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风很静,许久未见的晨曦划破天际,在百姓们抬头看万里云霞的之际。
一声抽泣声像是打开了开关。
经历一系列变故的人终于憋不住情绪,有了哭出来的力气。
此刻,洪水又退下去些,围满山野的人也陆陆续续往回走。
昔日繁华的名都,如今却已被洪水占据。
街市上几乎空无一人。唯有河水推下去带来的淤泥还平铺在路上,临河岸周围的商铺居所几乎被水淹没了个遍。
洪水带过,周围村舍成废墟,百姓流离失所,此为水灾之祸,非人力所能抗衡。
街上的脚步声,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在百姓奔向未知命运之时,梁铮打马从山上下来,就疾速赶往郊外粮仓。
周围已被洪水的墨色渲染,周围的田野,村落已被吞噬,只余这一处高地还飘摇在此处。
粮仓外表面的黄土已被洪水裹挟带走了一部分,隐约可见内里的青石板。绕过紧闭着的正门,梁铮抬眼扫了圈身后,随即低眼扭动机关。
原本平平无奇的地面朝两侧打开,他进去后,又在身后关上。
密室两侧的护卫见他过来,微微颔首,引他入内。
石门半开,阴暗潮湿之气从里间传出,灯火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映照在石壁上,手指轻轻拨弄带着干燥气息的稻谷。
梁铮屈膝跪地,整个人被吓的瑟瑟发抖,事无巨细的汇报漳州城的受灾情况,若是有人在旁边,怕是会感叹自大的梁太守也会有这般惧怕的模样。
云层像是被猛地掀开,太阳带着耀眼的光芒一跃而出,瞬间驱散了笼罩多日的昏暗。
梁铮从密室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光线铺天盖地而来,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走过长街上,哭诉声几乎淹没了鼓声,青石板上厚厚的淤泥还未被清理,隐隐散发出土腥味。
“什么意思?城内的粮食都被淹了?”,梁铮厉声斥道。
“城内房屋倒是没什么大的损失,就是大都进了水,但是沿河一带的农田几乎全军覆灭。如今漳州多数桥梁被水冲垮,不少人已命丧与此,若朝廷补给再不到,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下首的官员也都战战兢兢,这是天灾又非**,谁也阻挡不了,若说怪罪,也是梁铮出头。
前日便听那位谢家女娘说会发洪水,可他们家太守不信啊!连百姓家中都有防范,偏偏这官家的粮仓却出了问题。
太守的一位幕僚忍不住插刀:“有几间粮仓直接被水冲跑了,连一粒稻谷也没剩下。”
“你还说!”
梁铮的脸涨得通红,抬手将桌上的砚台砸下去,却不料正中那幕僚的眉心,当即就出了血。
书房登时又是一片混乱,扶人的扶人,劝架的劝架,被砸的人捂着头痛呼:“我看这事就是你梁铮一人之过,老子不干了,一个樵夫真无法无天了。”
没错,梁铮未发迹之前确实只是漳州城荒山上的樵夫,阴差阳错竟然救了上京一位大官的女儿,后来郎情妾意,成就一番佳话。
而他为了挣取一番功名,去了边境,与他同去的如今也只能做些小买卖,而他却立功封赏得了这官位,说是背后没人运转,谁会信?
在书房绕了好几圈又叹了几口气,才招呼门外的人:“去告诉大姑娘,我想请谢家姑娘厅堂一叙。”
——
雨后初晴的天上竟然出现了彩虹,小孩子们忘性也大,绕着街坊已经闹起来了
阿礼还尚在感叹,谢含章却没心思欣赏,绕过脚下的泥,抬起头时,却顿了顿。再看过去,视线落在阁楼窗边的人身上。
还记得第一次见苏明允,是在书肆的阁楼,那时的情形倒与现在一般无二,只是位置掉换罢了。
她带了丫鬟去挑书。
没成想,那日正是放榜之日,书肆对面的布告前围满了人,人声鼎沸。她们只好匆匆往阁楼的单间避让。
到了才发现,
这小隔间还是看放榜的好地方。
她倚在窗边,看众人或喜,或悲,或疯的形态,只有一人格外与众不同。
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已经洗的发白的长袍,站在人群之外,一手握着卷轴,一手则垂下搁在身侧,正静静地看着吵嚷的人群。
窗外人声喧嚣。
但看向他占据的那处,却有一股没由来的安静淡然。
“一甲第三名,苏明允,赐进士及第。”
“苏明允,苏探花可在?”
四下无人应声,众人可惜的叹了叹气,还想见识探花郎的风采呢。
后来在宫门前再瞧见这人,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那个探花郎。
谢含章回过神,咬了咬唇,突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时的苏明允还挺有意思,在那故作玄虚。
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如今门庭若雀,店内只剩两个小厮收拾东西,将大堂里的雨水都清理出去。
上面的房间都个个紧闭,三楼住着的都是上京来的贵女,可能受到了惊吓,现在还未缓过神来。
谢含章走到柜台前,掌柜的算盘噼里啪啦的响,还在计算这次洪水的损失,嘴里还嘟囔着要多屯点粮食,陡然听面前有人问:“掌柜的,漳州的存粮难道不足以度过这次难关?”
掌柜抬起头,一下便知这是上京来的姑娘,最近他们酒楼招待了不少上京来的贵女和公子,倒是给他这儿打响了名气。
掌柜殷切的回:“漳州的粮食一部分运到上京去,其他大部分也就被过路的客商收走了,存粮少的很,听说这次还被水给淹了。”
“瞧,你身后这位不就是来收粮的游商?”
谢含章转头,身后站着一位胡子拉碴的高大男子,手里还捏着葫芦状的酒壶,身穿一身暗红色胡服。
“哎,你们有所不知,这次来漳州不仅什么粮食,还差点搭进去人命。”那男子见两人的话题转到他身上,用一口不太熟练的漳州方言抱怨。
“我看这今年粮食怕是得比油都贵了,早知道不如回我们幽州收。”
谢含章顿了顿,敛下眼中的汹涌,问道:“大哥,这是怎么说?”
大雍和北戎关系一直不稳定,但两国一向有开市互通的惯例,但这两年管的严了些,但敢穿着胡服在闹市间行走的恐怕不是普通人。
那人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倒也不吝啬的开口:“我们幽州怕是最不缺粮食的,最近两年总会有从漳州运过来卖的粮食,不过数量太少了,你是不知道漳州的大米配上我们幽州的黄焖羊羔肉,一口下去别提多香了,不过今年这状况,还不如去我们幽州呢,哪怕是陈米,价钱也是合适的。”
说到着,他咽了咽口水,叹气:“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谢含章语气柔和,眼眸中的笑意淡去,转而和这游商聊起了幽州的风土人情,倒真像是路过聊聊天。
那游商觉得话说的越来越投机,感慨:“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走过不少地方啊!改日可得再来我们幽州,我带你好好逛逛。”
谢含章简直苦笑不得,正要开口说话,只听一声脆响。
——
终于天晴,劫后余生的喜悦萦绕在有些人心头。
刘呈安坐在街角的面店,嫌弃地擦拭着桌子腿上的泥渍,裴今越靠坐在一旁,手指在桌上轻敲。
“你就请我吃这个?”
“爱吃不吃。”
裴今越挑起瓷碗里的几根面条,送入嘴里,没有丝毫的挑剔。
良好的教养让他吃饭也是赏心悦目,如果不是自己面前摆的是和他一样的白面,刘呈安还以为他在吃宫宴呢。
“嫂嫂,哦不,谢姑娘答应和你回去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你现在应该跪在面前求她原谅才对。”刘呈安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油腻腻的嘴。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刘呈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谢姑娘与你和离定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原本就应该千里追妻的,她逃,你追,她插翅难飞。”
“结果,你看现在,都过去两年了,你才幡然醒悟,太迟了!”
他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你现在就应该长跪不起,然后谢姑娘被感动的涕泪直下才能原谅你。”
裴今越扫了一眼听得耳朵都竖起来的面摊老板,打断了还在唧唧扭扭的八婆:“回去我就将你藏的那些话本子都交给刘大人。”
刘呈安撇撇嘴:“你这种木头懂什么,那些都是精华,一般人求我,我都不愿意传授的。”
“啧!”
昨夜刘呈安被吓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从小在上京的富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生死场面,被人扶着往山上跑,身上值点钱的物件,丁零当啷掉了一路。
他现在身无分文,肚子饿的咕咕叫,连吃点东西也要看裴今越的脸色。
裴今越被他拽着到酒楼去收拾行李,他今天就要离开漳州,若是再来一次昨夜那般的事情,他可真受不了。
刘呈安的父亲是内阁大臣,母亲是名门淑女,还是长公主的闺中好友,两人年近而立才有了这么个独子,也不求他能成什么大事,格外偏宠。
刘呈安快走到酒楼,又哭丧起脸:“也不知道我的将军怎么样了?昨晚跑得太急,将它落在房间的窗户边了,真是对不起它。”
将军是刘呈安最近养的一只蝈蝈,格外神气,他养得极其精细。
裴今越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将军跟了你还真是……”
他跺了跺脚,追问:“你要说什么?我又不是故意抛下将军的。”
话音刚落,刘呈安走进酒楼大门,看到眼前的场景,转身对上裴今越的目光:“你比将军还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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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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