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村里特地在那块空地上支开两口大锅,用来招待贵客。山村野味,柴火大灶,香气扑鼻。这种待客的任务自然是交给纫兰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村长识趣,说年轻人不爱跟这些老家伙相处,还不如就交给青年人作陪。
纫兰着人找遍的全村,在池塘边找到了程屿和云在,在村口大树下发现了唐荥,他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闷闷不乐的样子。
天色变青是因落雨,而这人冷峻似一潭死水。
他跟着来人走到村中央时。一眼便瞧见了,撸着起袖子同村中姑娘们一同忙活的云在,她身上总有矜贵的气质,可人却是极温柔的。
而程屿在一旁左顾右盼,瞧见他来,便笑着走过来。到近处忽而皱起眉头,仔细端详,开口质疑“你这是怎么了!”
唐荥脸色发白,可上面竟有一丝浅淡的五指印,程屿有些吃惊,他叫唐荥偷偷放人,就算打起来,也没谁能打的了唐荥巴掌啊!
他心中一闪,这小子不会有什么情况吧!一旁姑娘声嬉笑热闹,如铜铃般轻脆,这人没怎么见过正真的文弱红颜,身边都是顾麦蕊之流,莫不是被山下的花丛迷了眼,情窦初开了!
他心中有些吃味,说不上哪里不好受,但看着那人清瘦脸庞,淡漠眉眼,不知怎的一股无名之火升起,这人干什么了,招了巴掌。
唐荥虽说总是一个淡然的模样,但细微之处的情绪都会有些差别,比如现在,程屿明明走在他对面跟他说话,他直接无视过去,且嘴角抿着,明显是有些嗔怒的。
待走出去很远,才闷声闷气的来了一句“他们都出去了!”
就这么几个字,再不肯多言。程屿心底有些微微泛酸,这人是跟谁那儿受了委屈,发在他身上。况且他才多大,就开始想这些事,华山是怎么教的。
他正兀自思量着,发现唐荥已经走远了,本来想走到一个稍远偏僻的树下,可路过时竟跟纫兰来了个狭路相逢,纫兰似乎故意躲着他,慌乱了脚步,飞也似端着一盘青菜跑远了!
而他也慌的调了一个头,不想跟人撞上,走到了另一侧人少的地方。
少女羞红的脸庞,少年慌乱的步伐,似乎在预示着什么。程屿咬了咬后槽牙“好你个唐泗水!”
他目光顺着那人坐定,又强硬的收回来,但那股无名邪火在胸腔里怎么也散不去,他歪着嘴邪笑了一下“唐泗水!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他故意大声张扬“哟!今天这菜都是我们纫兰做的吗?”
他说的亲昵又讨好,忍得众人连连嗤笑,偷偷斜了眼睛,发现那人悄悄转头往这边看过来。
纫兰被这样说有些害羞,娇嗔的说“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嗯!”他凑近锅盖用力的吸了一口“我还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纫兰你说实话,你是仙女吧!”
纫兰笑的跟一朵花一样“哪有啊!”
这时程屿突然察觉到一阵阴寒,发现那人也不遮掩了,冷冷的目光直射,眼神中满是杀气。
程屿撇撇嘴不敢对视,转过头用鼻孔出气“切!我当初调戏你师姐的时候你都没那么生气!”
这个纫兰怎么就入了你的眼了!
唐荥坐的老远也能闻出那锅里炖的是鸡,程屿一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只是竖起耳朵听,不过暗骂两声登徒子,哪个漂亮姑娘都不放过。
可后来说的变了味,程屿你没闻过这么香的鸡汤,那我竹心海里给你炖的山鸡是喂了狗了!
唐荥差点一口银牙咬碎,你看不上我也就算了,竟连我做的饭都看不上,那鸡汤足足用文火炖了两个时辰,竟连这里的大锅饭都比不上。
唐荥彻底生气了,十分愤怒!!!
程屿那边还在胡乱攀扯着“纫兰劳苦功高,这一上午将那些草药都洗净分类,真是厉害的不得了,谁要是娶了你啊!那简直···”说着还故意脸往唐荥这边偏了偏“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
云在听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知道这人没由头的发什么疯,略一抬眼,瞧见远处树下那一人,青衫洒脱,眼角微红,这边热闹欢脱,他却独自一人冷清孤独,似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云在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可哪里特别她也说不上,但跟他这些年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人都是带着一股热气活在人世间,可他好似太过冷了。
纫兰也是个伶俐聪明的,程屿这些话她听听便罢,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招呼着众人,“来吃饭了”
农家没那么多讲究,村长特意吩咐,杀了几只鸡,配上干菜熬了一大锅,虽看着混成一团,但闻起来是真香。
众人都分到了一海碗的干菜炖鸡,加上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咬一口白馒头沾上汤汁,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唐荥那边早就有伶俐的姑娘给他送去。而纫兰这里,程屿一直围着她转,左夸夸,右赞赞,最后纫兰不厌其烦,笑着塞给了他一个大鸡腿说“程公子,先去吃吧!”
唐荥坐在大树下撕下一小口馒头 ,就瞧见程屿举着大鸡腿蹦蹦跳跳的过来了,他故意拿着鸡腿在唐荥眼前晃了晃
“瞧见了吗?”他贱兮兮道“这可是鸡腿,整个锅里最大的一只 ,纫兰姑娘特意给我的,只有我有,你没有吧!”
唐荥懒得理他,埋头苦吃。
“咳!咳!咳!”程屿见他没反应 ,故意咳了几声“你看着鸡腿油光锃亮,香气扑鼻,这可不是鸡腿,是····”程屿故意靠的很近说道
“是姑娘的芳心,你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有魅力,举手投足间都透出英俊潇洒,让姑娘忍不住萌生出爱慕之心,也是没办法的!”程屿拉长了语调臭屁的说。
唐荥继续沉默,可手中的馒头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要不!”程屿把鸡腿凑到唐荥脸上“你闻闻,这真是天下第一香的鸡腿,要不给你吃一口,让你尝一尝什么叫情···”
“啊!”
程屿话还没说完,唐荥就上嘴咬了一口,只不过不是冲着鸡腿,而是冲着他的手,这一口力道可不小,唐荥气鼓鼓的起身时候,程屿的虎口地方已经出现一圈泛着血的牙印。
程屿右手吃痛,手指一张,鸡腿就掉在了地上,阿鸢看准时机,“啾”的一声飞过去,给叼走了!
“诶!”程屿大喊一声“臭鸟你给我回来,谁家鸟吃鸡腿啊!”
“唐泗水你也不管管!”他回头一看,唐荥红着眼睛,慢悠悠的撕下一口馒头嚼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可胸膛的呼吸出卖了他,不仅食之无味,咽之噎喉。
他怪罪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手上的疼也忘了,要不说这人忘性太大,连伤口都没愈合就不记得了。
而唐荥这人本就倔强,只是不发脾气,红着眼睛,似多大的委屈一样。他又乱了方寸,手脚难安,兀自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可还没等他去道个歉,纫兰他们就带着碗过来了,顺便给他塞了一碗,纫兰豪爽,笑着说“人多一起吃才热闹!”
程屿抱着碗尴尬的点了点头,云在手里捧着大碗也吃的开心,只不过她较旁人更细嚼慢咽了一些。
程屿悻悻的坐在一边,同唐荥之间隔了几个人,不知怎的,碗中的食物竟然不香了,满心满眼都是他眼角的微红。
眉敛吃的嘴边一圈油看见程屿忽然想起了什么“诶!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程屿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唐荥也缓缓抬头看他,不知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其余姑娘都放下碗,目光灼灼的看着程屿,这种时候不好插嘴,听着就行。
眉敛大大咧咧的又咬了一大口馒头“不得先成亲才能生娃吗?你快点生娃!”
“啊!”程屿听的一脸懵。
“你生娃了”眉敛又低头就着碗喝了一口汤说道“你有孩子了,就不怕死了!”
纫兰听出他的意思,赶紧阻拦“你胡说什么啊!程公子跟谁去成亲啊!”
“跟他师姐啊!”眉敛大手一指唐荥
众人惊诧“原来程公子定亲了!”云在笑着说
“我没有!”程屿腾的站起身“我不是,我不是他姐夫!”最后一句差点喊破嗓子。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眉敛一句话又给他堵了回去
“我····我··”翻滚如江涛,冰冻似平川,是啊为什么呢?
程屿胸呛上下起伏,他再巧舌如簧,也不想当着他的面等胡诌一个可笑的理由。
众人等着他答案,放下碗翘首以盼,程屿像是卡在了那里,嘴唇蠕动着,不知如何开口。
可从一旁飘过一个声音“是!”
“是什么?”纫兰嘴快问道
“他是我姐夫!”唐荥闷闷的来了一句
“真的!”纫兰眼睛放光
众人欢呼雀跃,眉敛打扫完碗底,抹了抹嘴边的油又说道“我就说吧!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华山赘婿,不然这一路上,平白无故的,两个男人走那么近啊!”
程屿一脸呆滞,旁的人叽叽喳喳欢呼雀跃,恭喜他的也有,惋惜的也罢,都顺水流走。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唐荥,那人把脸埋进碗里,看不清表情,他心中凉了半截“这是真恼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了!”
下午的时候唐荥一直脸色不好,但他平常都是这样,看不出异常。程屿当堂坐诊,给村里的每个人都把了脉开了药方,只因每人身体素质不同,那蛊虫伤害不一,所以要逐人诊治。
将他按在一品方桌前,也是将猴头困于摩诘洞了。
这次云在当起了他的助手,他说什么药便写什么药,姑娘字体娟秀,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只不过这人说出一味,而后又否决,“不对!不对!换一味,换一味!”导致那张药单增添三次,繁改两回,才涂抹完成。
姑娘不恼,说话温声软语,“嗯!好的”“可以!”
唐荥负责配药,选出药单上所需的药品,由纫兰称重,再交给另一个姑娘打包。
唐荥做事仔细,但看见打满补丁的药方单子,不着痕迹的瞪了程屿一眼,这人一定是被那鸡汤把脑子香迷糊了。
眉敛被分配去了砍柴,煮药炉子小,只能用狭小的短柴,大抵是长不能超两寸,宽不能超半寸,眉敛吐槽,怎么跟绣花一样,但也只能带着一群小青壮年一起去。
这药材当时是程屿带着眉敛去玲珑镇中采购,唐荥并不知道买了什么,但这次开程屿开的药方,竟触目惊心。
全蝎,乌梢蛇,蜈蚣,这些都是药性凶猛,毒性竣烈的药物,这村中不乏耄耋老人,虽用量稍减,但这般剧毒之物,老人可否承受的了。
他又瞧见药单中有“金梭草,紫菀,三棱等···”此药物虽能驱虫,但用量不大,可有作用。
他学的医理,一部分是师兄亲授,一部分是从书中得知,但蛊虫这东西,他虽有听闻,但从未看过有什么破解之法,甚则有些书籍中提到,讳莫如深,有这么一句“中蛊者,非蛊主不可解”
程屿那样胸有成竹,真的可解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程屿额头微汗,面色凝重,云在在一旁轻轻拿手帕替他拭去,他硬生生收回了目光,心下暗道“管他做什么,他定有自己的道理。”
程屿对村长说的是一番话,对云在说的又是一番话,真实却不那么重要。这些蛊虫说难也难,说易也轻易,只是不同人不同状况而已,他没有办法跟所有人去耐心解释什么,但是他既然在这,就不会轻易让人死。
他趁喘息之际,将身子后仰,前面的老人说着自己三年前下地着了雨,从此就一下雨就腿疼,这些旁的病症跟蛊虫无关,也不能一副药就都给医治了。他忙中偷闲,抬眼看了一下唐荥,那人拿起一截药草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他手指洁白修长,挽剑花时飒爽英姿,白玉一般的手指扣在玄黑剑柄上,加之那套出神如化的无常剑法,怎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而他鼻梁高耸,撑着整张脸山川起伏,不过是冰山。这人侧脸的轮廓已经清晰了不少,少年人独有的锐利,凸显在颊下的一道阴影中,这样的少年才配得上那样的宝剑。
他身上总有一种气质,一种让程屿安心的气质,就仿若他在这,程屿只要看一眼,便也不烦不燥了。
程屿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云在在一旁等着他发话,但此时看他,发现他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眉黛弯弯,眸神浅浅,嘴角漾开别样的涟漪。
这人是不吝啬笑容的,只是跟平常对人的笑的不同,这明显是从心底发出来,最放松下的笑容,肯定不是因为面前婆婆的风湿病。
一定是看见了,可以让他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很喜欢···。
云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纫兰笑容灿烂,笑着对来人嘱咐“这药啊,一定要小火熬煮,勤快着点,盯着锅,别糊锅底。”
纫兰是个好姑娘,聪明、勤快、伶俐,让人喜欢也没错,可纫兰一旁那人,气质脱俗,似高山上的清冷圆月,云在知道他哪里不同了,这人似乎站在山巅,伸手可触日月星辰,一般都得绝谷高人,可他分明只是个少年,怎会向山尖的风那样清冷呢?
她收回目光,瞧见程屿也收回了目光,脸上将那种从容扫去,变得锋利起来
她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这人刚才在看谁!”
好不容易忙到了日落西沉,才将全村的药方都开完,小宝又来了,看见程屿十分害怕,死活不让他摸脉,他娘劝了好久,也无解。
无法,只得略微问了一问有没有别的病症,小朋友脉相都大差不差,就给开了同样的药方。临走时他还不忘吓唬人家,假意比划了一个喝药的姿势
“很苦的哦!”
小宝阿娘偷着瞪了他一眼,但毕竟是村里贵客,不敢发作,只是这神医怎么没什么正形呢?
临近尾声,大家都忙的有些精神萎靡,程屿伸了一个懒腰,打起精神走到唐荥身边,一把扣住了他的脉搏。
唐荥不愿,使劲甩开,程屿哪容他拒绝,冷着声音说道“怎么,你就自愈了吗?”
他没正眼瞧他,用力给他甩开,冷冷的说了一声“我去找眉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