表质疑。”
文予宁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好像只是对新闻报社的同学问跨专业什么感觉时,回答道:“换换脑子。”
结果就被曲解成这样。
他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轻轻合上电脑,站起身来,平和地看着对方:“这是个误会,我从未轻视过法学,相反,我对法学充满了敬畏,因为它目前对我来说还是个全新的学科。物理学探索的是宇宙实质的奥秘,而法学让我理解人类社会的秩序和规则。我现在还弄不明白。”
西装青年冷笑一声,双手抱胸:“你弄不明白就算了,为什么说得那么轻巧,好像法学低了物理学一头。你在学校已经小有名声,算得上是半个公众人物,既然如此重视法学,就不该那么傲慢。”
“我是否傲慢取决于你看了哪篇报道,报道是否属实,那是新闻学的范畴,”文予宁看着他,“我是初来乍到,对法学不甚明了,那我倒要问问你,在黑格尔辩证法中,‘否定之否定’规律如何与现行民法典中的新闻真实规则相结合,就好像我说你认为的‘骄傲的我’,不是 ‘真正的我’,你要如何辨别真伪?”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在等待着这位法学生给出回答。
岂知公然敢代表整个法学系来跟文予宁叫板讨公道的人,又岂会是庸人一个?
他姓周,单名一个理字,是上一学年法学专业国家奖学金一等奖、绩点排名第一的学生。
他沉思片刻,眼神瞬间明亮起来。
“在黑格尔的辩证法里,‘否定之否定’规律强调事物的发展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而在现行民法典的物权变动规则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发展的轨迹。
以你所说新闻学为例,最初,新闻应当遵循真实性来做出报道,然而,在当今社会下,真实性不如猎奇性更得人们关注,某些情况下,新闻的真实败给了虚实,而新闻对你的否定,即骄傲的你,未必是真实的你,而是在一次次螺旋式上升的辩证过程中,真实被步步扭曲,变成了现在我们认知中的你。”
“答得不错,”文予宁点了点头,“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西装青年的脸色微微一变,身旁站着的人,也有些抬不起头来,莫名其妙的,文予宁考了他们一回。
但周理并不甘心就此认输,继续发难:“那你说说,物理学中的量子力学不确定性原理,与法学中的证据规则有什么关联?”
文予宁微微一笑,说道:“证据的收集和判断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就像量子力学中的粒子状态存在真伪一样。在我看来,物理是客观的,法学是主观的,客观可以被计算和固定,主观的如证人的记忆,可能会受到时间、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存在一定的偏差;物证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完整或不准确。所以对我而言,法学更难。”
“好!算你承认错误了!”周理马上跳了起来。
文予宁的回答让周围的同学纷纷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西装青年也不禁沾沾自喜。
文予宁只觉得他们好白痴,如果说物理学院的同学平时说话做事让他看来像呆子和疯子,那法学院的同学则让他觉得幼稚和啰嗦。
周理收起了脸上的挑衅,伸出手来:“看你知错能改的份儿上,允许你来我们辩论赛参观。”
“辩论赛?”
“是,”周理昂着头得意道,“历来清北法学院,辩论赛的最佳辩手,现在都在最高检或最高法身居要职,你要知道,这旁听的珍贵机会,可是我们让给你的。”
“谢谢你们。”文予宁微笑着一一握住了他们的手,深表感谢。
成澄星听到这里,有些目瞪口呆。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还是你吗?!”
“……这必须得是我,”文予宁咬着一根笔,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法典著名案例,分门别类放好,“我早就知道这法学院里有一支资深又成熟的辩论队伍,各个都是大牛,没到毕业就会被国家各大机关抢先预定。虽说学科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但目前对法学来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宁折不弯的文予宁竟然为了去旁听辩论赛,弯了那么一点点。”成澄星朝他竖起大拇指,好笑道,“恭喜你,终于走进成熟世界。”
“你当我傻吗?”文予宁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可不是个二愣子,何况这位周同学可不是丘同学,没有给他开路的爹,人是法学院上一年的绩点第一,专业第一,有真才实学。”
成澄星看着他,明白以他的出身,是看不起那些拼爹的人的,言语之间,极其不屑。
“不过他也嚣张不了多久。”文予宁将书本翻到了另一页。
上大二以来,他遵循着每周至少跟成澄星约会一次的规律,准时准点出现,不过现在开始,书包里没有篮球,开始装书了,厚厚的法典和法理,成澄星拿着看过,跟他们的专业虽然“师出同源”,但法学和刑侦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文予宁解释说,法学是研究法律规则、制定规则,刑侦是运用规则破解谜团,属于一个是理论框架,一个是行动准则,两者相辅相成,却又各自独立。
他之所以带上这些书,是想在约会之后,成澄星呼呼大睡之时,他能抽空继续看看书。
“为什么,”成澄星好奇道,“他为什么嚣张不了多久了,又不是秋天的蚂蚱。”
文予宁抱起了手臂,认真地说:“因为法学院我来了。”
成澄星倏地一下转头,简直被气笑了。
“你笑什么,你竟敢不信?”文予宁大手叩在他的头顶上,摸来摸去。
“别弄了,看你的书去。”成澄星跟他并肩坐在沙发前面地毯上,茶几上摆满了专业书和笔记本电脑。
“哎我想问你,这回你找的这地儿,怎么不像个旅店,”成澄星摸了一把茶几台上,一尘不染,“而且好像特别干净,像住在人家里似的,是民宿吗?”
“是我租的房子,”文予宁从后面抱住了他,“民宿还是旅店,我能同意你坐地上吗?地毯都是我新换上的。”
“你租的房子?”成澄星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你现在忙得飞起,还有空租房子,那你晚上在这住?”
“对,我现在跟室友们时间不同步,每天上的课不一样,来回来去,开门关门,影响他们休息,”文予宁说,“而且我算了一个账,一个月咱们出来住8天,房费也够租这么个一居室了。”
“是你非要住希尔顿,一般旅店不用那么贵,”成澄星问道,“那这里的租金是多少?”
“一个月1500,不贵,”文予宁说,“我能负担得起。”
“我是想,我来负担,”成澄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每回咱们出来花钱都是你买单,租房子更不用说了,老家房子这才刚退了,你又在这租上房子了。”
“没事,我的存款只利息,这个房租也出来了。我骑车从南门到这也就20分钟,跟回宿舍差不多,你过来也20分钟,属于咱们谁回来都方便。”
文予宁看他面有难色,又连忙解释:“不是非要你从宿舍搬出来的意思,我主要是图安静,为我自己学习能更有效率。”
“嗯,我们专业目前团体协作的项目比较多,但是等到考试周,我会来这儿住的,”成澄星摸着他的下巴,“这里的房租我来付,我把租金转你。”
“不用,你从哪儿弄钱,你还是个学生。”
“跟你不是个学生一样。”
“我不是有奖金吗?而且我上大学之前,就有不少赔偿款了,”文予宁看着他,皱着眉心,“另外,从上大学到现在,我给你的卡,你一次也没刷过,为什么啊?难道因为是孙志奇和姜鹏的钱……”
“因为你身上的两个刀疤!我没法花这个钱,”成澄星有些动了怒,“我做不到。”
“这没关系的,又不是我卖血卖肉……好了好了,不说了,”文予宁抱住了他,将他叩紧在怀里,“我们以后都会有光明的前途,不分你我,将来你有的是给我花钱的机会。现在,我不想你再用你舅舅的钱了。”
“不是我舅舅的钱,我还有我妈给我的成长基金,满18岁以后,我都能取出来用了。”
“你妈的钱更不能用,你有多想她,我知道,”文予宁掐了掐他的脸蛋,“不要着急,等你毕业工作以后再说。”
成澄星回到了学校,想起这事,有些郁郁寡欢。
他明白文予宁很疼他,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什么事都为他考虑,以他的利益为先。
只是时间长了,跟文予宁待一块久了,他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既与父亲犯下的罪,不算毫无关系,毕竟他顺风顺水长到18岁,是靠着父亲的财富过着悠闲自在又富足的生活,另外,他隐隐约约觉得文予宁瞧不起他,总之,不会像是平等地看待一个对手那样瞧得起,倒像是把他当作一个可供享用的宠物。
宠物不用承担责任,只要享受就行了。
可要一味地想要独立,或者承担什么东西,就像文予宁说的,他现在又不赚钱。
这就很闹心了。
这一周的周三晚上,他没有再回文予宁租的那个房子,文予宁现在全副身心都在法学专业的学习上,其用功刻苦程度,远超当年备战高考,成澄星发现只要他在边上,文予宁就忍不住跟他说说话,玩一玩,他不在,反而文予宁学习和休息的时间都更充足。
他和一宿舍的人,在下了晚训之后,去到了学校外面的一家烟火气息浓郁的烤串店里,撸大串,喝啤酒,酒兴正酣时,瞥见了两个人,坐在里面。
他歪着头往里看时,那人也看向了他。
不一会儿,朝他招了招手:“澄星,过来坐。”
“学长好,”成澄星起身走了过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坐这儿。”阮明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一学弟。”
对方嗯了一声,在里面卡座里窝着,兴趣缺缺的样子,时不时看着别的地方,低头不住地喝酒,边上扔着一个工地用的安全帽。
阮明穿着米白色衬衫和卡其色半制服样式的长风衣,黑色笔挺的西装裤和铮亮的皮鞋,看着像白领。
“你进了实习单位吗?”成澄星问道。
“是,在建筑一局,现在回学校的机会不多。”
“挺好的,”成澄星给他倒了一杯酒,“建筑一局是业界老大哥了,咱们高铁都靠你们修了。”
“也就一般。”阮明笑了笑。
“祝学长前程似锦。”
“谢谢,我也祝你学业顺利,”阮明举杯,跟他碰了碰,“这接近一年时间,我都没有看到小文了。”
“嗯,他现在很忙。”
“我听说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拿了各种物理上的大奖,还另选了一个专业。”
“是,高精力人群,时间管理大师。”成澄星笑了笑。
“他是真的很好,各种纬度上的,人类精英份子。难得的是还很深情专一,世间少有,”阮明无端地叹了口气,拿着酒杯,有种遗憾的怅惘,“我在浴室里看到他光着的那一刻,腿就止不住地发软。”
“……”成澄星眼瞳倏地变大了一圈儿,另一眼,就看向了他的酒瓶。
两瓶鸡尾酒就能醉成这样?
“我控制不住这种诱惑,因为我生来就对同性感兴趣,”阮明收回不断飘忽的眼神,看向了他,“所以我对他跪下了。”
“……”
“口口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外面的划拳声、吵闹声、算账声、调笑声,都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成澄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歪着头,像是不大理解。
“他既然是个深情专一的人类精英,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诬陷他。”
“……”
阮明凝滞了几秒,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这么肩膀发抖,笑得像浑身抽筋似的,停不下来,甚至泪水都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更令成澄星不解的是,里面卡座上那个工地上的男人,好像终于看到了外面的目标,起身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出去。
“……不算平白无故,”阮明笑着抹了下眼泪,“因为我嫉妒。”
成澄星站了起来,觉得他就不应该过来。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讲究体面,现在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成澄星,你傲什么啊。”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阮明冷冷地抬头看他。
“你不过是跟他早认识了两年,在你还算清白、年龄尚小的时候。你有什么可傲的啊,年轻,漂亮?那也不过就是一时,你不会永远新鲜。你凭什么让他别靠近我啊?”
“凭你心术不正。”成澄星扭头往外走。
“我心术不正,”阮明站了起来,抬高了声音,“我敢对所有人说,我爱文予宁,你敢吗?!”
成澄星越走越快。
“成澄星,你个缩头乌龟,你根本配不上他的爱,你个自私自利的死直男!”
林羽貘宋大霖他们都站了起来,听到了声音。
“什么情况啊,那学长好端端的发了疯吗?”
“他骂你啥,死直男?那他自己难道……”
“兄弟们,回宿舍,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成澄星脸色煞白。
他终于可以宣布这件事了,其实,他一直想找个契机,可是这种契机真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他承认,他刚来时是懦弱的,他因为“同性恋”而在高中声名狼藉,害得两个发小锒铛入狱,文予宁身中两刀,同性恋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个创伤。
只是文予宁不管不顾要他接受他是同性恋的“现实”,而他的父亲舅舅对同性恋的反应,无异于在他的创伤上撒盐。
他是孤立无援的。
“……我表哥文予宁,就是我男朋友。”
成澄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但他努力稳定了心神,又把床上的星黛露大兔子,拎在手上。
“这不是我买给我女朋友而忘给她送去的玩偶,而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这件事,我知道,你们一时很难接受,我明天就搬出去,不会在生活上、学习上,给你们造成任何不便……”
“你说的什么话?!”林羽貘最先发难,“你就是怪兽、野人、王八蛋,我们也早把你当兄弟了啊!”
“你以为你那清北女朋友一年多没朝面,我们品不出来味儿吗?每回你从外面回来,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不明白吗?!”
“我们早就知道你是……”王闯的嘴巴动了动,“同□□好者了。”
“也早就推理出来大表哥就是你男朋友了!”
“你又没伤天害理,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为什么要搬出去?!”周家俊也不同意了,“我们根本不介意你是啥玩意恋啊!”
“你叫我达令我也没说啥啊,”宋大霖拍着成澄星的肩膀,“我们永远是一个团结的集体,101不论性向,友谊长存!”
这一天晚上,成澄星高兴极了,他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大肆宣扬,弄得整个刑侦专业都知道了,更确定地说,他将他男朋友具体是谁,也告知了众人:“就是清北球队里给你们盖了帽的那一位。”
“你出柜了???”文予宁的消息来得很快。
没等他回复,文予宁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刚要通知你。”
“我在你们学校表白墙上看到的!”
“……你可真变态啊,不是忙吗?!还有空刷我们的表白墙?!”
“我一手拿着筷子吃饭另一只手就习惯性刷一刷你们学校的动态,”文予宁高兴地说,“现在他们都在刷屏讨论这件事,我还看到了我的大名!”
成澄星忍不住笑了:“那你高兴吗?”
“特别高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急于要名份了,澄星,我们干脆结婚吧!”
……他真是一如既往地大步开路。
“去哪儿结啊,我们这又不行。”
“去国外!”文予宁兴奋地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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