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内,徐玉孚又一次来到望月楼。此时她就坐在当于房中,那张放在正中间,对支起窗棂的那方圆桌前。
徐玉孚错眼看向屋里的漏刻,刚过戌时五刻。她从窗户向外望去,城东一处宅邸升起旗花。
果不其然,吴素城东拿出宅邸也是能看到望月楼的,甚至他若有心还能辨认处当于的住处。
这般巧合,望月楼的人又处事古怪,必然是刻意安排。
吴素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一个身世坎坷的孤女怀着他的骨肉,就在他不远处,抬眼便能收眼底,怎么会放任不管。显然是**裸地逼迫,但吴素却定然会上当,因为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小女的夭折,又怎么会再次放任自己的骨肉流离受苦,这是诛心之计。
徐玉孚收回眼神到屋内,看向那个恨不得别人看不见自己的鸨母。
见徐玉孚打量着她,她浓妆艳抹到有些艳俗的脸上浮现一个谄媚的笑。
“别装傻了,说说吧。”
“贵人,老身不知您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说说,李善才和你是怎么套住吴素的。”
鸨母闻言,身子一抖:“贵人冤枉,我是生意人,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我本本分分,怎么敢给吴大人下什么套啊。”
“没关系,若是你觉得在此处,想不起来。雍州的地牢里安静,想必能让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怎么样的。”心中猜测已被证实,徐玉孚这会儿也不着急了,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你该好好想想,这些天你是不是还收到了李善才的消息,甚至还有京中的消息。”
那妇人闻言瘫在地上,冷汗直冒,望月楼背后的大人物在京中。她一向只靠李大人和主家联系,多年来一直如是,近来确实断了消息。
上首的穿着圆领袍的“小郎君”又开口:“收集雍州官员豪族的把柄,以谋私以谋财以谋权,真是好手段。”她说着轻笑,仿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笑话。
但鸨母可笑不出来,她知道她没有底牌了。
——
橘黄色的烛火在纸上跃动了一下,案前落地长牖被风吹开一条缝,发出吱呀一声。
坐在案正垂首看着手上的信纸的徐冬凌闻声望去,他扫了眼放在案边的灯,顺手将手里的纸放在那火苗上。很快,火舌将之烧成灰烬,徐冬凌两指一拈,起身。
手刚放在窗棂上,皮肤就感受到夹带着潮湿的风,他向外略了一眼,一道白龙在云间闪过,一刹照亮了昏暗的屋内,下一刻便听见远处的闷雷。他手上动作,将这一夜风雨关在外面。
外间传来轻浅的脚步,一位身着杏色寝衣,裹着披风的女子款款而来。
“青娘,怎么起了?”徐冬凌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恢复正常,走过去将她的手握住放到胸口,温声问道。
这处并不是徐冬凌的书房,而是太子侧妃云青居住寝殿偏殿。
“妾身被雷声惊醒,不见殿下在侧,心慌得很。”云青抬头看向丈夫。
徐冬凌最爱她这副爱娇婉丽的模样,心也软下来,把她拥到怀里,半是安慰半是逗弄:“是孤的不是,孤不该留下青娘一人。”手落在美人的纤腰上,摩挲几下,心中思忖的事也暂时放在了脑后。
云青欲迎还拒地哼笑了几声:“殿下不要嘛。”
徐冬凌倒也从善如流,嘴角噙着坏笑,抬手刮了下云青的鼻子,语气宠溺道:“到榻上,为夫再好好伺候你。”
太子殿下俊美无畴,又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云青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多番疑虑也压了下去,她倾身乖顺地靠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能做的最大的承诺似的,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未来交在她手上。
他有那么多的女人,起码最爱她,也最看重她,不是吗?
这么想着,她也收紧了环住徐冬凌腰上的手。
当天夜里,寝殿内自是情缠难舍,殿外却也风雨大作。
翌日是朝会,大昭十日一朝,有些要当面逼着圣人表态的事也要放到台面上了。
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溜过后,终于有人站出来提起雍州的翊宁公主和林归棹已经长久没有公文行文,吴素的案件也没有什么进展,话里话外便是消极怠工,竟有意指圣人护短用人唯亲。
景朔帝多少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也不愿意顺着他们来。顾青阳传回的密报里,雍州府昧下他二十万两银子。这群贪得无厌的东西,真把他的天下当成他们唱戏的台子了。
看了看这个义正词严的人,似乎是哪位给事中,他有些忘了,似乎是高文率的人?
他冷冷瞥了一眼武官列首位的高文率,自己养得狗开始觉得自己聪明,可以摆弄主子了,真是自作聪明。
他没有说话,他们非要逼他这个皇帝选一个,要是真这么顺着这群人,以后要逼他做什么?
景朔帝只是打个哈哈,道情势复杂情有可原,他的女儿是公主需要锻炼,这是为皇室考虑。不过他也认同该催一催,说自己会一下一道旨意,让二人尽快查清真相。
皇帝一套太极无形中又没有表明态度将这一茬躲了过去。
听到这话,站下殿前的徐冬凌手指微微摩挲手上的玉扳指,圣人确实将阿妹放在心上。
高文率看向那个离皇帝最近的那个明黄色身影,心知太子是不会为他们出头了。但这不行,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
若是太子殿下因为手足之情还有顾忌,翊宁公主和林归棹查出互市和吴素的猫腻,倒时候倒霉的便只是高家。
殿下,您倒是高枕无忧,拿着我高家的钱,用着我高家的人,还想让我高家想给景朔帝那样也给您挡脏水吗?
高文率心中恨恨,可你还没有坐在那把椅子上,你可别怪老夫拉你下水!
——
“什么?那在宅子方长信名下?”李玄风语气有些激动地问哥哥。
李少尹还以为妹妹是因为人家不卖着急,宽慰说人家不愿意卖,咱们也不能强迫呀,还答应一定给妹妹再找一个和那处宅子一样的。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就看上拿出平平无奇的旧宅。位置也不出众,环境也不出众,但是李玄风向来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他们一家也宠着来,妹妹想要,想方设法给她弄一个就是了。
李玄风敷衍兄长几句,怕李少尹还真去给她找宅子了,便说自己最近想了一下,觉得确实平平无奇,改变主意不要了。她当然不在乎方长信卖不卖宅子,她在乎的是,这样一来,高家联系的便是长信少府。
是太子的人,难道他们想递消息的对象便是太子。
李玄风又想起徐玉孚叫她在京中除了关注高家的动向,还有一个重要的意图便是追查张洪的线索。
她其实查到了些东西的,那张洪能以一个百夫长之身坐上协镇的位子,除了瑞王的信任提拔,京中也有人保举。
那人就是方长信,只是徐玉孚与太子徐冬凌兄妹关系实在是很好,与瑞王爷的关系也很好,只是一个长信,又能说明什么,便没有告诉徐玉孚。
现在高家似乎也跟他扯上了关系。
这让李玄风总觉得其中有些勾连。
回到少府,正想看看些自己放在府里的那些资料再理理思路,迎面撞上了急匆匆的岳无霜。
看到李玄风人,岳无霜连忙拉住人:“可算找到你了,李侍中。”她气喘吁吁的,明显刚刚着急赶来。
“岳詹士,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岳无霜是翊宁公主信任的人,本身没有家室,因为在宫中女官中干得不错,见她为人干练,性子谨慎,开府之后便把她要了过来。年龄上比李玄风和徐玉孚都要上稍长一些。
她看了看四周,低声:“李侍中,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二人进到屋里,岳无双摒退四周的侍候的人,关上窗户,确认安全了,才转过身来。
“发生何事?”李玄风忙问。
“接走张洪的人查到了。”
“是谁?”
“太子侧妃云青的母家,坪阳云家。”
李玄风瞳孔微震,如果说方长信的事还能说是巧合捕风捉影,那张洪的家人被接走几乎就在明晃晃地表示,太子和高家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甚至,太子在瑞王战死一事上也未必就清白。
他图什么?他是未来的皇帝,是大昭的储君,为什么要和高家搅和在一起,现在圣人又没有废立之心,他还想要什么?
李玄风眉头紧皱。
“不行,得立刻通知公主殿下!”徐玉孚还不知道,她与太子殿下感情甚好,难保不会相互通信时让太子察觉出什么。
现在看公主毫无防备,可太子殿下心里怎么想就深不可测了。
“我来研墨。”岳无霜撩开袖子,拿起桌上的墨条。
景朔帝回到后宫中,本来想去陪陪冯贵妃,这些日子收了高美人。
她年纪小,花样多,活泼些,自然便多疼了些。但景朔帝心中自然还是挂念着冯贵妃的,他顶着天下人的骂名也要将她接到身边,自然是有真情的。为这他这份情,便是翊宁胡闹他也忍了。
但脚还没有往凌绮殿的方向去,高美人便乘着轿撵来了。俏丽的佳人,才如同他女儿那般年纪,娇憨可人,同她一起简直让他感到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又回到与冯贵妃初相识,互许终身的时候。
现在的高美人也是那般年纪。
他感慨地想,笑着看扯着他袖子撒娇的高氏,也忘记自己本来是准备要去绫绮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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