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谐边走边拿着那个的糖画，十分无奈。他原先只是出于对手艺人的敬重，又想到百姓为生计不易，所以想了想还是要了个。
可他不常吃甜食，曾经府里的婶婶做了一碗桂花莲子羹，他吃几口便要放在一边停下，婶婶忍不住惊奇道：这还甜啊？
不过吃这个还算好，只是老汉不知道做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竟给他做了遮面姑娘。
他一时拿着街上走，有些许尴尬。
不过看着看着，倒有些新奇趣味。老汉仅用几根融糖做的线条，便显出一个拿扇子的姑娘，手艺属实了得。那露出的半面脸，怯生生地从扇子上面微微看人，实在栩栩如生。
赵谐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了，有些舍不得。
“咔嚓！”
清脆的一声后，糖画的姑娘没了半个身子，尤其是脸和扇子瞬间消失。
赵谐嘴微张着，凌乱地看着手上举着的棒子。
“这位小郎君？”有人嚼了两口糖咽下后，笑得黏腻，掐着要溺死在蜜中的声音问：“敢问芳名啊？”
“而且……”张简芳作神秘状，悄声说，“赵御史大人这种，怕是女的还是男的都会喜欢上。”
那天天和帝发了大怒，他回去算计来算计去，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他就算送了十个俊俏的小郎君又有什么用？皇帝自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但为什么不扩后宫？因为天涯四处是芳草，皇上只要一朵花啊！
那一朵求而不得的御史大人！
他不禁埋怨自己的迟钝，亏他还是看过《帝册》的人，什么叫“宿语”？皇上甚至会留宿赵御史！这叫什么？这叫真爱啊！
真爱就是，我哪怕有了整个天下的姑娘汉子，我都不愿往后宫里塞，因为我只等着那一个，那一个求而不得、心怀天下绝不会进后宫的御史。张简芳很是感动，明白了皇帝叫自己来军中的深意。
他不禁泪湿衣襟。
萧从三人眉头跳了跳，不懂张简芳怎么突然伤怀起来了。
“有男的喜欢赵御史？”阿寅好奇说。
“是、那种喜欢？还是哪种喜欢？”晏呵深皱眉头问。
“就他那样文弱，还有很多人喜欢？”萧从已回转过来，挑眉道，“他之前遇个刺就咳个不停。”
张简芳不方便跟人吐露天和帝的事，只能默默把这感人至深的秘密深埋心中。且萧将军问的肯定优先级在前，于是他跳过两个问题回萧将军：“不不不，赵御史只是被刺客划伤手臂，他咳是因为风寒。”
他继续道：“说真的，即便如今京中传言‘天煞孤星’，但赵御史还是有好些朝上的大臣偷偷相看。”
听他又说到“天煞孤星”，宛如有了案底一般，晏呵和阿寅的视线再度瞧向“罪犯”。萧从不自在地握拳挡脸，咳了一声。
“当然，将军体型高大，军中也多是些大汉，连阿寅小将军都这样强壮，所以确实会小看些赵御史。”
阿寅闻言，高兴地亮了亮臂膀。
“不过。”张简芳话音一转：“那通常是被赵御史的长相误导了，其实赵御史并不低。”
高衙内刚开心地站到小郎君跟前，小郎君仰个脸的功夫，他笑容消失，默默退了两步。好家伙，这小郎君竟比他还要高？！
这时，小郎君皱起眉，隐隐有些不悦。
高衙内顿时觉得心脏嘭嘭，简直要跳出膛外！先生教训他读书时，百般教导他却什么也记不住，如今却一下就明白，东施为何要效颦，实在是西子捧心太好看！
“衙内衙内！”身边父亲请的苏先生拉了拉他，压低声音劝阻：“这里是京城不可放肆！”
高衙内不耐地把人拂开，又迅速换了副脸色，嬉笑着凑到小郎君跟前去，又问了一遍：“公子姓名是？”
赵谐看着手里只剩下半截糖的棒子，又看看面前胖胖的公子哥，青白的手指将棒子递过去，然后拂袖离开。
他不愿生些是非，虽有些可惜，但他重买一根就是了。
“初见便送我礼物！”高衙内激动握住那半截糖棒，像个去庙里抽到上签然后死命捐钱的富户，恨不得现在就供起来。
“衙内衙内！”苏先生已明显看出那个公子有些不悦，但衙内估计心里已认定对方对他也有意。
果然，高衙内完全忽视了他的意见，又快步追上去拦住对方的路，“等等！在下高江瑟，公子忘了留下姓名！”
对方板正的腰肢随脚步顿住，清亮的眼睛抬起看他。
“公子家住何处？姓甚名谁？有无婚配？家世如何？”高衙内看着那眼睛激动之余，想到自己不是随便的人，这人若想随自己回家还需考验一下家世。于是收敛起傻笑，还不忘踮脚挺胸，板着脸道：“不知何时随我回到家中？我家中家教甚严，估摸着……只有这个时间最好。”
赵谐：“……”
对方在说什么？因为太过迷惑，赵谐理了一下，最后问：“这位公子，莫不是拦错人了？”
莫不是想拦哪个姑娘错看了？可对方话里话外又确实是“公子”。
“咳咳，就是公子。”高衙内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架出范来，“我乃，刑部侍郎之子。虽有荣华富贵，但你今后需谨言慎行，恭顺伺候。”
高饮斋之子？赵谐眉头一挑。
“在下赵恪。”等会儿还要去见子涵，赵谐找了个借口，不欲纠缠，“家中还有人等候，就不打扰了。”
至于这高江瑟如此狂妄轻佻的事，正好撞他这个御史头上，自然得其后查查，若是真的就看高饮斋如何解释了。
高江瑟却不想放过，又走了两步拦住赵谐。这高衙内比他父亲还胖，一整个大架子横在赵谐身前，着实是有些堵着路了。
“你不想现在就跟我走？”高江瑟有些急，他知道该好好考验对方一番，但看着那第一眼就让他惊艳的脸，实在不愿意有个万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赵谐眼中闪过不愉，“公子最好别再挡路。”
否则最后，是谁不想跟谁走就说不准了。
“抱歉抱歉这位公子！”苏先生抓住高江瑟的袖子就往外扯，也顾不上他会不会生气了。虽说刑部侍郎是三品大员，但这里是京城，指不定遇个大的王公贵族。而且看这公子气度不凡，听了刑部侍郎后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不要招惹为妙。“衙内衙内，老爷在家该等着急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胡说！”高江瑟是半点看不清形式，大声反驳道：“父亲这会儿怎么会在家等我！”
周遭的小贩和路人都看了过来，苏先生简直想捂脸把这个蠢货丢下，却听那小郎君一笑。
“刑部侍郎高大人府中是吗？”
听见小郎君说话，高江瑟赶紧点头，点头的功夫还有空感慨小郎君的声音。
“我今日有事，改日，”小郎君笑得温柔，“必，登门拜访。”
对付这种轻佻自恋的公子哥，越反驳越纠缠得久，今日确实有事，否则现在就该查查高饮斋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了。
赵谐联系当下想到更远的事，他总觉得这后面有些问题，高江瑟之前应该不在京城之中，否则如何敢在京城有恃无恐？怕是他待在地方时，就有很大问题。
“赵御史才思敏捷，心思缜密，求还求不得呢，‘天煞孤星’？许多人听听就罢了。”张简芳说得口干舌燥，越说越有种领头在百官面前辩群雄之感，正隐隐有些得意。
“够了。”萧从出声打断。他实在对有多少个姑娘暗暗给赵相宜绣荷包、有哪哪位尚书为女儿偷偷相看赵相宜这些事无感，尤其是张简芳还屡屡提及“天煞孤星”，挑战他的忍耐力。
当日一时口误，不想如今反受其害……有这功夫他不如多去练两拳。
他想起张简芳被皇帝扔到军中的事，对方实在不太靠谱，于是自觉刚才停在这里就是个错误，拉上流光就走。
晏呵也打了个哈欠，揽上阿寅准备离开，“张大人，该启程了，您的故事就不听了……至于我这衣服，若是碍着您眼了，也请多闭闭眼。”
“岂敢岂敢。”张简芳赶紧躬身相送。
他完全没发现萧从的不快，起身后，只觉得身心十分舒畅，想今日一言应该对将军十分有影响。不禁骄傲地点点头。
大军重新动起来，一个一个将士起身整理，然后听各自队长命令，重新排列行路。张简芳还正得意，人群从旁边穿过，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也走了过去。张简芳擦了擦眼睛，却又没看见什么。
他刚才好像看见个阴柔俊俏的面像，像极他献给皇上的“不忍见”。那日他被赶出太和殿后，那个“不忍见”还留在那里，此后没有消息，张简芳也不知道皇上将他如何了。
他摇摇头，应该是看错了吧。
怎么着那人也不该出现在这。
他将其抛之脑后，唤来坐骑，翻身上马，愉快地吹起哨子跟上大军。
张大人：皇帝是在暗示我！
后来，张大人：嗑错CP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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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恩重如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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