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程屿拿开手臂,笑嘻嘻的说“何为一样,姑娘只见这般,就下决断,怪沉不住气的!”
“你···!”云在拧起眉头“你早就知道我,那日客栈中也是故意接近我!”
“这姑娘便是错怪我了,我一个从谷底来的人,从何而知姑娘是谁呢?只不过那日遇上,一眼瞧出姑娘不同而已!”程屿一抬眼眸,似笑非笑。
他好像总是这幅表情,琢磨不透,看不清心中所想。
“一眼!”云在声音颤抖“你倒是说说我有何不同?”
“姑娘!”程屿扬起头看向她,水中泛起阵阵涟漪,天边雾气将将散去,这少年的脸庞清晰了起来,不过似绯色朝霞,得意的很“你身上带有异香,这种香气不是天生,而是后天生生喂药喂出来的,大都是什么山参野珍,大补之品,但姑娘自生时便孱弱,自然虚不受补,身子便更加虚弱,而且时时供人取血,有不足之症。若说为何,生下便孱弱,应当是为了某个时辰,特地早早催生,所以姑娘活到今日实属不易!”
“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云在捂住胸口不可置信的说道。
“我是大夫啊!会诊病很稀奇吗?”程屿反问道
“即是大夫”云在冷下声音“又是谷底出来的,含渊谷的····毒童!”后两个字她咬的极重。
水面的涟漪收起,湖面平整如镜,程屿低下头,那些雾气又将他包裹,他声音低沉下来缓缓说道“怎么人们都爱给人家起称号,怪难听的,姑娘若是忘了,我再告诉你一下我叫程远山!”
“我虽了解的不多!”云在眼底藏着悲悯“但总归知道,含渊谷的毒童都是喂毒药长大的,没有活过十岁的!怎么你···”
“是吗?我就是十岁啊!姑娘看不出来吗?”程屿一挑眉毛
“噗!”云在轻笑了一下“你活着也是不易,相较于我,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姑娘天生慈悲会替我伤心,我可没有那副菩萨心肠!这飞光村被人下蛊可是为了寻你?”程屿质问道
“你看出来这是蛊!”云在早已浑身颤抖。
“姑娘是多不相信我的医术啊!这蛊虫细小,遍布迷雾当中,中此蛊者,嗅觉增大百倍,且极度饥渴,只想喝血。你血中带有异香,若我们来晚一时,你怕是被人吸干了血,变成一具干尸吧!”程屿话中带了丝丝威胁的味道。
“哼!”云在冷哼一声,低垂着眼眸看向他“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我这血生生补了二十年,怎么会随便叫我死呢?”
“也是!”程屿叹了一口气“那便是中蛊之人,极耗精血,不过是恶心你,伤不到你。就是中蛊者,若解不了蛊,便会精血耗散而死!”
“你可能解?”云在焦急问道
“应···应该可以!”程屿被她这一问却心中没底起来。
“只要你能解此蛊,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云在提出条件。
“我···我!”程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我又没管你要什么?”
“你若是什么都不要,何故在那飞絮客栈招惹我呢?”云在哑着声音问道
“诶!”程屿一挥袖子“万一我看姑娘貌美,起了不轨之心呢?”
“好啊!若是你能解此蛊,我就嫁给你!”
“倒也不用!”程屿连忙摆手拒绝!
“哈哈!”云在轻笑一声“你若是说喜欢我,我也会欢喜的!”
“我···我!”程屿结巴着不知如何说。
“只是!”云在深深给他鞠了一躬“多谢公子出手搭救,这一村百姓全因我而起无妄之灾,只是我这条命对于他们还有用处,若我不归,恐怕牵连的这一干人等都要因我遭难,所以恕我难以以命相偿,不过旁的云在绝无怨言!”
说完她伸出胳膊递给程屿。
程屿一巴掌给她推开,冷哼了一声“切!谁要你什么啊!我不过是医者仁心而已,见到这般疾患,岂可不救!”
“多谢公子!”说着云在又鞠了一躬。
程屿伸手去挡,拦住了她接着问道“那些黑衣人也都是来找你的!”
“是!”云在回道
“你都认识他们!”
“认识!”
“所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进村找人,只能用这种手段将你逼出来,真是够歹毒!”
“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教训,让我看看出逃的后果,他们知道我不惜命,可我一人又能连累多少人为我丧命,我心下实在愧疚难当!”云在颤颤巍巍的说出这话。
“即是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我···”云在一时顿住“我没得选!”
“你···”程屿怔怔的看向她“你会恨吗?”
“你恨吗?”云在反问
程屿一愣,呆呆的来了一句“我没想过!”
“若是我这个年纪,像村中的女子一样,每日鲜活的似你给我的那朵向日葵,再叫我成了这幅模样,我定是要恨的,恨不得饮他们的血,食他们的肉。可你都说了,我自出生,人生就被定格了,生辰不是我生辰,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麻木,麻木到我不知道什么是反抗,麻木到我不知到离了那里还能怎么活下去,我虽逃出来了,可我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没有一夜睡过好觉,我甚至觉得我离开简直大错特错,可这错已经酿成了,这事已经发生了,不看见这村中人平安,我是绝不肯走的!”她本就气弱,说多了两句话便要喘上一阵。
“又不是你下的蛊,为何要将这罪过揽在自己身上!”程屿怔怔的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村里好好的过安稳日子,只因为我搅得天翻地覆。我再无情冷漠,也该思量,难过!”云在说的动情,忍不住落出两滴泪来。
“可你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能往前看吗?”
“我从不敢回头,只是···只是若不是我,还有妹妹,我过不成的人生,我希望她能好一些!你呢?你能往前看吗?”云在问道
“我···我已经··我!”程屿舔了舔嘴唇,胸呛忍不住剧烈起伏。
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可那女子一双清冷杏眼,似能看破人间一切尘霾,程屿一瞬觉得,在她面前似乎什么都伪装不了。
这女子似一把温柔的剑,将他内府刨开,虽鲜血淋漓,但至少看见一些真心。
那剑也是可怜,比他可怜。
他头顶的倾盆大雨似乎止住了,所以他渴望阳光,但心底的潮湿,怎么都晒不干。
昨夜三更雨,浮生一日凉。
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姑娘的眼泪比水寒,只浮萍蓑草,小舟渡人,都是薄命之人。
“我们都各有难处,我不过受人血脉一回,还回去也罢,至少要看着妹妹长大。你又是如何呢?”姑娘捂着心口小声隐忍的哭道。
“我怎么了,我活的也是好好的!”程屿别过头去闷声说道。
“你活的好好的,何必来找我!”云在轻柔说道
“我只是碰巧遇见你!”程屿继续嘴硬。
“这世上碰巧不少,但许多冥冥中自有天意,你叫我往前看,那自己呢?你从那谷底出来了吗?”
“我怎么没出来,我这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恨!”云在抢白道“是毒药香甜,还是取血欢快,你明明从小承受着巨大痛楚,因何不恨!”
“日夜照拂,经年陪伴,我这一身本领学识,全凭他所赐,我如何恨得!”程屿声音低沉起来,脸色忽明忽暗,只是经年苦楚,一朝倾吐,也是咬着血肉,嚼着魂魄,一丝一丝从最深处挽出来的真心而已。
“有时药性太强,我便整日整夜的发着高烧,他便抱我在怀里,给讲江湖的奇闻逸事,他的声音低沉,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总是记不住他讲什么,只是希望他多讲一些,多和我说说话。他怀中常是冷的,这样不好,人总要有口热气,但这样发烧的我,在他怀里能好受许多,所以我不记得他喂给我什么药,我只记得他对我有多好。所以那些药有多苦,有多叫我生不如死,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只想他能向从前那样抱着我,可是我吃的药多了,便再也不会发烧了,他也不再···抱着我了!”他紧紧攥住拳头,额前青筋暴起,整个人也抖动起来。
“那谷中灵药颇多,去疤痕的更是有奇效,但他每次给我擦药的时候,我都偷偷擦掉,这样就能再来一次,长此以往,盘根交错,我的疤痕越来越多,可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也再不给擦药了,我这时候会恨,恨我自己,怎么就···怎么就!”
“云在,我永远也走不出那谷!只是他····不要我了!”
云在慢慢靠近,将他的头搂在怀里,程屿没有挣扎,姑娘自是温香软玉,但他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手不自主的抓住了云在的衣袖,用力的攥出青筋,可那少年闭紧了眼睛,忽而脑子里冒出一个念想,这衣料不甚光滑,是谁的衣料光滑呢?
他也没想过,光滑的衣料怎能攥的紧呢 ?
他们之间忽然就把话说尽了,人一旦摊开**裸的自己,连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雾来又雾散,无音而无形,将一些单薄的魂魄,永久的留在雾里。
关押人的柴房在村子的东北角,唐荥没有着急过去,而是用轻功飞上了屋顶,他脚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过度用力。
索性他身姿轻盈,也没废什么力气,他先观察了一下全村的地形,以及能藏人的暗角,都观察仔细,没有遗漏。
程屿交代给了他一个任务,把那些人不着痕迹的放走 ,最好让他们以为是自己逃走的。因为这些人迟早是个祸害,总有人会找他们的,留在村里会惹麻烦。
而且他那针只能顶一天,第二天还得给他们也解决蛊毒,实在是没有必要,但如果不解的话,就只能一棒子打死,更麻烦。
所以唐荥看好路线,他得盯着这些人全从村子里撤离。
这些人中了蛊,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
唐荥本来有些担忧“那眉敛不知何时也摘下了面罩,会不会也中蛊了!”
程屿却大手一挥“带不带那东西都没用,只要进村就会中蛊!防不住的!”
他站在高处仔细感受了一下气息,他剑法精进之后,内息也更强,甚至能感知到方圆十里的地方,此村庄只有东南一个进出口,其余紧贴着悬崖峭壁,他感知了一下,发现附近果然没有旁的人守着。
立在房檐上抬头看只有白茫茫一片,雾气盛行,只有略略低下身子,才可看清房舍。眺望远方,那颗大树青翠着守护这个村庄。
他去那个柴房的时候,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隔着门口听了一下,那些人早就醒了,正在调息打坐,听着他们内息,只有一个人偏强一些,但眉敛绑的绳子十分紧,应该不能轻易挣开。
他听了半刻,便将那个绿色且绣着梨花的手帕围在脸上,直接推门进去了。他进去之后毫不客气,抽出“细腰”随便比划了两下,那些人身上的绳索便利索的掉了下去。
屋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恢复了自由身。
他本来想装作划完就走,可谁知那个内息较强的人竟摇摇晃晃站起来,用手指着他大声喝道
“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唐荥面色一凝,他怎会知道,他不语,只是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冷彻透骨的眼神,冰封住一室的空气。
唐荥眼睛本就清冷,双眼皮褶皱薄薄一条,几乎开到太阳穴,这样的眼神只要抬眼便是鄙视。
他不说话,那人更显慌乱,口不择言的骂道“时行风,这里是你们搞的鬼吧!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解药给我!”
唐荥额角跳了一下,果然是太湖派的人,而且看来其他人行事的时候竟然没有告诉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村里的瘟疫其实是蛊,那之前他将全村人召集起来是自作主张,可这太湖派找一个自家的小姐,竟这般大费周章。
唐荥还是不语,依旧盯着他,他被看的毛骨悚然,浑身打颤,时行雪心道肯定是这地方的破毒造成的,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招呼上其他人,装腔作势的来了一句“我们走了,这份功劳你自己留着吧!”
说着略过唐荥转身要走,可这时唐荥冷冷开口“你为何要自称是唐门的人!”
时行雪心下一惊,不禁开口道“你不是时行风!”
其实程屿吩咐他的是越简单越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赶紧出去算了,可唐荥心中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可万一这些人不出去,非要留在这,他也有办法一个一个的打晕,给人运出去。出去了,再想进来就难了!毕竟他们都要假借唐门的名号,自然不会暴露太湖派,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来,毕竟····名门正派。
唐荥不答,看他面色变幻异常,也没犹豫接着往下问 “太湖派可有人能制伊人香!”
太湖派和伊人香一出口,时行风小腿有些发软,这伊人香可是门派大忌,好巧不巧是由他负责,怎么可能传的出去,但凡透露点口风,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忽而发难,一掌掀了过来,可那人灵活躲开,且回身给了他一掌,他提掌对上,却被推出几米远,撞到了墙上,那些小弟看他受伤,也要冲过去,却被他喝住
“都给我住手!”他低头看着发红的手掌,微微颤抖,忽而“噗通”一下给唐荥跪下。
后面那些小弟看着大哥如此,虽然不解,但还是跟着照做,唐荥虽心下纳罕,但面上还是高冷依旧 ,看来这太湖派有许多秘密。
“时行风!”他还是认定唐荥是时行风“我不知道你练了什么可以改变嗓音的丹药,但是我跟你的龃龉,与他们无关!”
唐荥心中一惊,竟还有可以改变嗓音的丹药,神奇。
“这“伊人香”牵扯众大,我不知你从何得知····但此事一出我定没命可活,你能不能念在同门情义绕我一命!”这时行雪还真是能屈能伸。
唐荥思量了一下缓缓说道“此事我从未听说过”
“啊?”时行雪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
“而我也从未来过此地!”唐荥故作高深的说。
“好···但这可是····”他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唐荥本来竖起耳朵听到更多内幕,没想到他竟然不出说来,只见他忽的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讲,就带着那些人出去了。
可他走着走着突然皱起眉头“那剑怎从未见时行风用过!”
唐荥站在房顶上一路跟着那些人离开,才暗自思量,“伊人香”果然是太湖派的东西,那在黄山上,就是给辰露晞准备的,太湖派一开始就是奔着争第一而来的,但没想到出了一个变数程屿。
他觉得有些恶心,还名门正派,竟做这些下流之事,还想嫁祸到唐门身上。
忽而来了一阵风,将雾气吹散,这村子的全貌赫然露在他面前,他目光随意一扫,竟瞧见了荷花池旁有人 ,他鬼使神差的靠近看了一下,荷花池畔,孤云岸边,善男信女,春衫单薄,相依而诉。
他忽的一阵眩晕,一股无命之火不知怎的冲上了脸颊,他抬手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口中喃喃道
“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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