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色还早些,江春漾便将溪烟棠拉回了清风阁。
绕过山水屏风,男人倒了杯茶过来,一路上,他见溪烟棠抿着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有些心疼。
今日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经心这丫头说话也是没轻没重的,虽然江春漾知道心儿是想刺激刺激溪烟棠,让她因为当年的事愧疚,从而对自己好些。
可相处这么久,江春漾也渐渐明白过来,她还是太听话了,只在自己面前稍稍展放心事,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模样。
虽然这三年,他并未真正离开她,可为了不被她发现,两人脸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是以书信来往,也是在纸上,相互书写自己未敢展露的内心。
清茶的香气钻入鼻尖,清澈透亮的茶水浮出少女千思万绪的眼,零星漂浮的茶叶上下翻涌,连带着溪烟棠的心也跟着愈发凝重。
她有些犹豫。
虽然敲定了主意,但还是不敢开口。
万一江春漾嘴上不在意,心里在意呢?
耳侧的青丝无力地垂落肩头,连着头上的银蝶簪都不颤了。
望着眼前升腾的热气,潮湿的水汽似是一层压在心头的雾霾。
江春漾举了好一会,见她没接,转手将茶杯落到一侧的床头柜上。
他蹲下来,视线与溪烟棠齐平,抬手握住她紧攥着衣裙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溪烟棠摇摇头。
“你有事。”男人轻捏着她的指尖,力道不重,却像是陷进了她心里的柔软一般,轻柔却固执地问:“自从回来就心绪不佳,可是被心儿的话伤了心?”
“没有。”溪烟棠轻声道:“谁会为了你伤心啊。”
听着她口是心非的话,江春漾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嘴硬。”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鼻尖,柔声道:“明明就是愧疚了,还不承认,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我有不怪你。”
听着他的话,溪烟棠心头一颤,咬了咬唇瓣问他,“是哪个不怪我?”
男人挑挑眉,眼神专注,“那不知你问的是三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其实我都不怪你。
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江春漾略微勾唇,轻轻一笑。
问题又抛了回来,溪烟棠抬眼,看着他专心等着的模样,便知道他就是在等着自己说,于是也不藏着掖着了,先道了句:“对不起。”
“又和我道歉做什么。”江春漾指尖绕着两人的发丝勾着她的小指,笑盈盈道:“溪烟棠,我怎么发现你最近不是道歉就是道谢的,怎么?同我这么生分了?那可不像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溪烟棠就也回味起来,自从自己和江春漾重逢以来,似乎的确是这样。
她抬手捋了捋发丝,杏眸微动,“那……三年前的事,你会不会因为我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而生气啊?”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江春漾反问她,语气温柔,没有丝毫的生气,而是一点一点将她的心结解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怎么能是应该的呢?”溪烟棠微微偏头,手指不自觉握紧他,对他的话又惊又喜。
“谁保护谁都不是天经地义的,何况那时我们被一直灰狼追着,我又扭了腿,你扔下我自保也可以啊,谁不想活着啊!”
溪烟棠不明白,如果当时那情景换了自己,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扔下江春漾,至于后来江春漾是怨她怪她,那都是应该的。
登时,溪烟棠猛地怔住了,指尖微紧。
都是应该的……
而江春漾见她这幅模样,便知晓她想通了,眉梢微动,“现在明白了?”
男人笑着起身,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换成新的。依旧慢慢解释,
“那样的情形你我都各有难处,你我本就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而那时你比我小两岁,我礼应护你,可却要你在雪地了生生冻了一夜,是我没做好,也没能答应岳母好护你,所以你怨我是应该的,我自然不会为此而生气。”
淅沥的水柱落在杯中,展成了一个圆镜,淳淳的流水由重变轻,也将心头的阴霾去除。
“而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娘子,是我江春漾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比儿时还要更亲密的关系,我就更要好好护你啊?”
溪烟棠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开口:“可谁保护谁,又不是固定的,你又不是必须要保护我?你身为江城世子,也要保护更多的人啊?”
江春漾却道:“不管别人如何都是次要的,但江春漾,保护溪烟棠,就是天经地义的。”
氤氲的热气将干涩的眼眸润湿,望着身前一杯热腾腾的新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霁月清风的笑,而后才是他轻佻地求原谅的话:“如此?娘子可愿意接下这杯茶,原谅为夫当年的错事?”
溪烟棠故作为难的沉思一会,歪了歪头,“好吧。”
热茶顺这嗓音留过,似是炎炎夏日下了一场清新的雨,将心头的沉重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神清气爽。
见气氛终于缓和了过来,江春漾终于躺到她身侧,闭眼叹了口气道:“真不容易……”
溪烟棠低声笑了笑,“什么不容易?”
“取得你的原谅不同意呗。”他睁开一只眼,撑着头看她,手指也不老实地拉着她的衣带,“这场和解小爷可是等了三年,如今终于解决了,心底一阵轻!”
闻言,溪烟棠翻了个白眼,对他这个自顾自地吹嘘重情,毫不留情地戳破,“吹吧你就,什么等三年?若是你想,闯进我府里去找我也没人敢拦你,感觉你还是没把我放心上。”
江春漾骤然起身,“天地良心!”忙不迭将她的手附上自己的胸口,“你看现在小爷还紧张着呢!”
心跳顺着胸口传入指尖,溪烟棠蓦然僵住了,如鼓点般的跳声一阵阵传入耳,竟怪异般的同手上的触感融合,似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下地要从胸口钻出来。
猛地,江春漾终于意识到了,僵硬地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
溪烟棠也被这句话唤回了理智,轻咳一声,转过身去,“没事……”
望着她不自在的模样,与红如滴血的耳垂,江春漾勾唇一笑,方才的紧张与慌乱须臾隐匿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暗爽。
……
溪烟棠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她只知道,当两个人的误会解决之后,江春漾就怕她做噩梦似的守着她,同儿时一样。而溪烟棠本就熬了一夜,一早就困了,所以听了他的话没一会就睡着了,睡的格外安稳。
当溪烟棠醒来时,书禾一早就在床前候着了。
小丫头见她睁开眼睛,将手中的针线活稍微放了放,不由得出言打趣,“世子妃这一觉呀,都睡到日上三竿啦!昨晚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呀?”
溪烟棠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起身在屋子上下望了一圈,在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后,有些失落。
书禾看出她在寻谁,低笑着道:“别找了,世子跟着王爷出门查税了,这两天怕是都见不到了。”
“这样啊……”溪烟棠点点头,问:“是他自己要跟去查税的?”
书禾:“自然不是,他是被王爷生拉硬拽地拽去的,那模样可是搞笑得紧。”
想到这滑稽的画面,溪烟棠不免低声笑了笑,“也是,他怎么会自己去呢,练几个字都犯难,怎么会查账呢?”
不过想要练字,溪烟棠就蓦然想起自己被婆婆与奶娘委托盯着江春漾看书的话,起了心思去他书房看看,顺便整理一下要出门采购的书籍。
……
另一边,江城校计室。
午时金辉色的日光从窗口洒下,在昏暗的计室内照出一块亮地,透过窗纸,江春漾十分懒散地倚着太师椅翻阅着账册,神色厌倦。
望着桌前由账本推起来的一摞摞木简,他登时觉得整个人的日子到头了。
周遭人影攒动,不多时,桌前的空地也被摞满了,待到人都退了出去,他终于卸下一口气来,苦恼地冲着身侧的**道:“兄长,今夜我还能归家用饭吗?”
哒哒的木简被翻来的声音传到耳边,**头都未抬:“你若想早些回去,就赶紧将这些账册查干净。”
“这哪看得完啊!”他抬手摊开木简,视线在上面游动,“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竟然让我来看账,这赋税收支,人口变化,耕地变化的账册需要一张一张地对,每年最烦的就是这个时候!”
**抬眼看过他一眼,眼神在窗边游动,“人都走了,装得有点过了吧?在外人面前装一装,事不还得好好干?”
闻言,江春漾白他一眼,“演戏会不会!”
紧接着,江春漾见他没了别的意思,也开始乖乖对起了账册。
白色的烛堆燃尽了一支又一支,砚台的墨渍早已从一层清亮的油干成了一块湿地。
日落月升,直到几尽子时,江春漾终于将桌上的几摞木简对个干净。
他懒散地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看着身侧依旧埋头苦看的**,不由得走过去撇过几眼。
嘴里询问的话还没出来,江春漾却眉峰微蹙,指尖落在一众数目上,问:“这怎么差这么多?他家今年的人是都死了吗?”
**一抬手将另一个木简递过来,“人口变化上没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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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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