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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魄初凝

杨玉儿几乎是撞开了自己那间位于掖庭偏僻角落小屋的门。门扉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却隔绝不了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婉容捧着红梅,眼中水光潋滟,带着被推开的惊愕和尚未褪尽的爱恋。

“呼…呼…”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仿佛刚刚逃离的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险些将她吞噬的、名为“婉容”的滔天洪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袖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存在。那瓷瓶的轮廓,此刻清晰地烙印在她掌心,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更像一个无声的、狞笑的诅咒。

【警告:情绪波动峰值超出安全阈值!】

【强制稳定程序运行中……】

【记忆碎片‘家书’已激活。建议:立即阅读,强化任务动机。】

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强行镇压着她翻江倒海的混乱思绪。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麻木感再次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强行抽走了她因那个吻而沸腾的血液和悸动的心跳。脑海中,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的信笺影像被强行投射出来——那是她父亲杨御史的字迹,刚劲,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枯槁之气。

“……玉儿吾女,见字如面。家中境况,江河日下。御史台弹劾如雪片纷至,言我杨氏‘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圣意难测,雷霆之怒悬于顶梁。阖族上下,数百口性命,旦夕之间可倾覆矣!唯今之计,破局之机,或在宫闱……汝身处九重,当知圣心所向……若能立下奇功,或可挽狂澜于既倒……切记!家族存续,系于汝一身!万望珍重,忍辱负重,以图将来……父,字字泣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杨玉儿刚刚被强行“稳定”下来的神经。父亲苍老绝望的面容,母亲强忍的泪水,年幼弟妹惊恐的眼神,还有整个杨氏家族数百口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景象,如同最残酷的画卷,被系统精准地、反复地在她眼前展开。那无形的、名为“家族”的沉重枷锁,瞬间取代了婉容唇瓣的柔软和眼中的星光,牢牢地、冰冷地铐住了她的灵魂。

“唔……”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杨玉儿死死捂住嘴,身体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冰冷的砖石透过薄薄的宫装渗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责任和罪孽反复碾压的冻土来得寒冷。她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内疚和绝望。为了家族……为了那数百条性命……她别无选择!婉容……婉容只是……只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嘶鸣,却又在系统的强制“稳定”下,变成了一种扭曲的、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麻木交织的窒息时刻,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烛火,猝不及防地从她心口深处涌出!那感觉温暖、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部分因家书记忆带来的冰冷和绝望。

杨玉儿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这感觉……太陌生了!在她被系统绑定、经历无数个冰冷任务、被痛苦记忆反复折磨的灵魂里,从未有过如此……温暖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

【检测到高纯度‘玉魄’能量!】

【目标‘婉容’灵魂碎片(核心情感:纯真之恋)已初步凝结!】

【任务进度:1%】

【提示:玉魄能量可微弱影响宿主情绪,但请勿依赖,核心任务逻辑不可动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那点刚刚燃起的暖意。杨玉儿愣住了。玉魄?婉容的……灵魂碎片?原来刚才那瞬间的温暖,是婉容对她的……爱意凝聚而成的?这认知比任何毒药都更让她痛彻心扉!她用那样卑劣的方式接近她、利用她、最终还要亲手毁灭她,而婉容回馈给她的,竟是如此纯净无瑕、甚至能穿透系统冰冷屏障的……爱?

“呵……呵呵……”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惨笑从杨玉儿喉间溢出。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婉容手腕的温度和那枝红梅的冷香。那点暖流,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剜了一刀!它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她即将亲手摧毁的,是多么珍贵、多么不该被玷污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后颈处,一个平时毫无存在感、如同朱砂痣般的微小印记,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那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直刺灵魂深处的锐痛!

【警告:监察者介入!】

【警告:宿主情绪及任务状态异常,触发一级监管响应!】

一个与系统冰冷机械音截然不同的、带着奇异金属质感、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监察者代号:07。】

【目标:杨玉儿。】

【状态评估:精神阈值波动剧烈,任务执行意志出现动摇。】

【判定:潜在风险等级:B (需强化引导)。】

【执行干预:记忆锚定强化。家族覆灭模拟推演启动。】

“07”的声音刚落,杨玉儿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不再是冰冷的陋室地面,而是……燃烧的府邸!冲天的火光吞噬着熟悉的亭台楼阁,浓烟滚滚,夹杂着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她看到父亲穿着囚衣,被粗暴地拖向刑场,须发凌乱,眼神空洞;看到母亲和年幼的弟妹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推搡着,戴上沉重的枷锁,哭喊声撕心裂肺;看到杨氏祠堂的牌位被砸碎在地,家族数百年的荣光在烈焰和污秽中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 杨玉儿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推演并非幻觉,它带来的恐惧和绝望是如此真实,几乎要摧毁她仅存的理智!

【推演结束。】 “07” 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酷地掐断了那地狱般的景象。【现实后果:杨氏满门抄斩,九族尽诛。宿主,这是你唯一能阻止的未来。目标‘婉容’,是必要的牺牲节点。情感,是任务执行最大的干扰项。清除它。】

杨玉儿瘫倒在地,冷汗浸透了里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大口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陋室熟悉的景象重新清晰,但那份灭顶的恐惧和冰冷的责任,已如同最坚硬的烙印,深深烙在了她的灵魂之上。监察者“07”的介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扼杀了她心底那点因“玉魄”温暖而生的动摇。她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婉容的脸,那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和负罪感。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窗外,夜色已浓,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桌案一角——那枝被婉容珍而重之带回来的红梅,正插在一个粗糙的陶罐里,在昏黄的烛光下,依旧开得灼灼烈烈,带着不合时宜的生机。

那抹刺目的鲜红,像婉容唇瓣被吻过的颜色,像她眼中纯粹的爱恋,更像……未来即将泼洒的淋漓鲜血!

一股强烈的、毁灭般的冲动攫住了杨玉儿。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抓起那枝红梅!娇嫩的花瓣在她粗暴的动作下簌簌掉落,如同破碎的胭脂。她死死攥着梅枝,冰冷的木质茎秆硌得掌心生疼。她的眼神空洞而疯狂,死死盯着那抹红,仿佛要将它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轻、极柔的叩门声响起,像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

杨玉儿浑身剧震,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到让她心尖滴血、又恐惧到浑身发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压抑不住的关切:

“玉姐姐?你……睡下了吗?我……给你送了点热姜汤来……天太冷了……”

是婉容!

杨玉儿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将那枝攥得快要折断的梅枝丢回陶罐,动作之大,带翻了罐子,清水和残花狼狈地洒了一地。她慌乱地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袖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小瓷瓶,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像毒蛇一样紧贴着她的手臂,嘶嘶吐着信子。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目光惊恐地在满地狼藉和紧闭的门扉间逡巡。怎么办?开门?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失魂落魄、满地残花的狼狈模样?还是……继续装睡?可那姜汤的暖意,仿佛已经穿透了门板,带着婉容身上特有的、让她沉沦又让她恐惧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门外的婉容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更担心了,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焦急:“玉姐姐?你没事吧?我听到声音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那声“担心”,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杨玉儿摇摇欲坠的神经。她猛地抬手,不是去开门,而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阻止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蜷缩在角落里,将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黑暗中,只有满地零落的红梅花瓣,在烛光下泛着幽微而绝望的光泽,无声地映照着门里门外,两颗心之间那道正在无声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鸿沟。而那袖袋深处冰冷的毒引,在婉容关切的询问声中,悄然蛰伏,等待着最终亮出獠牙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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