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看晏校尉，更是有些问题。”赵谐说，“我与晏校尉并不相熟。”
估摸着子涵已经找到杨讷了，赵谐也不急，坐着陪覃明谨多说两句。
卖糖人的老汉上楼来，按覃明谨心意没有吹个小猪小猫，而是画了一只蝴蝶。
“可是相宜兄，从前是你带我去看的，我好不容易陪爹爹上京一趟，又没有别的门路。”说着覃明谨接过蝴蝶，递钱言谢。
相宜兄？老汉一听这称谓有些奇怪。天靖很少有女子称呼男子某某兄，叫情郎哥哥的倒不少。他一时判断不出二人关系，只能眯眼笑笑，冲俊俏的年轻人问道：“小郎君要个什么？也要个蝴蝶么？”
赵谐刚想婉拒，想了想随便要了个，见老汉走后，才继续跟覃明谨说：“那也不该以我为借口。”
“没办法，爷爷可看不惯晏校尉他们。”覃明谨无奈道，“再说，我是替你挡着爷爷诶。”
“你替我挡？”
“你不知道？梁大人连孩子都有了，爷爷总想你也能成家。今天不是我，明天也会为你相看别人。”覃明谨转眼间挺胸骄傲起来，“尤其是爷爷听说京中的谣言后，更是气愤，恨不得明天就给你相个小娘子。”
“梁大人今年二十九，有个孩子属实正常。”赵谐不赞同道。
“在天靖，二十四有孩子的，也大有人在。而且‘双玉’中的沈大人，好像也有孩子了。”覃明谨转头看赵谐，疑惑道：“你不愿成亲？”
“并非。”赵谐摇摇头。他对成亲并没什么抵触，只是不想为打破传言而成亲，“只求两情相悦罢了。”
“我赞同你！”覃明谨赶紧点点头，十分激动，“我也这么想，婚姻大事须得心甘情愿。我喜欢晏校尉，所以我非晏校尉不可！”
“那晏校尉喜欢你？”
“当然啊！”覃明谨理所当然地点头。
赵谐充满疑惑，“你喜欢晏校尉什么？”
赵谐不太懂覃明谨的执着，覃明谨常常不在京中，按理说就见过晏校尉几次，怎么就是“喜欢”，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呢？
“干净！”覃明谨来了兴致，“你畏畏缩缩走在一片举着兵器溢出汗味的糙汉中，突然走出个对你微笑的干净小将，你不会心动吗！”
……
赵谐在酒楼坐谈的时候，河水的东边，话里的主人公正在河边洗脸。
大军正在休驻。
“阿寅将军，怎么军中还有乞丐啊？”张简芳整理完后勤，看了看河边，忍不住问树上的红衣小将。
自从天和帝一怒后，张简芳就被发配到军中。不过很合理，因为他虽是个文官，却与军中有渊源。
他是张宴海将军后人。
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与将军血缘疏远。他祖母是张将军堂妹，他甚至原本不姓张，姓孟。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孟家早不复开国时风光。他更是平庸，外放十年毫无功绩。张将军功大而无后，皇上念及张老将军，将他召回京城，有个安生日子。
张家后继无人，他又明白自己受张家福荫，故而改姓。
这也是皇上再三仁慈的原因。
他深知自己并无才能，来军中以后，只是默默管些后勤杂物。但时不时看见众人放任一个乞丐在军中乱窜，不由得疑惑来问阿寅小将军。
“不不不，这位哥哥，那是晏校尉。”摆弄傩面的阿寅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抱拳打了个招呼，还不忘热心解释：“云珀哥就是这样，他说行兵打仗，换些旧衣即可。若不是要在京中撑些脸面，他是不计较在泥堆中打滚的。”
听他叫“哥哥”，张简芳瞬间心脏一动，开心起来。军中果然没说错，这阿寅小将军是军中第一号可以亲近的人。
在这军中，剔干净那些虚职将军，按实权说，其实只有一将二副六校尉。阿寅小将军年纪轻轻，便是副将，但并不高高在上，谁都可以坐在他旁边，与他篝火分食谈笑，年纪比他大职位比他小的，他也不介意叫哥哥。
“阿寅小将军有南黎血统？”他好奇问道。
这是张简芳听说的，传言小将军母亲是南黎人，带他来东靖寻父。他手里的那种傩面，也是南黎人的。
而且，东靖人对“哥哥”这个叠词的印象，存于小孩、可爱的小姑娘和上梁山的好汉之中。其余情况易被视为套近乎和不适宜的撒娇。
显然南黎的习俗和东靖不同，他们认为“哥哥”是一个日常称呼，不论男女老少对稍年长男性称呼“哥哥”，都和小孩对兄长、可爱的小姑娘对亲近的稍长男性、梁山上的好汉对结拜大哥一样自然，没有任何不妥。
“这位哥哥看这里。”阿寅毫不介意别人对他血统的窥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张简芳不解，“这是？”
琥珀色偏浅色的瞳孔，偏深邃、大而亮的双眼皮眼睛。张简芳这才想起，这确实南黎人的长相，之前倒是被自己忽略了，因为小将军和萧从将军有些像，萧将军眼眶也偏深，但应该是北方人。
“晏校尉家中乃是巨贾吧？”张简芳还是对那个河边衣衫破旧的人十分惊异，他在京城见过的晏校尉还是干干净净体面人，不明白怎么换身旧衣就可以拿碗讨饭了，“旧衣，也不至于旧成这样吧？”
上面的补洞倒也不至于像百衲衣，只是有些碎布条还拖着地是怎么回事？
“咳咳。”正说着，晏呵却已走了上来，他斜睨了一眼张简芳，笑着说：“张大人想知道我的事？怎么不来问我？”
“这、这……”张简芳已被吓到冒汗。他一早就觉得军中各个带笑的，只有阿寅小将军一个是真的。之前有个校尉大汉冲他笑，他只觉得脊背生凉，像有蛇趴在自己的后背。
晏呵笑意越发深了。
他愈发惶恐，腿打着颤忍不住要跪下，想起校尉都是刀口舔血升上来，“在下、在下只是想，想到，军中将士的生活如何？”
“晏校尉十分温柔！”酒楼里，覃明谨继续激动地向赵谐描述心上人。
“那天遍寻不见你，原来是去见识晏校尉的温柔去了。”
“是啊是啊，我不过落了两步，你就不见了。我着急啊，只能四处乱找。”覃明谨猛地点点头，“那些兵卒举着兵器要拿下我，他当时抬手让人放下兵器，然后浅浅向我笑着，慢慢向我走来，轻轻地对我说话。我的老天爷，那个低沉的嗓子！”
赵谐压下眉头，回忆起那天覃明谨偷偷跟在自己身后进军营的事。那天他没看见晏呵，倒是见到传说中的振武上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萧从。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黑袍的将军走了过来。
那匹皮毛像丝绸的黑马，也晃悠晃悠走了过来。
“将军。”众人称呼道。
“张大人在问云珀哥的事。”阿寅据实说。
“只是在关心关心军中生活，关心关心晏校尉而已。”张简芳连脸都不敢抬了，死死压着，还要声音紧张地解释。
“你关心我穿什么衣服作甚？”晏呵继续问。
“额，这……”额上疯狂冒汗，张简芳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竟引得这么多人关注，他真的只是好奇！他左看看草，右看看地，看到了萧从黑袍衣角，灵机一动，“我、我有一妹子！”
其他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我有一妹子，正适婚年纪。”张简芳顿时轻松，为自己的机智折服，“我听晏校尉有字，应该已到二十岁了吧？不知有无订婚嫁娶？”
晏呵挑挑眉，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衣服最近穿林过沙、练武打斗，破烂肮脏。他皱起眉头打量张简芳，这人眼是有多瞎，跟妹妹是有多大仇？
“能有人喜欢我？那她得去看看眼睛了。”
“晏校尉没有心仪之人？”张简芳拍腿大喜。晏呵乃军中校尉，家中又是巨贾，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就是……
就是妹妹崇拜的是萧将军这种，晏校尉还未建立卓越的功名，妹妹可能不喜欢，不过这次北牧便是一个机会。
“我常在军中，连条鞭都拿不着雌的，我心仪谁？”他开了个玩笑，雌雄双鞭是《说唐》中尉迟恭的兵器。他只是觉得张简芳欣喜的表情过于离谱，“你还不如给萧将军说呢，将军至今一个人。”
萧从皱皱眉，对晏呵把事情推给自己，眉间显出不悦。
张简芳一看那神色，哪敢啊，就算萧从想，他都不敢当萧从小舅子，“萧将军战功卓绝，天靖上下无人不知，肯定已有无数姑娘掷花送果的。”
“没有吧。”一旁的阿寅小将军撑着下巴回忆道，“大家一看到将军的脸就吓跑了。”
阿寅这话听得众人都向萧从侧目，萧从心里也在吐血。不知道的还以为萧从长成什么恐怖丑陋样呢。
“是冷了点，凶了点。”晏呵一看将军的眼神，立马上道地补充。
“欸，怎么会呢～”张简芳这方面比这些闷在军营里的武将有经验，他摇摇头，像个有文化有把握的教书老先生道：“这都是误会，你们以为她们因为萧将军的脸而吓跑，实则背过身去，小脸红扑扑，一点都不畏惧，反是十分羞涩。”
“你真的喜欢他？”赵谐越听越觉得怪异。
“当然啊，否则我为什么要过来找他？”覃明谨不解道，她奔波上千里，总不能是来找赵谐喝茶的吧？
可赵谐摇摇头，他听覃明谨描述，更觉得像一种迷恋，因为一眼，此后自己在无数时间中完美化了一个人。“你年纪轻轻，如何知道什么是喜欢？”
覃明谨生气了，糖放在一边也不吃了，双手抱胸，质问道：“那你知道？”
赵谐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没喜欢过一个人。”
看我快刀斩乱麻，快意奔北牧，快乐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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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恩重如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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