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四周因变故一时寂静无声。
月上中天,猛地一声惊雷乍起,照亮温听雪因惊慌而有些无措的脸,而后一场宛如满盆莹洁的雨覆倾而下。
马蹄声似要踏碎朱雀桥头新雪,如鬼魅环绕众人四周,令温听雪一时也有些不寒而栗。
“嗖——”
又是一颗带着棱角的粗石划破夜色,猛砸在另一另一名权贵额角,令那人也哀嚎一声。
“到底是谁!何不出来对峙,装神弄鬼,算什么君子好汉!”
男子怒也,大声对着空气吼着。
霎时,无数石子如惊雷而至,尽数猛砸在男子身上,让他不自觉后退好几步。
男子哀嚎声不断,可见力道不小,不远处家仆似也被这场景惊到了,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
温听雪本欲护着脑袋蹲下,却发现石子似是避开她走,就算方才男子拉自己做挡箭牌,那石子也擦过她的发丝,不挨自己分毫。
可见对方武艺高强,非等闲之辈。
“嗖——”
紧接着又是一颗石子而至,砸中温听雪身后一家仆欲对她下手的手臂。
一声闷哼。
温听雪猛地回头,这才察觉对方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于是深深看了四周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提着裙摆狂奔。
“多谢!”
她可没忘,自己是逃婚而来,若自己此番不能逃脱,往后便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只是这名有缘人,若知身份,往后定要重谢。
温听雪暗自思忖着,却没发现那男子恼羞成怒,手上拿着从旁边树上掰下的粗壮树枝,挥向温听雪,面目狰狞:
“好啊,早知你有如此帮手,便先废了你的手脚,何至于与你废话,让我如此狼狈,此仇不报非君子,如今尔等为镇北将军党羽,还怕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不可!”
温听雪稍稍瞪大双眼,但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正当她欲挥手将手中发簪刺向那人眼睛之时。
“咻——”
一根锐利红枪划破夜色而来,刺入那男子咽喉,桥头红灯猛地摇晃几下,青砖血迹斑驳蔓延开。
“啊!杀人了!”
家仆中一人尖叫出声,跌坐在地上往后爬了几步,裤间有些许润湿。
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温听雪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现场,顿时胃里翻江倒海,踉跄了几步往后退去,捂着口鼻。
“是山匪!是雁北山头的山匪!他们素来与镇北将军做对,最爱劫官商之辈,我们落到他们手里就是死路一条,快跑!”
“可是小姐怎么办?”
“还管她做什么!被山匪劫走,她一个美娇娘,难不成还有活路?快逃命吧!”
家仆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瞬间炸开了锅,也不想着抓温听雪回府,纷纷弃火把而逃。
马蹄声愈发近。
温听雪听此不自觉回头,只见一男子破长风而来,身下的白马越过尖啸,在温听雪面前猛地一紧缰绳,马头昂蹄长嘶,风尘重重。
他端坐马背,马尾高束,左耳坠着一只松石绿的流苏耳环,眉眼浓艳锋利,唇角还有未刮干净的粗黑胡茬,举高临下地冷淡一瞥,锐折枝横。
“被镇北将军那厮捉来的?”
男子出声,顺着滂沱的雨水一同流淌出来。
温听雪回过神来,轻轻颔首,但仍捏着簪子,警惕非常。
“呵,倒是个有骨气的。”
男子笑出声来,舌尖不自觉地抵住唇角,眼神低敛,又开口:“老子叫薛逾青,记住了。”
温听雪还不知这人什么底细,毕竟听刚刚家仆之言,此人是山匪,专劫官商,而自己是县令之女,怕也是不能幸免。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不胜感激,此番便先走了,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薛逾青俯身抽出倒在地上死相凄惨男子咽喉处的红枪,听到温听雪的言辞动作一顿,似是诧异:“你不跟老子走?”
温听雪也觉得莫名其妙,挎着包袱转过身去欲走:“我为何要跟你走?以后天是天,地是地,我们后会有期。”
薛逾青觉得好玩,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擦拭着红枪头上的血迹,上下打量着温听雪,“凭老子那儿比你家安全。”
话落,温听雪只见身上一轻,猛地回头,只见薛逾青用红枪挑过温听雪肩上的包袱。
她有些气愤,本想此人若不是山匪,想要好好感谢一番,但这人身份危险,与镇北将军也不知有何深仇大怨,屡次作对,传言杀人不眨眼。
她可不想与这样的人多有接触。
“你做什么?还讲不讲理!”
“你和一个山匪讲理?”
薛逾青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俯身长手一捞,将温听雪抱上马,护在怀里,又道:“抓紧了。”
温听雪一惊,转头看向薛逾青,旋即立马将藏于袖中的簪子抵在那人咽喉之处,怒声道:
“你要把我绑去哪?如果是贩往敌国,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狗命!”
“老子刚刚救了你,你却要杀老子?”
薛逾青这时也有些气恼,抓了把许久未打理的头发:“你这女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还长得这么水灵,怎么性子这么烈?”
温听雪冷笑一声,簪子又刺入几分,见了血。
“不烈一些,怎么让你这厮知道,女子,也可以不是菟丝花,更有野草之势,更让你知道,死在一个你瞧不上的女子手中,是何滋味!”
薛逾青淡淡瞥了温听雪一眼,驾马狂奔,让温听雪一时没坐稳,惊叫一声,手上的簪子应声而落,不见踪迹。
“你是温听雪吧,如此貌美,老子那偏远山寨都有所耳闻,怎么,听闻要做通房,逃了婚?”
温听雪一惊:“你调查我?”
薛逾青见温听雪有些难受,把她揽在怀里,离自己近一点:“别怕,虽然快了些,但也省的萧峥那狗贼的追兵上来,到时候又是一场仗要打。”
雨水不再潇潇急急,在此刻转停。
温听雪见此人没有正面回复自己的话,心生不满:“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薛逾青只能耐心解释道:
“你身着华服,虽然发无珠钗,可耳坠子也是羊脂玉的,老子又不是不识货,在边塞,除了萧峥那狗贼,不就是县令家这么有钱吗,你这婚事可是传遍了边塞,毕竟你如此貌美,谁不想娶?不过萧峥身边亲信今晚对你下手,倒是让老子一时有些意外。”
温听雪本想赞同,但听到薛逾青一口一个“老子”,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不愧是山匪,武艺高强,却也是糙汉一个。
“那你这是带我去哪?”
温听雪见薛逾青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此时也松了口气。
“去山寨,不然你现在这名声,怎么立足?回去不还是被你那便宜爹送去给萧峥,然后又被卖,呵。”
薛逾青嗤笑一声,驾着马:“山路不好走,坐稳了。”
温听雪暗自吐槽:难道去山寨自己就能好了吗?
她前世也是喜好爬山的人,也没觉得山路难走能怎样,于是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古代山道竟能狭窄颠簸至此。
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的道路,另一边便是万丈悬崖。
温听雪觉得自己上辈子第一次在联合国妇援会演讲时失误,都不及现在一半紧张。
薛逾青似是注意到了,见她浑身紧绷,安慰道:“不怕不怕,过了这条道就开阔了。”
没想到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温听雪暗想。
“今天的事多谢,如若不是你救我,我怕是狼入虎穴,九死一生。”
温听雪认认真真道了谢,抬手取下羊脂玉的耳坠子,递给薛逾青。
“虽你是山匪,可我知道你是好人,我逃婚匆忙,包袱中又未带什么值钱物件,这对耳坠子便送你吧,也能换些银钱。”
薛逾青似有些诧异,接过来,手指碰到温听雪的手指,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糙汉,就这样悄然脸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耳坠子还…还挺好看。”
温听雪见此暗笑,“此为谢礼,你喜欢就好。”
薛逾青抓了把头发,“好看是好看,但老子也没处用啊?”
“换了银钱便是,身外之物而已,用作己身便是有用的。”
温听雪耐心解释道。
薛逾青深深看了她一眼,收起耳坠子,还特意收到心口的位置的衣裳间。
“那老子谢你了。”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老子?”
温听雪笑着,嘴角一抽。
“老子说惯了,那说啥?”
薛逾青挠了挠嘴角,一身的肉膻味,糙得不行。
温听雪转过脸去。
被熏得想吐。
“那你还是继续这样吧。”
“哦,那老子不管你了。”
“…”
谁要你管啊。
温听雪暗想。
不久,拨开云雾得见月,新雪初融,寨外梅花堪折枝。
说是山寨,温听雪更觉像世外桃源,寨前牌匾上题着“雁北寨”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周围人气十足,其乐融融。
积雪从头顶松枝簌簌坠落,薛逾青见此,抬手用枪拨开。
“这里就是雁北寨,你以后生活的地方。”
薛逾青说着,翻身下马,张开双臂,又道:“会下马吗?老子接着你。”
温听雪看着男人宽厚有力的怀抱,一时有些安全感,本想扑近他怀里。
突然,不远处木屋里一声惊叫传来:“啊!”
温听雪呼吸一滞,猛地看向薛逾青,眼神渐冷。
是女子的声音。
薛逾青也觉得有些莫名,见温听雪眼神渐冷,心里咯噔一声,忙解释道:“不是的,这是…”
可温听雪已不想听什么解释,跳下马,脚步踉跄几步才站定,狠厉地看向薛逾青,抓过一旁树上的一根新枝,猛地甩向薛逾青,冷笑一声:
“我原以为你是好人,不想,也干与萧峥那狗贼一样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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