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至,秋风还在窗外打着旋儿,呼啦呼啦吹打着玻璃,漫长的雨季终于过去。
林羽貘推开市警厅刑侦科办公室的门,空气中飘着消毒水的淡淡味道,新擦过的地板,光可鉴人。
上周六就得到消息,从反贪局空降来的林局长,就要代理原刑侦总队队长王若明的空缺,到此处赴任,局里表示重视,早三天前就把这间宽敞的办公室腾空。
此刻,亮得晃眼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长条金线,林羽貘过去十年都不曾有的优待,令他粗粝的手一时没处搁。
坐在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就是下属早已准备好的“146吨毒鱼案件汇总报告”,他拿出来翻看第一页,就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小林,忙着呢?”李立申的声音先进来,带着点烟嗓。
林羽貘噌地直起身,手在裤腿上抓了抓。
“李局长。”
他嗓子有点紧,招呼混着点底气不足的意思,阔别警局已经有五年多了,李立申是市中心警厅一把手,比他这个反贪局荣膺区分局局长,高了整整四个位阶。
李立申身后跟着俩人,尹长春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马原支队长肩宽背厚,目光在他那身工装外套上顿了顿。
这俩人是王若明曾经的手下,也是李立申最得意的那辆马车,只是老马失蹄,被文予宁直接拿下,现在自己硬着头皮顶上,于情于理,都有不合适的地方。
岂知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假期高尔夫球场上,文予宁一语定江山,谁都不能再有异议,自己也就按照领导要求,今日按时到岗。
“请坐,请坐。”李立申眼角的皱纹挤成几道沟,微微笑道,“新办公室还习惯?上周让他们打扫时特意嘱咐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你用着顺手就行。”
“都挺好。”林羽貘点头道。
“案子的事,文书记那边跟你提前透底了没?”李立申第二句,就直接切入主题。
十一假期剩余那几天,市警厅办公室的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重点是研究文予宁的新称呼。
像以前一样,叫“小文”?那是拿命开玩笑;“文检察官”?太轻,这不过是他最普通的称号;“文组长”?中央巡查组的名头摆在那儿,这称呼跟打发实习生似的,嫌职业命长。
最后,还是人事科的老张拍了板:“去年政治委员会表彰大会上,记者叫他文书记,是政法口纪检组书记,那咱们就也叫他文书记。”
他岳丈——甭管是亲的还是认的,田荣深是七大常委里的,他自己又是政法口的,将来进中央纪法委、政法委当书记是板上钉钉。
这称呼,不远不近,最稳当。
林羽貘的喉结滚了滚,咬了咬嘴唇,也跟着改了口:“文书记提过几句,说牵扯的线有点儿深,案子责任重大,要谨慎。”
李立申没接话,扭头看尹长春。
尹长春推了推眼镜,说道:“所有案子资料与在查的线索,我都汇总给您,在您抽屉里了。”
“嗯,我在看,麻烦您嘞。”林羽貘抚着桌上文件,深表感谢。
马原在边上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子,这林羽貘比他还小四岁,比尹大姐小了有十岁,就这样空降过来,压了他们一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真本事。
特别是他原所属单位,反贪局?这不明白着是要他来反腐倡廉了,还是要抓大毒枭吗?
他想起文予宁那双眼睛,浅淡的瞳色,清澈而真诚,他们都被他刚来时和蔼可亲的样子骗了,现在才知道,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是要收拾他们市警厅的,不禁心里不大好受。
“既然如此,你好好干,”李立申道,“文书记的意思,是尽快拿出初步卷宗。林队,你刚调过来,这头一炮,可得响啊,我看三天就没问题吧?”
林羽貘攥紧了文件一角,嘴角微弯:“好,我尽力。”
对于这种来自职场的暗暗排挤与排资论辈,他并不陌生。
大学毕业时,林羽貘以公大刑侦专业全科第一的优秀成绩毕业,直接进入的编制队伍,就是这中心区市警厅,这里是全国超一线城市,超级中心区域最大警视厅,办的都是全国瞩目的大案要案。
林羽貘刚来时从基层做起,是一个小小的警员,每日工作是处理报案,记录案情,走访调查,熬夜加班整理案件资料,轮到他上前线捉贼的机会不多,但他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敏锐的洞察力,迅速在警队中崭露头角,第二年就开始出任务,只是与他搭档的同级警员,总是在工作中掉链子,不是一起抓贼时半道去蹲坑,迟迟不出来,导致林羽貘一人分饰两角,费劲巴力才把贼抓到。
再就是安排给他的调查任务总是做得不到位,让他在网吧里抓嫌疑人,结果他在网吧里上网打游戏,还是林羽貘从海鲜市场里摸了个空后不放心,转战到网吧后,才把嫌疑人给捉到。
等他找到他的搭档时,他的搭档正在网吧里开黑,满嘴都是脏话,在那痛骂队友。
林羽貘忍了三次忍不住,开始报告上级,说那小子不靠谱,根本不用心,就算工作辛苦,他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但是这种不靠谱的队内垃圾,他忍受不了。
他的上司表情神色变幻,没过多久,把他们俩人拆开了,林羽貘的新搭档就十分靠谱,俩人协作能把当街杀人的凶徒给一起制服,林羽貘松了口气,工作也更轻松了一些。
可是没多久,局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他那前不靠谱的搭档,竟然在抓贼的途中去厕所,半个多小时后,才晃荡着出来,看到自己那无辜的搭档警员,已经被凶徒合伙从18层天台上推下,当场身亡。
这件事当事人被处理了,可林羽貘心里不舒服,他觉得他已经向上级禀告过三回,那所谓搭档有多么离谱,可队里没有处置他,直到发生这样的祸事,他很自责。
于是,在警队悄默声地处理了那个人后,林羽貘心有不甘,继续向上举报,把他那置之不理的上级和上上级以及上上上级,告到了检察院里去。
这下可是惹到了马蜂窝,市检察院马上来人,将总警司魏文峰和市警厅厅长李立申乃至当时林羽貘上面的三个领导,一窝端回检察院,接受调查。
最终结果,原来那纵容不靠谱搭档的上级和不靠谱搭档是亲舅甥关系,所以才一再纵容,而上面两级领导因为对这件事的不重视也因为林羽貘的举报而吃了瓜落,被队内严重警告。
林羽貘当时的举报,是“实名”举报,很快他就在队伍里有了“林纪检委”的揶揄外号,逐渐在警队里没有事干。
别说大案要案了,就是苍蝇蚊子小案,大伙儿都不敢让他经手,怕遭到举报。
他只好申请离开市局,去到分居,又逐渐从城市,去到了乡镇,只要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也无所谓是什么待遇,什么薪酬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刚正不阿的性格,屡遭排挤,心情抑郁。
一晃三年过去,远在乡下的一间派出所,墙皮掉了大半,房顶连日漏雨,等待施工队的返修,院子里的老槐树,落了一地的白花。
林羽貘刚处理完一起村民鸡被偷的案件,刚帮寡妇挑完水,正蹲在台阶上啃着馒头,就着自己炒的黢黑的圆白菜。此时,一辆价值不菲、沉稳厚重的黑色大奔,如风驰电掣般稳稳停在了院门口。
车窗降下,露出文予宁那张比大学时更成熟却清瘦的脸,他推门走出来,身上银灰色的西装熨得笔挺光亮,跟这满院泥土气的小派出所,格格不入。
林羽貘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眯起眼盯了他,足有半分钟,这是他们五年后的再见面。
“哟,”林羽貘吹了声口哨,“这不文大博士吗?学成归国,不去□□报到,跑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文予宁咣当一声,关上了车门,眉心紧蹙,招呼都不打,直奔着他走来。
“成澄星在你这儿吗?学校说他早被退学了,不在京城,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林羽貘喉结滚了滚,竟几乎被噎住,他把嘴里的馒头渣子咽了下去,扯了扯嘴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退学?多少年前的事了,您现在才知道,才有空过问这事?!”
“我刚回来没多久,当我在国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跟我联系了,”文予宁站在他的身前,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噔声响,几乎把石子踩到地底下,他却像没察觉,“我去你们学校查了他的档案,他退学时间是三年前,这前后五年……他在哪儿?”
“在哪?”林羽貘把啃剩的馒头扔给院角的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在号子里蹲着呗。”
文予宁的脸唰地白了:“你说什么?!”
他抓住林羽貘的胳膊,眼珠子快瞪出来似的,指节泛白:“他坐牢了?他能犯什么事?!难道他爸和他舅舅的案子把他牵连进去了?!不可能!”
从美国回来后进入工作岗位,一切尘埃落定,他便在每个节假日里像疯了一样从桜市到京城,两个地方要被他翻遍了,都没有成澄星的下落,他只得找到成澄星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林羽貘,从他身上下手。
“诈骗。”林羽貘甩开他的手,往派出所屋里走,“一个遍布缅北、涉案面积横跨三国的重大案件,牵涉数额不小,但他只是一个小喽啰,还有戴罪立功表现,前后判了四年,去年春天已经出狱了。”
“不可能!”文予宁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林羽貘胳膊,声音都抖了,“澄星不是那种人!他家里条件一直很好,谁都没有亏待过他,他从小就不贪钱,也不爱钱!他怎么会去诈骗?!”
“没有人亏待过他?不啊,你就亏待了啊,”林羽貘回头,听到这话很好笑,“有疑问你去找警察,问他为什么拿着那些钱消失,为什么加入诈骗团伙,为什么犯罪?!”
“不可能,不可能……”文予宁像是变成了复读机,只会喃喃这句话,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文予宁,你早干嘛去了,现在你回来要人了,他被退学的时候你在哪儿?他众叛亲离的时候你在哪儿?他站在证人席上亲手检举他的爸爸和舅舅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牵着大小姐的手,在国外潇洒!现在,五年了!你知道回来找人了?!”
文予宁被他吼得愣住了,向来挺直的背脊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他赖以支撑的某根骨头。血色从他脸上急速退去,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狗被吓得呜咽了一声,老槐树的花还在落,一片一片又一片,粘在他的乌黑的头发上,身上,锃亮的皮鞋上,像点点碎雪。
林羽貘进了屋,喘了几口气,待到呼吸起伏平稳,才坐到了椅子上,轰隆一声。
成澄星的“陨落”,是他们这一届学生心中都感到很惋惜的事,对于他退学后种种,甚至犯罪入狱,他们都认为,这跟文予宁当年的始乱终弃有直接关系。
两年本科,两年法硕,文予宁甚至多待了一年,拿到了法学博士学位后才肯回国,他确实如他所说,“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
当时文予宁去往国外深造的消息,很快在学校传开,因为辩论赛,国青杯,他是上过新闻、出过风头的大学生,而成为清北—耶鲁交换生的消息在清北校内网上公示后,林羽貘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成澄星面对“失恋”显得尤为平静,但睡在他下铺的林羽貘,听到他半夜哭过,也听过他辗转反侧的叹息声。
林羽貘很快打听出来,文予宁出轨的对象是清北有名的外语系白富美田法容,更查出田法容身家背景实力既雄厚又惊人,出入校门都有A字专车接送,林羽貘想当然明白了一切,他鄙夷文予宁这当代陈世美,为了前途,抛下了旧爱。
他在屋里没有出去,一直待到暮色降临,另外一名警员才出外勤回来,惊讶地问他:“外面那人是谁?那车好气派啊,是大奔!”
他才知道他竟还没走。
他气呼呼地走出去,先把文予宁撵走,可走到跟前,刚要发火,却见文予宁低着头,竟默默垂泪。
从他俩吵架的中午到现在,都过去五六个小时了,他竟然哭到了现在?
白色的花瓣已经洒满头发,还有肩膀上,文予宁缓缓抬起红红的眼眸,本来就是皮肤极白的人,现下鼻尖和嘴唇都因为哭泣而泛红。
林羽貘整个人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没见过男人哭,何况是文予宁这种彪悍的男人。
他想起在大学时,宿舍室友们聚餐,当时8人已经有5个有女朋友了,甚至还有一个有男朋友,大家用筷子敲着酒瓶子行酒令,输的人,要说喜欢对象的什么特质。
轮到成澄星的时候,他举着酒杯笑着问道:“我用说吗?你们都不爱听吧,俩男的。”
“更要听,要听要听!”
“我们还真就不知道俩男的是怎么爱上的,你放心,我们绝没有别的意思!”
“说实话在认识你之前我是恐同的,但认识你之后我不恐了,你就是同性恋,也是我们的好兄弟!”
“对!快说快说!”
成澄星小脸喝得红扑扑,被一顿怂恿,他提着酒杯,想着他的爱人,眼睛迷迷蒙蒙的。
“我觉得他像……白玫瑰,既清高,又清纯,特别凄美。”
一众室友都沉默了,林羽貘更是眉头紧皱。
他说的是我们认识的大表哥吗?在他们眼里,文予宁是在球场上能突破人墙暴力扣杀的野蛮人,更是辩论赛场上当仁不让,能把人噎死的聪明人。
白玫瑰,凄美?
他只会把别人揍得十分凄惨……且丑。
大家伙儿品味了半天,都觉得很无语,只笑说理解不了成澄星这小gay,也许爱人的滤镜,就是有800米厚。
但现在,看着哭得很凄美又身上落满白花的文予宁,林羽貘有点儿懂了。
可能,成澄星看到过文予宁这样失落又狼狈的时刻,于是,才动了恻隐之心。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知道澄星的下落。”
文予宁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我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林羽貘和文予宁坐在了对面。
那年秋天,文予宁离开,成澄星在出租屋里,孤独地等待了半年,转年春天,大三下学期,成澄星被学校退学,到了夏天,世所瞩目的“7·23走私犯罪集团”被一举立案侦查,当舅妈从证人席位上看到成澄星出现时,当场昏厥在地。
成澄星的表妹哭着拽着他的胳膊,一声声质问:“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成澄星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抖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他又能怎么辩解?
因为文予宁被警察无故羁押,构陷设罪,甚至安上间谍罪这样的罪名,当时为了救他,成澄星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把文予宁那复印了十几份的厚厚的举报信,交给了袁警长,大义灭亲。
那时候他心里眼里只顾着救文予宁的命了,又遑论其他?
走出审判席时,夏日阳光晃眼,成澄星走着走着,脚步虚浮,旧疾复发,昏倒在地,被送往医院。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躺在医院,过了半年,直到放寒假,林羽貘在桜市医院找到了他,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看见他时,那眼神才有了轻微波动,保住了林羽貘,哭都没有很大声。
“他家里人怎么骂他?白眼狼都算客气的!我陪他去他舅家想找舅妈和表妹,商量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成立罗这些固定资产不但都得赔进去,更要赔款,还要面临15年的牢狱。
街坊邻居指着他脊梁骨,说他丧尽天良,他舅妈把他的东西全扔出家门,说就当他舅舅没有他这个外甥。他舅妈打开门,看到他,转头从茶几上拿烟灰缸砸,鲜血淋漓一道口子,我拿手捂着,一手心的血,我拽着他离开了他舅妈家,告诉他,这种仇,没法解,你也别来这找他们了,他听了我的话,只是一味痛哭……”
文予宁手指间夹着的烟,不停地抖,火星点点,洒得桌上都是。
林羽貘看了他一眼,连忙瞥向别处。
文予宁已是泪流满面。
“医院里待到1月,他劝我回家过年,我让他去我家,他说他要自己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我是腊月二十八离开的桜市,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
文予宁微微眯起眼睛,算了算时间,也是从这一年的年底,到第二年的春天,他多次打钱到成澄星的卡里,却在查银行流水账单时,发现他从不取钱,也不花钱。
他央求赵晓卉去找他,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刘昌宗、孙少雄他们也都已经被判刑,他不再担心证词被污染,证据有疑问,他请求跟成澄星恢复联系,他甚至委托晓卉告诉他:“你来美国,我给你买机票,你马上过来,我就在这等你。”
结果,等来的是分手的消息,成澄星甚至连分手,都是托晓卉告诉他。
“我们分手吧,仔细想想,我根本不是同性恋。”
文予宁差点儿被他轻描淡写的这句话给气疯了,更是疯狂地给他打来自海外的电话,还要跟他视频通话,甚至直接告诉他:案子已经判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的了。
“可我不爱你,”成澄星屡次拒接都没有办法拒绝这跨洋来电,只好接通,对文予宁说,“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我知道你是怎么了!”文予宁在电话里毫无风度地大喊,简直是咬牙切齿地怒骂,“就因为孙志奇死了!你的姘头他死了!你才对我这样!”
“随你怎么想。”成澄星挂断了电话。
很快,这个号码变成了空号,再也拨不通了。
文予宁留在美国,拿了硕士还不够,继续考博士,四年之约,想来可笑,其实成澄星从没答应过。
你不爱我,成澄星,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爱我!
他想了成澄星三年,又恨了成澄星三年。
事业虽大展宏图,不负所望,可身旁的位置,一直是空的。
他不甘心,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找成澄星,一年又一年。
离开成澄星时,他才22岁,现在,他31岁了,青春仿佛从离开成澄星的那天起,飞机轰鸣一声飞向天际,就此流年戛然而止,不断流逝的,徒有年龄增长的数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第 9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